书城传记烟雨孤鸿,民国才子的情与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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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得失甘苦世间味(5)

这一次,朱湘没有看到正在做工的刘彩云。一番打听之后,朱湘知道刘彩云生病了。当他看到躺在床上的刘彩云的时候,那颗坚决不结婚的心开始动摇了。床上的那个女子,因为高烧而脸颊通红,这也让朱湘自责起来,是自己的自私才让她到了这般田地,他怪自己为什么没有想到对方。带着深深的歉意,朱湘为刘彩云擦干了眼泪。

如果说第一次相见是同情的话,那么这一次便开始走向了爱情。朱湘开始正视自己的感情,他发觉自己对刘彩云已经不再那么排斥,那么反感。相反地,两个人之见的感情越来越浓厚,越来越炽热。对于这份感情的转变,朱湘在后来留学的时候,曾经给刘彩云写信说道:“我如今凭了最深的良心告诉你,你有爱情,你对我有最深最厚的爱情,这爱情就是无价之宝。”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因为包办婚姻而强迫在一起的人或许多数是不幸的,是痛苦的,但如果用心可以去调节,去适应,我们还是会换来美好的爱情。

(四)

人生短短几十载,屈指可数,但想要一分一秒的去亲历行走,却是漫漫长路。命运给予人生的安排总是均匀而公平的,经历过了波折坎坷,就会收获幸福。朱湘与刘彩云在经历过拒绝、失望与相惜之后,选择了结婚。

婚后的第二年,朱湘在朋友的推荐和鼓励下,重新回到了清华复学,之后又成功获得了公费赴美留学的资格。

出国后的朱湘依旧想要维护自己的尊严,或许他并没有什么恶意,也并非想要中伤谁,他只是真实的想要表达自己的情感而已。但这样的性格也的的确确影响了朱湘的学业和事业。

1927年,在美国留学的朱湘,曾经因为教授诵读了一篇把中国人比作猴子的文章而气愤地离开了学校,转入了芝加哥大学。然而两年之后的1929年,朱湘又因为教授怀疑他借书不还,再加上一位女同学不愿与他同桌而又一次毅然决然的离开。朱湘的那颗自尊心让他不能容忍任何人对他不敬,更别说是侮辱与贬低。他看不惯外国人对于自己的歧视,所以类似的事件也一次又一次的发生,朱湘也不得不频频转学,威斯康星州劳伦斯大学、芝加哥大学和俄亥俄大学,朱湘都有过学习的课程。

真正的爱情让两颗心即便是身处异地,也仿佛不曾远离。留学的朱湘在美国,而新婚的妻子在国内,跨越了大洋彼岸,朱湘依旧不忘与刘彩云的情谊。几乎每一天,朱湘都会给妻子刘彩云写信,浓烈炽热的字眼里,充满了对妻子的爱慕,对孩子的关心。足足一百多封缠绵悱恻的信笺,在后来被编辑成为《海外寄霓君》并出版,成为可以与鲁迅《两地书》相媲美的书信集。

1929年的秋天,朱湘提前回国到安徽大学任英文系主任,每个月三百元工资。学业完成,工作顺利,也娶了妻,生了子,原本可以安然稳定的日子却再生波折。朱湘所在的学校将“英文文学系”改为了“英文学系”,对于这样的改动,朱湘是不能接受的,于是他再一次大骂着愤然离去:“教师出卖智力,小工子出卖力气,妓女出卖肉体,其实都是一回事:出卖自己!”这样的言辞或许有些偏激,有些专横,但对于当时黑暗的现状,却也着实如此。

社会总是要比校园现实,没有了“海归”、“教授”的耀眼光环,没有了安稳的工作,人生又陷入了低谷,而这一切,只因为朱湘的任性。就连他“中国济慈”的雅号,也被朱湘鄙夷为诗坛当中的崇洋媚外风气,他曾多次表示自己就是东方的一只小鸟而已,只想闻泰岳嵩间的白鹤。

幸福总是在即将要降临于朱湘的时候,被他打击的粉碎。诗人朱湘会将即将到来的安逸推得远远的,让自己避开了幸福,让自己脱离了安适的环境,却不想这样只会将自己送上饥饿寒冷而又耻辱的道路。如他自己所说,这是在“向失望宣战”,只是,这样的宣战结果,却让朱湘输得一塌糊涂。

没有了收入来源,朱湘又开始了写诗赚钱的日子,但这也只是能维持生计罢了。可即便是自己写诗赚取稿费,朱湘也不愿意亲自去拿钱,哪怕这钱是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也不行,因为在朱湘的骨子里,他会觉得向人家拿钱是不光彩的事。

那段时间是辛苦的,一家人只能靠朱湘写诗来生活,为了减轻丈夫的负担,刘彩云去了一家缝纫公司学习刺绣贴补家用。

夜,很深很深,也很静很静。人间不计其数的家庭早已在低垂的幕帘下进入了甜蜜的梦乡。但此时的朱湘却被现实的残酷逼迫得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因为他们的第三个孩子出生了,这让原本就窘困的生活更加不堪。

不久前,朱湘还是一身笔挺西装的大学教授,转眼间,就变成了为了生计,而不得不在黑暗狭小的码头饭店里,低声下气地向人借钱的贫困人。

因为没有母乳吃,家里又买不起奶粉,出生不久的小儿子饿得只能大哭,朱湘和刘彩云便抱着孩子四处求医。刺骨的寒风凛冽地刮着,鹅毛大雪纷纷落下,可是因为没有钱,医院也没能给孩子检查。刚刚出生的孩子,还没能看一看这个变幻多姿的世界就夭折了。

人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孩子的夭折,让刘彩云痛彻心扉,她开始埋怨丈夫朱湘的无能,原本甜蜜温馨的感情也开始逐渐恶化,濒临崩溃。

生活的压力让朱湘开始四处奔波,时常辗转于北平、上海和长沙等地,可是性情孤傲的他根本无法正常与人相处,求职更是连连碰壁,就连最初创作的诗文都很难发表了。1933年的冬天,朱湘落魄的只有一堆书和自己所写作的诗稿。

(五)

葬我在马缨花下,永做芬芳的梦。

葬我在泰山之巅,风声呜咽过孤松。

不然,就烧我成灰,投入泛滥的春江。

与落花一同漂去无人知道的地方。

这是朱湘的《葬我》,他悲情的人生就如同他的诗句一样,是死亡的前兆。

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生到死,从相聚到离别,人们永远也抵抗不过命运的安排。就像那潺潺的流水,不能与那寒冷的天气抗衡,终究要凝结成冰;就像那树上的枝叶,终究抵挡不住秋风的急劲,纷纷落下,枯黄一片。朱湘,也抗争不过命运的安排,逃不过死亡的结局,只是这结局来得太早,太早。

煎熬的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朱湘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生命尽头。他感觉到了无助和绝望,只有让自己的生命之星陨落,才能得到解脱。现在的他,就像是一根快要燃尽的蜡烛,只有那微微的弱光还在轻轻地晃动。

或许彼时的朱湘,早已经触到了生命的空洞和绝望。决绝的他,脑海里像是放电影一般回顾着自己跌宕起伏的一生。然后他选择了一个冬日的凌晨,登上了开往汉口的轮船,就在轮船经过安徽采石矶的时候,朱湘望向滚滚东逝的长江,纵身跳入了寒冷刺骨的江水,结束了自己29岁的生命。

那一张三等舱的船票,是亲戚接济的;那一瓶跳江前喝的酒,是刘彩云打工所得。而朱湘留给刘彩云的,只有未成年的孩子和贫困,其他一无所有。

曾经,朱湘慨叹过人生有三件最重要的事:“朋友、性、文章。”性格的孤僻和阴郁,为人处世的偏狭和孤傲,让朱湘没有了朋友,没有了爱情,独独留下了诗文可以与自己为伴。

“博士学位任何人经过努力都可拿到,但诗非朱湘不能写。”朱湘对于诗的热忱和钟情无法言喻,痴迷到无以复加。他可以为了诗全无顾忌,可以为了诗忘记一切。

然而诗歌带给朱湘的,除了精神上的宽慰,就只剩落魄和潦倒。这样的人生,若继续活着只能比死亡更痛苦。如果可以选择,不知道朱湘是会继续过这样凄凉至极的一生,还是选择接受现实,不知道最后的朱湘对于这样坎坷悲情的短暂人生会有着怎样的感慨。

生又如何,孤寂欲死。

所以,离开这纷扰的尘世吧,去那个属于诗歌的天堂,找回自己才子的风貌。在那里,再也没有哀婉的叹息。而他,也会再次牵住温暖的手,不再害怕,不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