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司徒玺事先并没告诉过夏小舟他向严栋提条件的事,以夏小舟和他的默契程度,再结合上严老太太刚才那一番话,她还是很容易就猜到了他的意图。她知道他提这样的条件,只是为了给严夫人一个教训,而不是真的想要为他母亲和他自己正名,事实上,她相信无论是他,还是他母亲,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都不会再想跟严家扯上一点的关系!
可笑严老太太还在那里自以为是,摆出一副将他母亲骸骨移入严家祖坟,已是给了他们母子了不得恩惠似的模样,殊不知他母亲根本就没有骸骨可移,殊不知司徒玺根本就不会同意!
严老太太和严栋母子两人都被夏小舟一席连珠带炮似的质问,问得哑口无言,脸色青白交错。
严老太太还好一点,毕竟她知道司徒玺的存在,不过是这一个多月以来的事,他们这对血缘上的祖孙,甚至还没见过面,她充其量只是希望他能回来,能承担起承继严家香火的责任,让严家的香火传承不至于中断在她儿子的这一辈手里而已,要说她对他有几分真感情,现在还言之过早。
严栋心里就难受多了。司徒玺十八岁以前,他不知道有他的存在,没有参与过他十八岁以前的人生,没有尽到过一天为人父的责任,没办法对他所受到的那些苦难感同身受,也就算了;司徒玺的十八岁,他却是参与过的,他明明应该想到他当时只有十八岁,一无所有甚至连个身份都没有,可是他却因为那该死的自尊心和扭曲了的莫名其妙的愧疚,一直抱着侥幸的心理,认为他重获新生后,应该可以生活得很多,压根儿没想到过,或者是想到了,却拒绝去深想,他曾过得那样艰难!
现在,面对夏小舟毫不留情的指责,他脑子里一片空白,良久才干涩的支吾出一句:“我以前并不知道他母亲……有了他,我那时候没回去找过她,也不知道他们母子这些年过得……这么苦……我通通都不知道,我对不起他们母子……我以后会竭尽所能补偿他的……”说着都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他当年离开那个小山村时,女子还没怀孕,他也想过她的后半辈子极有可能会因为他们之间的那一段情而受到影响,毕竟那个小山村实在太闭塞。可是他当时刚平了反,事业有了转机,每天都忙于工作,何况他之前就是有老婆的,出于这种种原因,他一直没回去找过她,潜意识里也觉得,以她的美好,她一定可以过得很好。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会真的有了身孕,并且还把孩子给生了下来!
“不知道?”夏小舟越说越气,越说越心疼司徒玺,以致鼻子发酸,眼圈也跟着红了起来。她正低着头调整自己的情绪,以免在严栋母子面前失了气势,没想到就听到严栋这一席听起来像是推卸责任的话,当即便忍不住再次炸毛了,“你说你通通不知道?”
夏小舟的口气变得十分恶劣,讽刺意味十足:“你是不知道男人跟女人在一起做了某件亲密的事后,不可避免会产生另一条小生命?是不知道未婚先孕放在现在都是让人背后戳脊梁的事,更何况是放在三十年前,他们母子的处境可想而知有多艰难?还是不知道一个仅只十八岁,什么都没有的孩子,独自一个人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会遭遇到怎样的九死一生?严将军,您可真是会四两拨千斤!您以为您一句轻飘飘的‘不知道’,就可以抹杀掉您这些年来所犯下的错了?还是您一句‘会竭尽所能的补偿他’,他就该感恩戴德的回来?”
悲愤的将目光扫过严栋和严老太太的脸,“我告诉你们,他不会回来!别说你们现在只是因为严家没有了所谓传宗接代的男丁,所以才会想到要他回来,并非是出自真心,就算有一天他真被你们打动了,愿意回来了……当然,我相信不会有那么一天,我也不会让他回来,你们不心疼他,我心疼!”
“你们但凡还有点良心和人性,但凡还有一丁点儿是真心希望他过得好,就请以后不要再打扰他的生活了,他现在过得很好,你们现在希望他回来,你们现在所谓的‘补偿’,对于他来讲,就好比是夏天的棉袄,冬天的蒲扇,完全是多余的!请你们,求你们,看在他身上毕竟还流着跟你们一样血液的份上,只看在这一点上,就不要再去打扰他,打扰我们现在平静的生活,这也是你们所能提供给他的,惟一的,也是最好的补偿了!”
夏小舟说完最后一句话,就将目光定定转向了严栋,毫不躲闪的与他对视,只因她知道,虽然严老太太还在,严家真正能做主的人,毕竟是严栋,只要能得到他的保证以后都不再去打扰司徒玺,这场所谓“认祖归宗”的狗血戏码,也就可以宣告结束了!
当然,如果他还不同意,她不介意再将他们痛骂一顿,反正她心里对他们的怨和恨多着呢,就是骂上一天一夜,也骂不完!
严栋本来就已被夏小舟问得理亏词穷,心里的愧疚和悔恨也是前所未有的达到了极致。他很想说他是真心希望司徒玺能回来,是真心想要补偿他,可是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了,他如果是真心希望他能回来,是真的想要补偿他,十一年前他就该带他回来,而不是等到现在,等到他的独子去世之后,才想起要他认祖归宗,说到底,他的动机一开始就不纯!
他的嘴张了又张,最后终于化作了一声无奈的叹息:“你走吧,以后我都不会再打扰他……打扰你们的生活了!”
夏小舟没想到这么快就得到了严栋的保证,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忙大声说道:“这话是你自己说的,你可不能反悔!”眼里满满都是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