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中庸全鉴(第2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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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天德:天下唯有德者居之

【原典】

唯天下至诚,为能经纶天下之大经,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夫焉有所倚?肫肫其仁!渊渊其渊!浩浩其天!苟不固聪明圣知,达天德者,其孰能知之?

【译释】

只有“天下至诚”的圣人,才能成为治理天下的崇高典范,才能树立天下的根本法则,掌握天地的生长变化规律。这难道需要什么依傍吗?只需要诚挚仁德啊!像深渊一样深沉无尽,像高天一样浩茫广大,如果不是聪明智慧、通达天德的人,有谁能够知道这“天下至诚”呢?

1至诚之道的功用

本章进一步阐述了至诚之道的功用,认为它在社会和国家治理中具有根本性的意义,要求人们努力发掘自己本有的德行,以追求高尚的至诚境界,为社会发展和天人和谐做出自己的贡献。

在这里,中庸对于至诚之人作了一个生动美妙的描绘。“肫肫”是诚恳笃实之貌。至诚的人有“肫肫”的样子,便可有如渊的深度,有深度才可有广度,有如天一样浩大的广度。如此诚笃深广,自可与天打成一片,浑然无间了。如果不能保持聪明圣智而上达天德的境界,又岂能与天打成一片,从而了解天道化育的道理呢?能够至诚,以上达天德,便是圣人了。

这实际上是子思在描述孔子,也是他对孔子“天命观”的具体阐释。

孔子的天命观主要体现为两个方面,即“天道”和“人道”,且都是围绕人和事而展开的。

天,在孔子那里既是客观存在的自然世界,又是其主观世界的有机组成部分,奉君王为上天之子,作为天在人世间的代表,以“仁德”天子为最高代言人来传达“天命”。孔子采用“道法自然”的方式求得天道,希望达到人与自然的和谐。同时,用其“天命观”为自己入世铺设了一个“天人合一”的文化背景,用“达天知命”、“天道即人道”的天人合一的思想理念,将天命与人运紧密地联结在一起,给人以“达天知命”的生命关怀,试图构建一个人与自然和谐和人与社会和谐的大同世界。

孔子的“大道”,在心性层面,着重强调个人修身养性,要求人们“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在处理人与人的关系上“推己及人”,“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从而形成人与人之间的和谐相处。就社会层面而言,孔子的“大道”集中反映到了“礼”上。孔子认为,礼源于天,“夫礼必本于天,动而之地,列而之事,变而从时,协于分艺”,以礼代社会制度。子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不知礼,无以立也。”以礼“合于天时,设于地财,顺于鬼神,合于人心,理万物者也”,做到“大人世及以为礼,城郭沟池以为固,礼义以为纪,为正君臣,以笃父子,以睦兄弟,以和夫妇,以设制度”,进而建设和谐的社会。

如果说孔子提出的“和谐社会”是建立在他天命观之上的,那么孔子提出的“大同世界”则是对其天命思想的超越。

孔子试图建立的是“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的“泛爱众”的“大同世界”。

孔子提出“大同世界”,并非只留于空想,而是积极的行动主义者。事实上,他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开始实践了,其实践模式是实行以“诚”为核心的“仁政”:在社会制度方面,努力推行大道通行于天下,希望天下为天下人共有的全民公有的社会制度;在管理体制方面,一方面推崇“仁德”天子掌管天下,另一方面坚持天意即民意的理念,从中央到地方推行“选贤与能”的选举制度,任用贤能之士管理国家事务;在社会分配形式方面,努力做到“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在社会道德方面,倡导以“仁”为核心,以“礼”为日常基本规范的社会道德体系,希望人们能有高度的责任感和自觉性。可以说,孔子所提出的“大同世界”是一个人人敬老爱幼,无处不均匀,无处不饱暖的,充满“诚”的理想社会。

可见,尽管孔子对“天”、“命”有一份特别的敬重,但并未屈服于天,臣服于命。在他看来,“天道即人道”,“人道”重于“天道”。他着力于人生存、发展的经验、悟见和觉解,始终力求切近生命本真,刨出人的生命自然的内在之根,从而从根本上否定了宿命论,最终“达天知命”。他的天命观与其提出的“大同世界”所体现的是一种起于天、超乎命的生命格调。

孔子对天的超越遥契,是比较富有宗教意味的;而发展至中庸,讲内在的遥契,更多的是透显了浓烈的哲学意味。超越的遥契是严肃的、混沌的、神圣的宗教意味,而内在的遥契则是亲切的、明朗的哲学意味。

2“诚”是天人合一的联结点

《中庸》认为,天地具有好生之大德,乃是天道至德。只有具备经天纬地之才能的人,才具备好生的天道至德;反之,只有具备好生的天道至德的人,才具备经天纬地之才能,这是相辅相成的关系。所以,先要具备天道至德,方是具备经天纬地之才能的先决条件。而具备好生的天道至德,乃是内外双修、明心见性,体道得道、至德全神方能获得的。在内外双修中,以“中”为本体,以“诚”为核心,以“内圣外王”为目标,最终,以“天人合一”为旨归。

“天人合一”是中国传统文化的基本精神,其特点是把既定的社会秩序赋予“道”的神圣性,并把它投射到天道自然中,形成道德化的自然理性,再把自然理性当做天道秩序或上天意志,使之成为人道秩序的摹本和道德修养的目标,由自然理性推导出社会理性来。所谓“天人合一”即是天道与人道在精神上的合一。如果说“天人合一”乃思孟学派开其先河的话,那么从《中庸》的理论构架中即可清楚地看到,天人合一的联结点就是“诚”。

《说文》释“诚”为“信”,从天道方面看,“诚”的含义就是信实不欺,可期而至。《吕氏春秋·贵信》曰:“天行不信,不能成岁;地行不信,草木不大。”它使天道自然生生不息,周而复始。如果说天地位,万物育,各有其序是“和”之体现的话;那么日月运行、春去秋来,各有其时便是“诚”(信)的表征,如《荀子·不苟》曰:“变化代兴,谓之天德。天不言而人推高焉,地不言而人推厚焉,四时不言而百姓期焉,夫此有常,以至其诚者也。”

所以第二十五章说:“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第二十六章甚至说:“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也。其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测。”朱熹称:“可一言而尽,不过曰诚而已。”他说:“天地之道,诚一不贰,故能各极其盛,而有下文生物之功。”它就是“生物”的形上基础,因为在子思看来,博厚、高明、悠远,既是天地之道,也是“诚”的精神。在它的作用下,天地万物经历一个由微而渐、由小到大的化生化育过程。

圣人演绎“天道”的目的在于为“人道”做论证,所以第二十章说:“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从人道这方面说,诚的含义是真诚无妄、信实不二,这种精神是来自天道的。

天道落实在人身上就是人性,把上天赋予的善性发挥出来就是人道,修行人道即是教化。这是一个由“天”达“性”,由“性”达“道”,由“道”达“教”诸环节组成的链条,而“道”则是把“性”与“教”贯通起来的中间环节,这种链接是由“诚”来实现的。因为修身之道乃是“诚”:所谓“诚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诚乎身矣”。

那么如何修身呢?第二十章引孔子的话说:“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知此三者,则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则知所以治天下国家矣。”这种推演方式与《大学》非常相似,它揭示了一条通过“诚身”由“内圣”导向“外王”的必由之路,而后者是以前者为基础的。

在子思看来,“诚”作为“天道”能化育万物;作为“人道”又能化成天下;作为修身之道,它能“自诚明性”,隐微皆慎其独;作为治国之道,它能由身及人,由人及国家天下。

一般而言,“内圣”乃修身之道,“外王”为治国之道,二者皆体现在君子与圣人身上。按照子思的说法,“诚”体现在天下人身上,又可分为三种境界:即圣人、君子、常人。常人属“困而知之”者,故不足道;子思所要强调的是圣人与君子。

圣人是“生而知之者”,所以他不用努力就符合诚;不用思虑就得到诚,自然而然地契合于道,于是“达天德”的圣人成了贯通天、人的中介。孔子便是圣人的代表,他集中了“至德”、“至道”、“至诚”、“至圣”四种相互交融的特质,乃天下“至诚”之典范。

然而,子思并未把圣人当做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灵,也未把圣人身份限定在尧舜文武周孔这几个人的范围内,而是把圣人的完美形象投射到统治者身上,由此提出了“圣者为王”的政治理想:“唯天下之至圣,为能聪明睿智,足以有临也;宽裕温柔,足以有容也;发强刚毅,足以有执也;齐庄中正,足以有敬也;文理密察,足以有别也……故曰配天。”天人合一由此得到完美的体现。

就君子之道而言,由于他是“学而知之”的,所以他只能是“诚之者”。但经过“致曲”,也可以进入圣人的道德境界。可见,君子之道与圣人之道虽有高低之别,却无天渊之隔。君子只要“存诚尽性”,就可以做到内成己而外成物,立于仁而达于知,由此臻于“内圣”之境,升华为圣人之道。这就融入了“天地位、万物育”的“中和”之境,它又是“极高明而道中庸”的境界,显然,它还是“天人合一”的境界,而“诚”则是天人所合的那个“一”。于是,《中庸》从“中和”出发,借助“诚”对天道与人道的统合,最终又回归到“中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