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一群人一边包围着某个将头脸全数罩在黑色大氅下的人,一边不住地向后倒退,他们的手中则是不断地向那人扔石头、烂菜叶、鸡蛋……
“去死啦,恶魔之女!”
“快滚开,你会给我们带来灾难,我们这里不欢迎你!”
“打死她!打死她!”
人群中叫骂起哄声不断,更有几名胆大的高壮汉子索性抡起棍子招呼在那个用黑色大氅罩住头脸的女子的背上、腿上。女子痛呼哀号着瘫倒在地,扑起一阵灰尘,形容十分凄惨。然,那些对恶魔极度痛恨的民众非但没有一丝怜悯之心,反倒是因女子的痛苦申吟而倍觉亢奋激昂。
一块男子拳头大小的石块击中女子的身体,女子痛得蜷缩起身体,罩住头脸的黑色大氅稍稍滑落鬓间,露出女子那粉红色的脸孔以及满头的银发。女子极其畏光,几近透明的银色眼睫下是一对同样几近透明的眼珠,在黑发黑眸的人群中显然是异类的存在。
见到女子异样的容貌后,众人突然屏住了呼吸,全都震惊无比地瞪着她。
女子惧怕地抬起衣袖挡在眼前,“啪”,一枚鸡蛋击中女子的衣袖,蛋破,蛋清和蛋黄顺着女子的衣袖黏涎滑落,随之而来的是一道稚嫩的童音——
“打死你,恶魔之女,坏蛋!”
一名五六岁大小的男童愤怒地冲着女子咆哮,当女子下意识地朝他看去时,他却又被吓得嚎啕大哭起来。男童的娘亲一把将儿子搂抱在怀里,在愤恨地瞪了女子一眼后,转身离开。
待男童与其娘亲一走,人群中再次闹腾起来。女子卑微地伏在地上,任众人向她砸东西,只是双手死死护住胸前的包袱,咬牙忍耐着。
一蓄着满脸络腮胡须的屠夫,见砸石头不爽快,竟直接提了杀猪刀砍向那女子。女子视力不佳,待大汉抡起杀猪刀砍向她时方才骇然地张大了嘴巴,脸上是来不及躲闪的绝望神色。
“咻”,一枚黄豆粒大小的石子倏地击中屠夫的右臂,震得他右臂猛地偏向一边,右手麻木,杀猪刀“咣当”一声落地。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鸦雀无声,只觉眼前人影一闪,再看向原先女子瘫倒的地方时,女子早已不知去向。
某个偏僻的小巷子内,一藏青色身影迅疾掠过墙头,在盈脉语和尚流云澈的面前站定,长臂一松,适才被众人围攻的银发女子瘫坐在地上。
本以为自己会死在屠夫的杀猪刀之下的女子,这会儿又发现自己被带到了几个陌生男女的面前,心里的恐惧犹未减少分毫,瞪大的透明眼珠内有着深深的惧意与愤然。
“你,你们是什么人?抓我来也是想杀了我,用我的血来祭奠南莲之神吗?”颤抖的嗓音,沙哑,破碎,控诉着她所受到的非人待遇,“告诉你们,我根本就不是什么恶魔之女,我什么魔力也没有,我并未害过任何人,拜托你们,放了我吧!”
女子说着,眼泪自眼眶中流下,剔透的液体衬着她那粉红色的肌肤竟奇异般得唯美好看。诚实说,该女子长得并不丑,因生着银发、银眉,眼角微微上挑,眸色透明,鼻梁秀挺,嘴唇红润,整体看来的确有几分妖媚的感觉,也难怪那些愚民会将她当成恶魔之女。
“我知道你不是恶魔之女,你的银发、粉红色的肌肤以及畏光的症状其实只是一种病,若是我没说错的话你的父亲或是母亲一定也患有此病!”盈脉语语气认真地说道。
闻言,银发女子大为震惊,急急出口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晓得我这种奇异外貌只是一种病的症状的只有我家主人而已,你,莫非你……”
女子先是震惊,后变为惊喜:“你也是大夫,你懂得医治我的病?!”
面对女子的发问,盈脉语顿感无力,她只是晓得女子的病是白化病而已,仅是知道一点点病理,哪里晓得如何去医治。
女子显然很兴奋,一时间消弭了对盈脉语他们一行人的恐惧感,热切地拉住盈脉语的手,拽着她就朝着巷子出口跑,边跑边说道:“太好了,太好了,你且随我去见我家主人,他若是知道你懂得医治我的病一定会很高兴的……”
“诶?喂……喂……我……”根本就不会医术啊!
盈脉语无奈地跟着银发女子跑,而尚流云澈他们亦是莫名其妙地跟在后面。
尚流云澈的视线自始至终都未离开过盈脉语,适才也是她提出要救那银发女子的,她知道女子生了什么病,而这种病他连听都未曾听过,她到底是从何处得知的?他觉得自己是愈来愈看不透她了。
晚霞铺满天际,盛开的樱花在霞光的映射下,益发显得薄而金透,粉红唯美。
一幢夹杂在街市中的独户小院,与周边寻常人家一般无二,没有显赫的门楣,木质门板上也生着多处褐色斑块,依稀可从空出的门槛缝隙之间见到生长茂盛的绿色苔藓。外围看去,院内也是如寻常人家一般种着樱花树,满树的淡粉,有枝头探出墙,飘落的花瓣沾上路过行人的衣衫。
就这么一处普通的民宅,乍一看去并无异常之处,但盈脉语却直觉认为屋主是位隐居之人,若非世外高人,便是文雅之士。
当然,这个认知也是在她跟着那名银发女子左拐右拐,七弯八弯,从午时走到申时才到达这里之后猜测来的。
银发女子名叫落霞,十四岁,午间虽遭一群人围攻,但其实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待遇,在她身上更为深刻地印证了那句话,愈是悲惨不幸的人,愈是要坚强,很显然,落霞是坚强的,且是聪慧玲珑的。
落霞一手牵着盈脉语不放,一手推开木门,在进门前还特意吩咐身后之人莫要踩了门槛处的苔藓。尚流云澈他们避开苔藓,跟随在落霞的身后走进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