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看他们的神情,心中冷笑不已,接着顺势下坡道:“你们能这样想很好,毕竟当年娘娘省亲,没少靡费,能风风光光的办下来,这里面也亏了谁,我不说你们也知道。我倒是想着后来有人总说林丫头无根无蒂,亦无甚家私的话就来气。你们说是不是?”
这一句话说出来,王夫人和邢夫人都是冷汗淋漓。没错,当日元春省亲,单凭一个贾府如何支撑的下来,幸而当日有如海给黛玉打点的囊箧颇为丰厚,一应银两器物若只吃穿住用,何止富余?
贾母并王夫人等俱是见过世面的,见此也是惊了一跳,早知道林府家底丰厚,却不知道殷实到了这个地步。只说一个女儿家哪里用的这么多,正好元春省亲致令府中捉襟见肘,贾母做主支了黛玉的家私来用。当日言定,黛玉出嫁时还上便了。然而这日之后,贾府中是一日不及一日,莫说全部还上,便是还个十之三四也难的紧,此事便撂下了。
贾母情知此事,便打了让黛玉嫁给宝玉的主意,这样非但嫁妆不用再还,余下的也顺理成章归了贾府,哪里知道,这里面又冒出个薛宝钗来,体格丰美,举止得体,又善买弄人心。而黛玉体弱多病恐寿数无多,元春又从宫内借着太后的名头百般施压,这才逆着心思娶了宝钗。可她的心里,哪里会中意这个皇商出身的女子,也就是个权宜之计罢了。
后来黛玉病势一发沉冗,看着不好,贾母心里虽然惋惜,但也就此放下心来,黛玉一死,关于欠林家那些钱,也就不了了之。可事情就是这么蹊跷,林黛玉不但没一病而亡,这几日看下来,倒是比前儿的气色越来越好,心中不觉着了慌,只得极力的安抚黛玉,想着凭黛玉的才貌出身,许个好人家也不难,若能搭上显贵就更好了,不但不会计较什么嫁妆,单是聘仪便可让贾府一门声气壮一壮。
今日王夫人忽然提起给黛玉说亲,自然是存了要尽快将黛玉打发出府,好令宝玉收心的意思,所以便拿话来噎了她一下,让她再休生妄想,宝玉的婚事她落空了,黛玉的婚事上,她决不能再让步。
王夫人见贾母把话堵的死死的又提起当年挪用黛玉银两的事,也就不好多说,连声道:“不过是些下人没事白嚼舌头而已,我也都教训过了。”
正在这时,凤姐急火火的进来,王夫人忙问何事。
凤姐向上行了个礼道:“今日东府传来消息,说是南安王府传来话了,过几日请老太太和大太太二太太去城南的别馆乐一天。”
贾母闻言心里一动,眼眸微微一眯,就道:“这也是好事,既然南太妃高兴,咱们就去凑凑热闹。凤丫头,既这么着,也不能空空的去,色色的要打点的妥当。”
凤姐正是为此事来的,旧日奉年遇节给诸王府的王爷、王妃、太妃都有一定的成例,原是提早就打点好的。可是这一年多来,府中已经是步履维艰,囊箧羞涩,但那些吊贺往还,不过是打肿了脸充胖子罢了。现在忽巴拉的说要去南府,哪还有那些个余钱,打点这些事?可是这话,又不好和贾母说,听了这话只好权且答应下,心中慢慢筹划,想了想又道:“不过,南安太妃传话来,前几次见着咱们家的几位姑娘都好的很,惦记的紧,想着这次也能见见,要老太太将那几位姑娘都带上呢。”
此言一出,众人心中都是一怔,这事太蹊跷了,原先与各府的相与往来不过是有诰命的去罢了,府中的几位小姐并无诰命在身,再则闺阁女子,本不应去。可是南安太妃这次特特的叫人叮嘱带上几位小姐,端的是何意思?
想到这里,王夫人笑道:“太妃倒是客气,只是当日那几位小姐,原不全是咱家的,咱家的也只有一个三姑娘了。”
贾母心里琢磨了一下,忽然灵光一现,那南安王如今的王妃乃是鄢太后的内侄女,自入府后经年无嗣,南太妃急得了不得,前儿风里言风里雨听起来,像是要给南安王纳一房侧妃,太后虽然不愿,但毕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也就默许了。而这会子,南太妃特意提出要带诸位小姐同去,这其中的暗示实在是耐人寻味啊。想到这里,隐隐的生出一个主意,还未开口,邢夫人便先一步接口:“这话说的,不是还有林姑娘吗?”
原来上次南安太妃来府中,见到的小姐除了三姑娘探春,再就是林、薛、史四位,如今薛宝钗已经是嫁过来了,自然不可能去,薛宝琴、史湘云也久已回家去了,余下的也只剩下黛玉和探春二人。提起这事,邢夫人心中另有一重憋屈。当日迎春还没出阁,可是贾母硬是没让迎春上前,反叫探春陪着林薛等几人去了,邢夫人怎不生气?此时她窥察贾母的神情,心中有些明白了,又听了王夫人忙忙的就把探春推出来,便故意将黛玉提出来,她是没人了,但也不能将这个机会拱手让给王夫人。
众所周知,黛玉无论是出身,才情、容貌都是探春不能比的。纵使有机会,也轮不到探春。
贾母听了这句话,正阖了心思,点一点头道:“赦儿媳妇说的是。”
王夫人想了想,不尴不尬的道:“就怕林姑娘久病方好,出不的门呢。”
邢夫人冷笑一下:“这话说得奇怪了。我倒是听见说林姑娘这几日越来越好了前儿不还来给老太太请安的吗,那日又见在园子里和三丫头顽,自来这边未见气色这么好过,为何弟媳妇儿觉得不好?”
王夫人还要说什么,见贾母一脸困乏,便知趣的闭了嘴。邢夫人见此也不再说什么。贾母等他们都不聒噪了,才慢悠悠的开口,看了凤姐一眼:“既然这么着,凤丫头,你去打点打点,到时候,叫上林丫头、探丫头,一并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