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听说水匪为患……”水汮话说到这里,却就咽住,自嘲的笑了笑:“对二哥来说,何足道哉!二哥,保重!还有代我问候二嫂一句,保重。”
水溶深瞳幢幢,曳着莫测的光,负手而立时,一身的涓傲:“四弟,累你相送,告辞了!”
水溶登舟。在船尾站定,船就起锚,舫舟慢慢的离了岸边,向水深处去,带起的层层水花,犹如激浪。水汮挥手作别,目送水溶离去,直到看不见方回。
这里水溶叮嘱了耶律几句,便去看黛玉,船帷卷起,黛玉正靠着窗坐着,怔怔的望着江面,眉尖若蹙。
她自从知道了实情,便是黛眉深蹙,不曾解的半分,虽然在水溶面前尽力言笑如常,可是水溶看得出来,她是在尽力的掩饰那分生疏和不安,这种痛苦一点不比自己少。
每次回府,最常看到的就是她坐在窗前,或者蜷在床上,蹙眉慢慢的、尽力的去回忆,直到痛苦的满脸泪痕。
每当看到这一幕,水溶怎不心疼,恨不能将所有的痛苦拿来加诸他一人身上,可惜,每每能做的也只是紧紧的拥着她,而那劝慰之词,让他觉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此时她的脸上虽然不曾有泪痕,但是那淡淡的烟眉间凝结的愁绪更叫人揪心。
水溶站在那里没动,如果她还记得他,南下,该是件令她开心的事。
一想到这一节,心里更是疼的几乎窒息。
这里黛玉一抬头,见他进来,反倒是先淡淡的笑了笑道:“在那里站着做什么。”
水溶踱近,轻轻的抚着她的柔发道:“黛儿刚才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是怎么见到你的,可是……”黛玉顿住,微微侧了下脸,躲开了那双深黑的眸,然后低头叹息。
“何必自苦。”水溶在她身边坐下:“想不起来,也就算了。”
“没事,我只是去试着想想,说不定,能想起来一些。”黛玉淡笑着,目光里却是化不开的苦和痛:“我真的很想,很想记起什么来,这样,就不会觉得不安。”
“我对你好,让你觉得不安心么?”水溶目光里有伤痛浅浅的弥散。
“是。”黛玉素来不懂得虚情假意的敷衍,也只是据实而答,然后道:“对不起,可是我……”
这几个字却牵起了水溶唇边的微笑:“傻黛儿,什么对不起,别跟我说这三个字,我不怪你,你也不必勉强自己,若是你不喜欢我怎样,说出来就好。”
黛玉心中一震,抬起头来,怔怔的看着面前那清隽如谪仙的男子那专注的目光,那种宠惜让她心动又愧疚,时时处处,他都在为她考虑,这让她该如何面对,又如何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份深笃的情意而全无办法回应。
水溶仿佛是看穿了她的不安,狠了狠心,将目光从她身上挪开,看着浩淼的烟波,声音淡淡的却很清晰:“我为你做的,本也不求你能回应什么,你也不必为此觉得不安,只当是,你因我而饱受孤零之苦,如今我只是尽力弥补,是我亏欠你的,只是为了报答老师的恩义,这样想想,大概会好些。”
他说的很轻松,可是最后一句,那声音始终还是在喉间梗阻了一下,然后就要起身出去。
“可是我知道,不是这样。”黛玉倏然下泪,那孤颀的身影在泪雾中虚化成了一片模糊的影子。
水溶急回身,将她拥入怀中,黛玉喃喃的自语着:“不是这样,不是这样……”将身体倾在了他的怀中。
记忆里还是一片空荡,她却无法欺骗身体的感觉,他们曾经有过最最亲密的关系,她的身体在告诉她,对他的臂弯、胸膛有多么的迷恋。
“我空有医术,却医不好我爱的女子。”水溶拳头重重的在座椅上一捶:“待一切定下来,这蛊咒若仍不能解,大不了带兵挥戈东渡,血洗东瀛,也一定要找到破解之法。黛儿,你信么?”
“嗯。”黛玉点点头,向他露出一个美极的微笑。
“说不定,到了江南,那生你育你的地方,一切都会迎刃而解。”说着,他温暖的唇吻落额前,黛玉浅笑清甜,清澈的目光里却依旧是晃动着丝丝,挥之不去的痛苦。
江南,扬州。
想到这个温暖的名字,黛玉的心里去是止不住的泛起涟漪,自从北来,她便一直心心念念惦记着的地方,之前每每赌气说想要回去,可是只有自己心里知道,那不过就是说说,真要回去,莫说路途遥远,便是到了那里,亦是举目无亲,无可依靠。
可是现在不同了。黛玉将侧鬓抵靠在水溶的怀中,只有这个时候她会知道她不再无依无靠,可是就是这么唯一可以亲近的人,却被她生生的从记忆力剜去。
虽然不记得,她却坚信,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他和她之间是那么深的情。
“黛儿,昨夜没睡好,今日起的又早,若是累了,就睡一觉,等你醒来就快到了。”
“胡说,哪里就这么快了!”黛玉轻轻的嗔了一声,就靠在他的怀中看着晃动的碧波,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坐直了身体,疑惑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昨夜没有睡好?”
水溶只是笑了笑,不语,重新将她拥入怀中。这一阵子每晚他们都是分榻而眠,而他却总会等她睡沉之后,才会自去休息。
黛玉垂下睫毛,目光里剪动着动容,侧颊不由得紧靠了他的胸膛,向外眺去。
红日初升,一江潋滟,美不胜收。
轻轻的将小手塞进他的掌心中去,他的胸膛他的掌心让她觉得悬空的心落下,从来没有过的踏实。
水溶握着她的手,一动不动,唇角泛起略带着苦意的淡笑。
水溶随身也没有带几个人,除了寥寥的便装侍卫,也就只带了耶律渊为护卫,而余下的,只黛玉并几个丫鬟,当然那化名彩屏的惜春也在列。看起来人是单薄,但是那月影月落却是并不以为意,因为她们很清楚,自京城向南,越向南,越安全,这几年在水溶暗中操控下,地宫在江南的发展飞速,这沿路上一行一止早已排布好了,可以说是顺风顺水,虽则如此,耶律渊还是分毫不敢大意,船头船尾都加了人,他还不放心,干脆自己是从早到晚都在船头船尾来回巡视,只恐再出点纰漏不是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