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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故人非昨

虽无任何功名在身,但驮着一大串强而有力的靠山,这喜宴筹备起来,实在是有将人活活逼疯之嫌。

平日里躲在将军府里作威作福清闲惯了的关飞老爷,到这时候,实在是累得没空继续显摆他那玉树临风、风流潇洒英俊到没天理的形象了,每天东打点西打点,南吆喝北招呼,简直就是一条……狗……

“飞二爷。”

好不容易和朱总管一起啃了一顿三更半夜的残羹冷炙,好不容易快爬回他如今暂居的跨院小窝了,临了,却又被喊了住。

“有事?说吧。”他实在没有了精神气力,头也不回,只搪塞地挥一下手,算是应了声。

“这是前日您吩咐做的贺礼册子,账房刚刚做完,便派我给您送来。”相国府的小厮很是训练有素,对于看人脸色更是一等一的伶俐,很利落地转到累趴下的人侧面,弯腰恭敬地将厚厚一本册子呈上。

“你们手脚很快啊!”接过册子,他不吝夸奖一句。

前两日,他偶尔路经大账房,从院前便眼尖地瞄到了账房从院门到各屋子,到处可见的锦盒绸缎精致器皿甚至书画轴卷。原本他以为是为关老三即将进门的妻子准备的三礼六聘,还咂咂有声地羡慕了半晌,谁知随口问了一句,才知道这些都是各部各衙各大小官吏送来的贺礼!

乖乖啊,离真正拜堂那天还早着呢,这急着讨好巴结的人物还真不少啊!

一时起了念,便在同账房管事闲聊时提了句,要是有时间,就将贺礼单子按官品大小列个册子吧,他飞二爷闲来无事想顺便看一看热闹。

当时只是玩笑地说了句,哪里知道人家如此地当成了大事,只这么两天的工夫便整理好了,更不顾深夜地拿来给他。

唔,看来顶着“飞二爷”的名头,有时候还真的挺不错的。

笑着要小厮回去复命,他拈着沉甸甸的册子晃晃悠悠地跨进自己房间,外房内室早已点上了灯烛,两名丫环见他进来,忙笑着问礼,一个很伶俐地捧来盛着半满温水的铜盆请他净手。

他也不拘束,将册子放到桌子上,在盆里洗了洗手,再接过另一名丫环手中雪白的帕子抹净了水珠,丫环恭敬地问他要不要沐浴更衣,他摇头,挥手让她们下去休息,不用管他了。

丫环们依然恭敬地退出去,仔细地将门关上,而后很小声地再道了声,才迈着无声的脚步走了。

好不容易算是终于清净了啊!

很有些夸张地伸一个大懒腰,随手将袍子脱下来往椅子上一丢,顺便瞄一眼摆放了四色糕点倒好了清茶一杯的桌子,他满意地笑了声。

忍不住再次慨叹了番做“飞二爷”的好处……虽然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好。

无人处,玉树临风、风流潇洒样样都不用显摆着了,拈一块枣子糕丢进嘴里,甜而不腻,大嚼了几口,立刻再塞一块进去,再顺手灌一口温热正合适的清茶,一天的劳累总算是有了一点点的舒解。

吃得兴起,索性将桌子上的四色糕点全倒进一个盘子里堆得高高地搂在怀里,将那贺礼册子塞进肘窝,再端起那壶茶水来,几步便走进内室。

哈哈,能躺着何必站着?

内室里也早已备好了明亮的蜡烛,将糕点盘子放在床头,将茶水直接放到床前的脚榻子上,肘窝一松,贺礼册子便丢上了床,再舒服地伸上个大大的懒腰,身子向后一仰——

啊……

一天之中,也就现在是最舒服的时候了啊!

吸吸鼻子,很感叹地抹抹眼里想象的泪水,长手一探,便从床头勾下一块糕点来,一点点地丢进嘴巴,唔,竟是他喜欢的豆沙小月饼哎!这深秋的时节了,还有月饼可吃,实在是美啊!

忍不住地呵呵笑出声,将身边的贺礼册子扯过来,斜身子调节了下位置,等床头的烛光照射到册子上时,他便边吃边细细翻了起来。

王盛,从七品,工部行走,年俸一百二十石,银九十。送双鱼玉佩一对,价三十两。

柳寺清,正三品,户部员外郎,年俸一千六百石,银九百。送青瓷龙凤盘云对壶一对。估价白银一百两。

钱杉林,正一品,户部尚书令,年俸三千三百石,银两千七百。送湖秀绸缎一匹,价十五两。

周政明,从四品,翰林院学士,年俸一千石,银四百。送百年好合挂轴一副。

……

只大略地翻了翻,飞二爷就很是感慨地点点头。

这看似不起眼的贺礼单子,却是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仓促而成,更能列析得如此清楚……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

翻身,爬在床上,将枕头往胸口一抱,探手臂再捏一块糕点塞进嘴巴,他继续看这有很多文章的贺礼册子,而后慢慢皱了眉。

一个从七品的小小的行走,年俸不过九十两银子,却能取其三成送为贺礼。

正一品的尚书令,却只拿得出折价十两多的绸缎一匹。

从四品的翰林学士,则送了一幅自己的画轴过来。

……

唔,是太过小气,太过清高,还是为了汲汲钻营?

这里面的学问,可真的是不得不好好想上一番呐!

手,无意识地往床下的脚榻子上摸了摸,温热的茶水在哪里?

冉冉茶香,却从鼻子前出现。

八分满茶水的细瓷茶碗,则凭空出现在册子上边三分处。

……

圆圆的眼瞪着细瓷的青花小碗,一眨不敢眨。

……鬼……

嘴巴中尚未咽下去的满满糕点堵住了很没志气的尖叫,手中的册子一挥,身子立刻往上一翻!

哗啦——

哼!

砰!

茶水被册子准确地击中,哗啦倒扣在了闷哼了一声的人身上,上翻的身子则一下子又重新砸回软软的床铺,用力过猛加上姿势不对,结果可怜的腰阵阵的酸痛!

“小飞,没事吧?”

略带焦急的声音,立刻出现。

“……”

惊魂尚未安定,大大的眼瞪得圆圆,慢慢地转过头,弯腰朝着他皱眉的,是……

“大爷——你会轻功不成啊!”

忍不住地将脑袋埋进胸前的枕头里,没有一点玉树临风模样的飞二爷呻吟一声。

真真的是见到鬼了!

他他他……他难道还嫌外界坊间流传的小道消息不够多吗?难道七先生中秋回来时没将他的话转告给他听吗……三更半夜子时三分,应该是睡觉休息去暖玉温香一番的良宵美辰啊!

“你到底哪里不舒服?”淡淡的熟悉梅香拂过鼻端,一双稳定的手掌温柔地搁上他酸酸痛痛的腰,慢慢推拿,轻轻按压,“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不睡?”

“……”

软软瘫在床榻姿势不雅的身躯瞬间僵硬,恼羞成怒的红,闪电般从细白的脸皮上爆发。

“这贺礼册子,你看出什么了?”手,微用了下力,见掌下的躯体立刻向上跳了跳,温文尔雅的笑轻轻响起,“小飞,以前你不是经常这样为我捶腰揉肩么?”

“……”

咬,使劲地咬,只将嘴巴里残存的糕点渣子当作……咬死!

“好了,舒服一点了没有?”害他几乎化成硬石头的大掌终于从他腰背撤离,淡淡的梅香却愈发地凑近了他的呼吸,“你啊,总是这么冒冒失失,我只是见你看得认真,没出声招呼而已。”

“……”

难道认真也是错?!

“你还喝不喝茶?”茶的清香,再次飘向了捂在枕头中的鼻子。

……

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卡了糕点的喉咙的确需要茶水的纡解,只得慢慢抬起头,细瓷的青花盏依旧飘在鼻子前的空气中,他恼哼了声,就着当下的姿势将满满一杯温热刚好的甘甜牛饮下肚。

“喝慢一点。够了吗,还要不要再喝一杯?”文雅含笑的声音,却只让他暗中翻起白眼。

“……真是多谢大爷了。”没好声气地哼了声,脑袋照旧埋回软软的枕头里,反正玉树临风也从来不曾被这人看进眼里过,如虫般瘫着的不雅姿势……被笑就被笑好了,他不在乎!

“你啊!”

莫名的叹息荡漾进他的心里,而后一阵声响,等他发觉不对劲,抬头望向床前,空空的,没有任何的阻碍住他的视线——

慢慢转头瞪向床内侧——

斯文地文雅地温柔地笑着望他的人,正姿势优雅地平躺在他的身旁!

……

抱着枕头的手,忍耐不住地握了握拳。

“小飞,你还没说呢,那贺礼册子,你瞧出点什么没有?”

“……”

紧握的拳,慢慢抬起,却在下一刻,被热热的手掌轻轻包裹住,轻轻往下一拉,一同放在腰侧的软软床铺上。

他咬牙挣扎了下,再用力地甩了甩。

“小飞?”

“……大爷,你的袍子怎么是湿的?”

狠劲地合上嘴巴,他只恨没将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老天!他说的是什么啊……

“哦,刚才不是被茶水泼了一下么。”不在意的笑继续传来,被轻轻包裹住的手却终于有了自由。

恼怒的心,却突然空落了一下。

用力瞪,用力瞪,几乎僵住的眼用力地瞪,那个不论做什么都优雅到极点的人慢慢坐起,修长的手指优雅地解开胸前袍带,轻轻一折一翻,用力瞪的视线暂时被遮住,等再瞪那个温文尔雅的人,却已经一身白衣素服地重新平躺在了自己身边!

紧握的拳,复又被轻轻包裹进了热热的掌心里。

明亮的蜡烛,忽闪了两下,而后,暗暗的夜色,出现在了用力瞪的视线里。

跳得飞快咚咚作响的心跳,却开始缓和了下来。

咬牙,他猛地抽出被包裹着的手,同样翻身平躺,暗暗的夜色里,细白的脸皮终于肯从枕头里爬了出来。

手,轻轻的,再度被温柔地包裹了起来。

这一次,他没有拒绝。

有了夜色的保护,或许,什么也可以不用再害怕了吧?

被温柔包裹住了的手指轻轻动了动,直直瞪着黑漆漆帐子顶的眼慢慢合上了眼皮,轻轻的叹息从胸膛含进了紧闭着的口腔里。

夜色里的静默,熟悉的梅香,熟悉的气息,被温柔地抱握的手指。

那雪天里的哟哟呵呵,那年少时的轻狂大笑,那认真说出诺言时的小小羞涩,那捧上自己所有时的郑重决绝,那铺天盖地喜红时的绝望心碎,那嚎啕大哭时的肝肠寸断,那陌路相逢时的云淡风轻,那以针刺骨时的痴心无悔,那偶尔沉梦时的流泪甜蜜,那……

黑暗里,快乐着的、无忧着的、幸福着的、伤心着的、痛苦着的、煎熬着的……十余年,一幕幕闪过,似风,如梦,快得,让他抓不住一丝丝的痕迹。

剜肉剐骨的痛,让他呼吸不能。

任谁,注目着他的玉树临风,注目着他的率性轻狂,注目着他的聪慧世故,注目着他的果断冷静,注目着他的小小赖皮,注目着他的……

任谁,任哪一个,也瞧不出他的心,其实一直在小小地哭泣。

总以为自己很坚强,总以为自己可以好好地守护自己。

直到这一刻,夜色的悄悄遮掩里,熟悉的梅香里,轻轻而紧紧相扣的手指,酸到发痛的心跳,终于告诉了自己,其实,自己根本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强。

十余年,十余年,十余年从来不曾再有过如此熟悉地安心地心跳。

十余年,十余年,十余年好想好想用力地抱住身边熟悉的梅香,好想用力地……大大地哭上一场。

十余年,十余年,十余年……只期望能悄悄地互诉衷肠。

十余年,十余年,十余年不敢相见……只恐相见时再也熬不住万千的相思渴望。

十余年,十余年。

十余年……

环绕嘴唇里好久好久的轻轻叹息,最终又潜回到了深无底处的胸腔。

张唇,冷静地张唇,他,不再是她,却还是他。

“大爷,朝廷是不是该长长你们这些官老爷的俸禄了?”

温热包裹着自己手指的大掌微动了下,而后斯文之极的声音沉稳地传来。

“小飞,觉得我们这些官吏很可怜?”

“是啊,有一点啊!你看,堂堂的一品大员,硬着头皮凑给同僚的喜酒钱,却只有可怜地从夫人那里硬扯来的一匹绸缎……怪不得街上卖红薯的越来越多啊!”

他感慨地“啊”一声。

低到无声的笑轻轻飘进他的耳朵,“说着正经话,却偏偏没一点正经的样子。”

“前些时候,我不是托大爷走了个门子么。”他等那笑声停了,继续道:“一个小小的县堤,却让我有了白花花的十万两银子!哦啊,我到现在还在偷偷乐呢。”

“还敢说啊!”似是完全无奈地长叹一声,“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少的手脚,才不惊动朝廷地将那事办了?”顿了下,又笑,“银子呢,至少分我一半才是吧?”

“您就别拿我逗乐了,大爷。”没好气地翻一翻白眼,虽然无人得见,“我也是很可怜的人啊,养家糊口,还不是全指望着二爷那里的差事?哎,上次去喝茶,却碰到了几名酒友,我偷偷摸了摸荷包袋,却连三十大文的老酒钱都凑不出来啊!只好灰溜溜地跑掉了……”

……真的真的很没有面子啊!想他玉树临风风流潇洒英俊到没天理的堂堂铜狮大将军府的大管家,却穷到——呜,想起就好想抹抹眼泪。

“好可怜哪。”偏偏有人嘴巴里虚伪地叹一声“可怜”,嘴巴外却是隐忍不住的低笑,“怪不得可怜我们这些官老爷们俸禄太低,原来拐弯抹角是在骂我们亏待下属,连给手下喝酒的小钱都拿不出来。”

突然很严肃地又沉下声音,很威严地道:“所以,你就去散布小道消息,说堂堂的大相国不理政务,却大摇大摆搂着小少年地去戏园子听戏听曲?”

“……大爷,不是我说的啊!”他小小声地为自己辩解。

被温柔包裹住的手指却还是被狠狠地握了下。

“真的,我只是……只是说了句……说了句……”

“你只是很慨叹地说了句:这什么世道啊,官家有钱吃酒,小老百姓却连酒沫子都尝不到!”笑声很无奈。

……为着官大人们卖命,却连喝杯清酒的小钱都掏不出,抱怨几句本无可厚非,但玉树临风风流潇洒英俊到没天理的人说这话时却是在茶馆里。结果,也不知是如何流传的,不过三两日,坊间小道消息里,此“关”替代了彼“官”,此“家”成了“相国”,而吃酒的下一句则成了“搂抱着小少年大摇大摆去戏园子听戏唱曲”!

……流言最盛那几日,同殿之臣很善解人意地对着他微笑,虽什么也没有说,但那种眼神目光……不提也罢!

“……大爷,咱们打个商量吧!”

“商量什么?”

“你将跟在我后头的人都撤了,把那几份雇钱给我,我定时给你写我的生活折子——如何?”绝对的第一手内幕,远远比派人偷偷跟着揣摩自己好多了。

话音刚落,低低的笑声便响了起来。

“好啊,我以后每月给你十两银子,你每月来这里给我看一眼,如何?”

明明是开着玩笑,笑声里的期盼却连他都听着想哭。

笑声悄悄落了,被温柔地握着的手,却压抑不了地轻轻颤抖起来。

……十年,他与他,从不曾如此地相处过,如此地说着话,如此地……接近着。

十年啊,十年。

“小飞。”

他轻轻应一声。

“你……”叹息,却似是笑,很淡很淡的笑,却更似哭泣,痛到了极点的很痛很痛的哭泣,“你这些日子……辛苦了。”

眼,狠狠地用力一合。

“我知道……我知道……”微微颤抖的手掌,却稳稳地将那微凉的手指紧紧扣在掌心,“我……”话,却总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也不知,该如何才能将心中的爱恋不泄露在话语里。

一泄,便再也止不住。

闭眸,狠劲咬紧牙关。

“大爷。”他轻轻喊那个咬牙微颤的人,“关于海宁海堤修筑的事,你都清楚了?”

……

“清楚了。”沉默了好久,文雅斯文至极的声音平静地道:“你确定那个唐顺潮可以成事?”

“他——十几年前,未曾考中功名前,曾是我爹爹的一名管事,老家就在海宁城。”

“飞……”紧握的手震了下,“早在十年前,你已经在布置——江浙了?”

“呵呵,大爷,你抬举了,我哪里有那样的远见?”轻轻却得意地笑一声,“想当年我关家钱庄商铺遍布九州,江浙本就是其中之一。如今虽然钱庄商铺不再,但安插一两个人去那里重新游山玩水一番,还是很轻松的。”

他毕竟非朝中人,想瞒过某些人的耳目还是不费多少力气的。

“那日和二皇子进京消息一起传来的,还有一件。”顿了下,相握的手松了松。

“江浙巡抚即将告病还乡?”

“你知道了。”

“我派人偷偷送了那老匹夫十一万两白花花的银子,我自然知道。”他很心疼地咬牙,哼一声,“亏得二皇子将那老匹夫看作是心腹,到头来却还不是为了钱财卖主求荣的主儿?”

“那他告老之前要做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

“你会不知道?”哼一声,黑暗中的一双眼异常的精光熠熠,“江浙由知县至府台,由县尉至总兵将领,大大小小的三百多名官员,如今只怕有十之七八已经掌握在大爷您手心中了吧?”

至于那些非要固执地和二皇子死死绑在一起的蚂蚱们,只等着海宁入冬第一潮,由那个称病的巡抚老匹夫带着去巡视海堤修筑进程时,只需一个小小的决口,已足够送他们葬身大海狂潮中了。

“二皇子没有怀疑唐顺潮吗?”

“唐顺潮送我的那十万两银票,你以为哪里来的?”没好气地再哼了声,“好啦,大爷,我知道瞒不过你,二皇子经由唐顺潮交到我飞爷手中的,一共是十四万三千两!我只不过取了不过三成的花红。”

“而后飞爷再倒贴上一万七千两,又偷偷送回了唐顺潮手中?”

“你以为忠心耿耿的人便不需要养家糊口了么?”

唐顺潮毛遂自荐地总揽下海堤修筑事宜,不料非但未尽职责,却出现疏漏导致海堤决口……更将承担起数十朝廷官员丢掉性命之责,这失职之罪可不是说着玩的!到时候怎么办?虽然于天朝大大的有功,但总是龌龊事,哪里可以正大光明的嘉奖?那如何办?只好官职也随着海潮去了,从此后隐姓埋名江海度余生!

而这,就是朝堂。

“小飞!”抱握的手,紧紧地握住,“这本是我的分内事,却总是——”

“大爷,你说笑够了没有?”没好气地将手一摔,却无论如何也摔不掉那热热的掌握,他不由恼道:“你在同我玩心机?我很累,可不可以不要这样?”

……

“小飞,道歉。”一直温和的斯文声音冷下来。

“……我说错话了还不成吗?”恨恨吐一口气,他知道自己有点口不择言,只得低头认错,“我知道大爷你的心思,可你总是这么夸奖这么感激的口气,我实在是心里不安,怕睡得不安生啊。”

“我这不是在涌泉相报飞爷的滴水之恩么。”声音依然冷冷的,大掌,狠狠一握。

“哎哟!”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啊!呼声痛,飞爷立刻开始讨好地笑:“我那不是随口说的嘛!扶风也太——”

不对,酒楼掌柜才不是他的人……

叹口气,实在是累了,不想再说什么。

“扶风不一直是你飞爷的管事么。”即便不再是关家钱庄商铺的总账房,经由“飞爷”之手的所有钱财,还一直靠的是那一个看似普通的酒楼掌柜打理,否则,他的小飞哪里可以那么轻松地躲在将军府里作威作福?“你还是不肯放他来为天朝——”

“原来还真的是清明告诉大爷您最后一句话了啊。”他似是没听到他那一句惋惜,只有些失望地叹口气道,“大爷,你犹豫什么啊?苦心经营了十余年的江浙,好不容易才将政权兵权暗中掌握了七七八八,只差这最后的……”

“我只是不想……”相握的手,再也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我只是不想你,我的飞儿,本应该要爱着宠着拥在怀里的人儿,却为了我,沾染那世间的肮脏、龌龊;我,本该是站在你面前为你挡风遮雨撑起一片天空的人,却让你站在了我的面前,为我,撑起了一片天!

……我,只是,想要好好爱你,只好好地爱你,我的飞儿。

……我的,飞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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