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第十六个女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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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是我太天真

堪培拉渐渐进入6月,天气转凉,一地荒草,黄到能连接到天际。郑遥风的心中时而平静,时而紧张到窒息,但这些她都不能同英杰说。她感觉,自己越走入幸福深处,越被心底的那个秘密提醒,世事无常。

午后,郑遥风常裹着羊毛毯,拿本小说,在阳台的摇椅上荡。看见落叶被一片片刮掉,内心突觉凄凉,眼圈带泪,幸好英杰不在。不过如果他在,她就不觉得伤感了。

现在,郑遥风夜里能睡两三个小时,梦里面难免会梦见爸爸和爷爷,醒来后虽然惊出一身汗,那种难过在一点点扩大。想起南京的任何人,就不禁会想起知博。

某日清晨,她接到了知博的问候电话。知博的嗓子有些哑了,问她:“最近好吗?”

“挺好的。”她有气无力地答。

“我没什么事儿。只是加了一夜班,给你打个电话,听听你的声音,就满足了。”他深情地说。

“没什么事我挂了。”没等他回,她迅速地切断电话,关了机。如今她不想再回头,也不想让自己纠结。自此以后,她的同伴只能是英杰。

英杰现在很忙,给国内提供高质量无污染草药的公司,已经开始盈利,人随着历练也变得通达无比。这一切,都是郑遥风带给他的改变。但有一点,虽然英杰已对她坦诚到了赤裸相见的地步,在内心深处却还是有一些隐秘的东西放不下,例如,与小白水的联系。英杰是那样的人,如果分手时大家能好聚好散,以后还是朋友。所以他并不反感小白水的电话,她们最好都跟他联系,都看到他现在的幸福。

小白水约过英杰,说是有男孩喜欢上自己,而自己拿不定主意,让英杰帮忙参谋下。英杰没出去,只是让小白水说下男孩的个性,然后自己给个结论,小白水竟然也听他的。英杰的心内其实有些得意,这些得意让他更加忘形,他甚至跟小白水说,如果过不上来,可以接济她。

某天下午,英杰回家的路上,接到了小白水的电话,她哭着说,撞车了,而车又没有上保险,自己的报销了无所谓,可别人的要怎么赔。

英杰豪气地说,你让对方先去估价,估出维修费,我来帮你。英杰没有说“借”你,而是说帮你,事实上,他实在不必惹这个麻烦。

几天后,小白水打来电话,低声下气地说,大概要赔2800澳元,英杰便与她约定地点给现金。小白水瘦了好多,英杰为她叫了杯白咖啡。她苦笑着说:“你还记得我喝什么。”

英杰将现金放在桌上,并不接小白水的话,他不想让小白水误会,他只是想让她后悔。

“看你的样子,现在应该过得很幸福。”小白水酸酸地说:“真羡慕你,也真后悔当初放了你。你是个好男人。”

“我也希望你能过得好。”英杰见小白水的泪快流下来了,内心有些不忍,起身说:“我得回去了。”

“钱可能暂时还不了你。”小白水站起来,拉着英杰的手,说:“不过,我会尽快的。”

英杰见她的泪夺眶而出,就抚摸了一下她的头说:“你怎么能把自己过成这样呢?要好好照顾自己。”

小白水默默不语,跟着英杰走了出去,分别时街边无人,她就抱住了英杰说:“我好爱你,现在我才体会到。”

英杰想将她推开,可是她那么单薄,他怎么忍心,他只是希望她后悔,不希望她难过。看见谁难过,英杰都不忍心。英杰就是心太软,太软。

英杰握住小白水的肩膀说:“好好过,别伤心,我希望你好好的。”

小白水含泪点了点头,英杰才背过身,离开了。

当晚,英杰并没有与郑遥风说这件事,而是照旧玩乐,似乎自己整日都待在办公楼一般。他坐在飘窗上,为郑遥风画像,直到11点半才完工,而后拿给郑遥风说:“画得不好。”

“第一次总是这样的。”郑遥风笑着吻了他。这当然不是英杰第一次为女孩子画像,可以说几乎每交一个女友,英杰都会画,会为她们写诗,期待为她们做求婚录像。但面对郑遥风,他没有勇气说那不是他为女人画的第一张画像。他说了不少谎。即使很爱她,他对她也不过如此,他给她的,也都给过别人,因为每一次相爱,他都是付出全部。所以现在,相比于他得到的,他觉得,欠郑遥风的太多。

这几天,郑遥风的旅游签证到期了,加之大使馆来信说309配偶签证已办理下来,郑遥风一直计划着回国拿签证的事。票已订好了,一周后就启程,英杰要跟着去,被郑遥风谢绝了,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办。她对英杰说,回去得处理公事,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你还是忙自己的工作吧。

英杰看着郑遥风静静地收拾行李,眉头紧蹙,总觉得她在思考什么,但又不能问。这几天,她的焦虑他看得出来。但他已经习惯了不问。只是某天下班回来,郑遥风很严肃地看着他,他便开始紧张,什么事能让郑遥风严肃呢?

这件事还未搞清楚,另一个小插曲上场了。隔天英杰下班,像往常一样兴冲冲地走至楼上,刚要敲郑遥风的门,却发现沙发上放着一打照片,英杰仔细一看,心内猛地一惊,差点跌坐在沙发上。他将照片拿起来,双手由于突如其来的震惊而颤抖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英杰翻着他与小白水那日因见面而被偷拍的拥抱照,又看了看信封上的字迹,始终想不起是谁寄的。只是内心一团浆糊,有害怕、有羞愧、有大难临头的感觉。英杰一直给郑遥风眼里只有她一个女人的痴情,如今看到这些照片,她该怎么想他。一整晚,他不敢敲她的门,他不配。英杰只是沉默着,思索着这件事儿的来龙去脉,已经是徒然,他只恨自己那愚蠢的行为。

隔日,英杰醒来时,郑遥风已在吃早餐了,英杰谨慎地跟郑遥风打了招呼,她没有做声。英杰坐下,正要忏悔自己。郑遥风先开了口,声音冰凉地说:“Ben毕业回韩国了,可临走时没跟成芳道别,他偷偷地将成芳卡里的钱取光了,12万澳元。我早就让成芳提防男人的。”

英杰只觉得羞愧,他不明白郑遥风那最后一句话里的男人,是否也包括他。他非常后悔,不该与小白水有染。但内心同时觉得不自由,他又没跟小白水发生什么,他爱的是她,他也没什么对不起她的。

英杰半晌说:“其实,我,不知道怎么向你开口。我确实还跟前任有联系,但我们——”

“啪”!郑遥风已将卧室门关住了,似乎又再一次关闭了自己的心门。英杰呆呆地坐在沙发上,除了无限的后悔,便是无限的惆怅。

晚上,他给成芳打了电话,她一直没接,英杰一连打了十几个,最后一个才接通,成芳的语气完全是另一个人,说:“你还有脸给我电话,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英杰急急地说:“我跟小白水,根本什么也没发生。现在真不知道怎么办,郑遥风突然生了这么大的气。”

“那不是突然。”成芳愤慨激昂:“你以为郑遥风不知道你那点事,只是,她不愿意说。”

英杰想问郑遥风都知道什么?但没好意思问出口。只是一直对成芳说:“我跟小白水,真没什么。只是觉得她年纪小,我们毕竟爱了一场,如果有什么能帮助的,帮助一下。”

“我怎么说你呢?”成芳冷笑了下:“你瞧瞧你的理由多么崇高,你伤人的手段吧,不怎么高,笨到可以才叫人伤心。”

“我——!”英杰想解释。

成芳不耐烦地说:“我要是郑遥风,我干嘛要爱你,你有什么?她总说我被男人骗了钱脑子锈了,她呢?只是你比Ben的手段要高些。你别再说那些崇高的话了,从现实的角度讲,你说说,你有什么?”

英杰始终站不住脚,刚想开口说,不能这样衡量。成芳又重复问:“你有什么?你有什么呀?你有事业?金钱?你瞧瞧你那一干过往,你竟还能体面地站在这里。我有时候真觉得,你干嘛要跟郑遥风在一起,你能给她什么?知博能给她的你一样给不了。再不济,她自己一个人过,也能过成公主。这点我相信她只是暂时没想过来。”

英杰生气地挂掉电话,表面烦躁,其实内心已陷入自卑无限的困扰中。一直以来,他以为与郑遥风之间是不以金钱衡量的爱情,是奇迹,今天才知道,其实那只是他忘本的缘故。他与郑遥风的距离,是永远也磨灭不了的。英杰觉得心头窒息般难过,这场与郑遥风的冷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她心里在想什么,他一点也不知道。

就这样默默地过了三天,英杰每天都将食物搁到郑遥风门前,偶尔也勇敢地敲门,但是没用。第四天时,英杰上班前,发现郑遥风的门是开着的,屋内很整洁,但没有她的身影,她的手机放在枕边,英杰拿起来翻开短信看,大吃一惊。里面躺着一条条来自小白水的短信,都是她每次与英杰联系后,英杰给她的回复。英杰骂了句粗口,想,他竟没看出她这么有心计。”

然而,他更惊奇的是郑遥风一直都知道他们有联系,可是直至前两天她才发作,她一直在给他机会,一直。英杰始终没有珍惜好她,她需要他什么,他始终没能给她。她会怎样想他,怎样处理他呢?英杰更心神不宁,听力下降,心一天都敲着小鼓。

晚上回家时,郑遥风静静地坐在茶几边做咖啡,英杰轻轻走进来,靠近郑遥风说:“对不起,可是,请你相信我和小白水之间没什么。”话落觉得徒劳,因为郑遥风的表情始终没变,英杰很想死得明白,就说:“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但我希望——”英杰说到这里不再说下去,他凭什么说自己的希望呢?

“我们之间,本身就是假的。”郑遥风低低地说:“是我太天真了。”

英杰觉得心好痛,如被箭射穿般。她果真又回到了原点。不觉眼泪流了下来,抱住郑遥风说:“我知道你的家庭,你的亲人都已去世,我答应——过你,要好好对你,可是,我不应该——”

郑遥风那么坚强,或说,那么冰冷,竟没流一滴泪,说:“我不需要你对我好了,现在我谁都不需要。你为我做的,我都能自己做。我明白了。”

“请你不要这么冰凉,你怎能说不爱,就这么快就不爱了呢?”英杰的泪不争气地流着。

“我只是想明白了,爱,没什么好。”

“难道我们以前不快乐吗?一起聊天,旅行——我想照顾你。”英杰抱住郑遥风。他希望她能够溶解心里的悲伤与怨恨,可同时他也清楚,不容易。

郑遥风始终默默,默默收拾衣物、喝清水、洗浴前洒薰衣草精油,她需要安神。每日,她静静看书,躺在阳台的摇椅上望着天,对于英杰的道歉及请求,听着,冰起来。因为她心内有种预感,他们也是迟早要分开的。她经历了那么多,何尝不了解英杰呢,他纯真、善良、热情,只是有点心软、要面子罢了,这点就被很多女人利用了。这次,她只气他不争气。她知道那照片的来历,是谁做的,在这个她内心惊天动地选择生死的关键时刻,她才更受不了英杰的不争气。

夜里,郑遥风拿了毯子,窝在阳台的摇椅上静思,想这些年的一切。虽然英杰一直陪着她熬夜,但她知道,他内心和她想的不一样。他无法懂得她的苦。

郑遥风想起了爷爷,最疼她的爷爷,他不该生了儿子——她的爸爸,否则就没有被虐待的机会;爸爸也不该娶她的妈妈,那样就不会家庭破碎;他们更不应该生了她,一个刚强、倔犟,内心强悍的女儿,她不会无视父亲对母亲的死亡无动于衷,无视后母对她的偏见刁难,在爷爷病重时对他的伤害。幸好,爷爷在遗嘱中将全部的财产给了她,他很早就对她说过,就当你没有爸爸了吧,他早就没良心了。她还是太年轻了,她想要有个爸爸,所以才掩盖了他们逼着爷爷写遗嘱而导致他心脏病突然死去的真相,但爷爷死后,为了得到财产,他们一直处心积虑地算计她,甚至她的后母想要她的命。她也是没办法,只能先下手为强,先了结他们。她不是一只兔子,而是一只母狮,她不能允许什么发生,就一定要制止。如果做不到,就一起毁灭。这个世界原本就是一场错误,只是错误的一开始,总是甜蜜的、美满的,到最后都会变成一场空。《金刚经》中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人生就是如此!

郑遥风内心悲绝,浑身冰凉。看着夜色中的英杰,突然闭上眼,泪流了下来,她是这个世界的受害者。英杰跪在地上,抱住她说:“别哭!你一哭,天就不会亮了。”说着吻了她的手。紧紧拥抱她。紧到粉碎了郑遥风的意志。

郑遥风终于坚持不住,抱住了英杰。她想如此拥抱不知还有多少次,为什么不用呢?英杰将她抱进卧室,放进了被窝里,发现她浑身冰凉,如同死去一样。心里的内疚更加强烈,嘴里不停说对不起,又连篇说着天荒地老的话,但郑遥风享受的只是他怀抱中的温暖。他的心,她怎能不懂呢,所以他的话她不必细心地听。

郑遥风状态游离。最近的形势是,她必须要回国面对曾经做过的一切,收拾残局,想出一个一劳永逸的方法,让自己永远解脱。另一方面父亲去世后,公司内一直由陈叔撑着,她始终得要回去照个面,主持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