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我的家庭档案:悠悠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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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姥姥的童话和童谣

爷爷走了不久,姥姥又回来了。因为父母忙于上班,年幼的三弟和妹妹需人照看,而且姥姥的户口已与我们落在一起,注定要与我们一起生活并由我父母养老送终。

姥姥没上过学,大字不识一个,可她的精神世界很丰富,有她自己的口头文化,经常向我们说一些陈年老故事、老传说、老童谣。在三弟刚会站立的时候,她就坐在板凳上用腿架住他拉着他的手一边摇一边用标准的鲁南山东话念叨:“娘、娘干嘛去,俺到街上赶集去。娘、娘俺也去,娘个腿的滚回去!”还有:“小花猫,去赶集,买苹果和大鸭梨;咬一口,齁辣地,再买不买带把地。”小三长到会跑而且能听懂些大人话时,我们就背着他到处玩。秋天背他去收过的苞米地里剥嫩点的玉米秸给他吃,他一边啃吸里边的甜汁一边说:“好吃,好吃!”我印象中这是他学会说的第一句话,那年头,咿呀学话的小孩似乎也晓得吃比爸妈更重要。如果小弟哭闹起来,我们就没有办法哄了,只能背回家交给姥姥,姥姥便接过去,搂着他边摇边说:“小三搬砖,东倒西歪;搬到门后头,变个老石牛;石牛要喝水,石牛没有嘴;嘴上长胡子,变成小兔子;兔子蹦蹦跳,宝宝哈哈笑。”这时,弟弟便破涕为笑了。姥姥还有哄弟弟睡觉的自编自念的《摇篮谣》,我还能记下一点:

“小狗你别叫,宝宝要睡觉;前院看好门,后院站好哨。小猫你别跳,宝宝要睡觉;下地攆老鼠,上树赶小鸟。小猪你别闹,宝宝要睡觉;饿了拱拱盆,饱了伸伸腰;雨点慢慢落,雪花轻轻飘,宝宝正睡觉,谁也不许吵……”直到弟弟进入梦香。

一日,我给弟弟妹妹讲在幼儿园时听的太阳公公和月亮婆婆的故事。姥姥在一旁听着说:“错了错了,太阳不是公公是婆婆,月亮不是婆婆是公公!”“可老师是这么说的,书上也是这么写的”。“那是他们弄错了”。姥姥便讲起来:从前玉皇大帝有两个子女,大的是姐姐,小的是弟弟。他们长大后大帝便把巡天的差事交给姐弟两,白天由弟弟出巡,夜间由姐姐出巡。这天姐姐找到弟弟说,咱俩换换吧,夜里老有一些人大敞门窗光着腚睡觉,俺一个女子撞见多不好意思。弟弟说:“那你白天出巡就不怕万人看你的脸?”姐姐说:“那俺就用万根金针刺他的眼。”所以白天谁也不敢拿眼对着太阳看,阳光就是金针,会把人眼刺瞎的。这样姐弟俩就换班了,月婆婆变成月公公,日公公变成了日婆婆。事还没完,弟弟夜里出巡时犯睏,老是睁不开眼,每月只有十五这一天能把眼睛全睁开,所以这一天月亮最圆。因为爱睡懒觉,每次出巡都要晚半个时辰出来,几年下来会少巡一个月,大帝让他补上,这多补的一个月就是闰月。这个民间口传故事版本,在任何书里还真找不到呢。

姥姥还爱讲一些鬼怪神灵、善恶报应的故事。比如;从前有个人家对童养媳不好,总是打骂,一天小女孩干活太累睡得太死尿床了,婆婆就用扫帚疙瘩打她,直打得皮破血流。没想到这把沾了女孩血的扫帚成精了,一到夜里就在这家屋檐上飞来飞去,发出“嘘嘘”的声响,这家人便全都尿床了。

还有一个后娘,对丈夫带来的前妻七岁大的儿子非常嫉恨,总想害死他,一次她又毒打这个孩子,眼看快打死了,邻居看不过报了官。县官升堂问那后娘:“你为什么打这孩子?”后娘说:“他偷吃供奉祖宗的烧饼,俺是管教不孝之子”。县官问那孩子:“你吃饼了吗?”孩子说:“俺没吃呀!”县官又问后娘:“你可有证据?”后娘从怀里掏出半张烧饼说:“这就是他咬过的那张饼。”县官拿过饼看看又问:“你还有这样的饼吗?”后娘又拿出一个来,县官把它一分两半递给后娘和那个孩子,让他们每人在饼上咬一口,然后与先前的饼比对。县官说:“刁婆娘,你还有啥话说?你咬的饼牙印整齐,和第一张饼牙印一模一样,而这七岁孩子正是换牙时,他咬的饼牙印参差不齐。明明是你自己吃的饼却加害小儿,你这是蓄意谋命,不严惩哪有公理!”于是打入死牢。清官解救了孩子,百姓拍手叫好。这些故事大概反映了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农民往往把自身命运的转变寄托于神助和清官身上的一种心态吧。当时文化生活匮乏,对我们这些孩子来说,每次听姥姥讲故事都是一次精神上的享受。

为丰富职工文化生活,局里开始放映露天电影给职工看,这时家属职工便会早早地搬着小板凳抢占最佳位置。有时我们来晚了,占不到好位置就到银幕的反面去看,效果也不错,只是景物左右颠倒。我记得《柳堡的故事》、《洪湖赤卫队》、《今天我休息》、《窦娥冤》、《十五贯》等电影都是这时期看的。工地还组织运动会,在“五一”运动会的跳远比赛中我还获得过少年组冠军,奖品是一盒水彩颜料。我们还从家里在密山时买的新时代牌收音机里收听“小喇叭”节目或评书。但所有这些,都不能完全替代姥姥的童话、童谣对我们兄妹幼时心灵的影响,它是我们摄取的精神食粮中的重要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