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地图普罗旺斯风情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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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两小时午餐·每一次咀嚼都是诗意的

中午时分,我在阿尔勒的一家小餐馆里用餐。餐馆里的人并不多,看样子,有不少人都是来当地旅游的游客,他们一边品尝着具有地方特色的食物,一边评价着这些东西的味道和色泽。

我在普罗旺斯用餐数次,有时是在当地特色的小餐馆,有时是在稍微有些规模的饭店,有时是在洋溢着艺术氛围的咖啡店,无论在哪里用餐,我都能够品尝到美味的食物,这让我倍感享受。

用餐的次数多了,我也渐渐发现了这里关于饮食的一个特点,或许和这里慢节奏的生活有关,又或者是因为这里的风俗习惯。人们在吃饭的时候都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态度,他们喜欢悠闲地舀起一勺饭菜,将它小心地放入嘴巴里,然后细细地咀嚼,最后缓缓地咽下。即使不亲自品尝他们盘中的菜肴,仅仅看他们用餐的样子,都能够感受到食物的美味。

在普罗旺斯,无论在城市还是在郊区,每一个地区的人都是这样用餐的。看他们用餐的样子,悠然自得,面带笑容,就像在与爱人进行着最亲密的交流一般。那种心情,怕是我所生活的那座城市中的人无论如何都感受不到的。

很多孩子在小的时候也都曾被教导吃饭时要细嚼慢咽,我也一样。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的那段日子,做事总是一板一眼的爷爷告诉我,吃饭时不能说话,不能看电视,不能看书,不能玩耍,一定要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专心地吃完,才可以去做其他的事情。爷爷告诉我,每一口饭菜都要嚼30下左右,这样比较容易消化,对胃有好处。那时,爷爷在我眼中就是世界上最博学的人,我认为他说的一切都是对的,所以对他言听计从。于是,每次吃饭,我都会很仔细地吃,慢慢地咀嚼,然后慢慢地咽下。

后来,从爷爷家搬出来,回到了爸爸妈妈的身边,再没有人对我说这些话了。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些教诲渐渐地淡出了我的脑海,细嚼慢咽的习惯也渐渐地改变了。只有吃到特别美味的食物时,才会想到要让它在嘴巴里多停留一些时间,但那也只是为了多享受一会儿它的味道,一旦味道变淡,还是会不假思索地将它嚼碎咽下。

再后来,工作了。在不得已中,习惯了都市里的匆忙。习惯了在匆忙的节奏中生活,匆忙地洗漱穿戴,匆忙地冲出家门,匆忙地追赶公交车和地铁,匆忙地在寒风中吞下早饭,匆忙地工作,然后匆忙地赶到食堂排队打饭或是去周围的快餐店里点一份快餐,匆忙地吃光碗盘里的东西,再匆忙地回到办公室继续未完的工作。

如今,“细嚼慢咽”这个词便彻底从我的字典中消失了。除了在特定的场合中需要故作优雅地进食,我不会再去仔细地分辨哪些食物需要多咀嚼一会儿,哪些食物可以少咀嚼一会儿,也不会再去仔细品味每一道菜。那些应酬时的用餐,哪里顾得上那么多呢?学会察言观色,揣摩对方的心理才是最主要的。而约会的时候,满心都在努力地措辞,在留意自己的言行是否合对方的心意,即使细嚼慢咽,那心思也不在菜肴之上了。

在普罗旺斯,吃饭并不仅仅是一项填饱肚子而进行的活动,同样也是一件神圣的事情。来到普罗旺斯,我才真正地恢复了正常的饮食,恢复了健康的饮食习惯,才记起丰盛的午餐,是需要怀着一份感恩的心,细细品尝,静静享受。

在阿尔勒郊区,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所有中小学的午休时间都格外的长,而且在午休时间,很少能够看到学生们在操场上玩耍的身影。学生们究竟用这段时间做什么呢?我问过周围的人才知道,这里每一所中小学校都为学生提供了长达2小时的午餐时间,只是为了让孩子能够充分地享受他们的午餐,更好地吸收营养,更深刻地体会到一顿午餐的真正价值所在。

在阿尔勒郊区的一家小餐馆里,我看到一家四口正在享用午餐。两个满头金黄色卷发的孩子对桌子上的烤鸡表现出深厚的兴趣,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它,随时准备出手争夺那只诱人的鸡腿。他们的爸爸妈妈看出他们的心思,于是分别帮他们分了一只鸡腿,两个孩子开心极了,拿起鸡腿迫不及待地啃了起来。这是多么和谐、多么美好的一幅画面!

两个孩子都带着书包,看上去最多不过小学一年级。大一些的孩子只顾着吃盘子里的鸡腿,不肯吃其他的菜,他的妈妈用柔和但坚定的语气告诉他,如果他只吃鸡腿的话,以后他的每一顿饭都只会有一道菜,即使这道菜他不喜欢,即使桌子上还有其他喜欢吃的菜,他也不可以选择。大孩子想了想,最后还是放下了鸡腿,开始吃桌子上其他的菜肴。小一些的孩子似乎还用不太好刀叉,他想用手去抓,却被爸爸及时制止了,他只好重新拿起刀叉,小心地切着面前的食物。

这只是一顿普通的午餐,桌子上的菜肴却很丰盛,有主食也有副食,有小吃也有甜品。青菜、肉、汤、面包、水果……那些食物看起来即美味又营养。孩子们大口大口地吃着,吃得很开心。这顿饭一共花了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然而在用餐的过程中,没有一个人表现出急切,没有一个人的脸上流露出不耐烦。用餐完毕,孩子们带好书包回去上课,爸爸妈妈们这才去忙各自的事情,简单的一次家庭聚会就这样结束了。

这种简单而平常的家庭聚会几乎每天在每个家庭中都会发生,也许发生的时间地点并不相同,有时是午餐,有时是晚餐,但参加的人员却一定是相同的,有爸爸,有妈妈,还有孩子。用餐时间对于这里的人来说,并不仅仅是填饱肚子的方式,也是与家人共同享受美食的机会。一家人坐在一起,好好地吃一顿午餐,比什么都幸福。

这里是圣洛朗,一个距离里昂湾不远的小村庄。是的,这里并不是什么大都市,没有人会去在意食物的贵贱,也没有人去在意餐厅的档次。他们只要吃得健康,吃得安心,便心满意足了。可是,虽然对于午餐的档次没有要求,午餐对于这里的人来说却一点也不简单,其中主要一个原因便是对食物新鲜程度的要求。

这里的人们崇尚健康饮食,他们自给自足,种菜、放牧。许多人家的院子里都种了蔬菜和水果,蔬菜成熟得很快,所以他们的院子里常常一片绿油油的颜色,那绿充满生机,充满希望,也充满健康。水果虽然成熟得慢一些,但是每当水果挂满枝头的时候,院子里就会飘起淡淡的果香,清新的果香经常引得孩子们跃跃欲试想要爬上枝头采摘,却每每都无能为力。

村子的周围生长着许多树木,听村民们说,每到春天,他们就会砍去一些树木,人为清理出一片空地来。这些空地是为村民们提供野生食材的宝地,这里会长出野生的芦笋,还有美味的牛肝菌。这些野生的食材会被村民们采回家,洗净,处理,最后变成村民们饭桌上的一道道菜肴。

由于学校为孩子们提供的午餐时间非常充裕,很多家庭都宁愿孩子回到家中吃午餐,这样既可以多一些和孩子相处的时间,也可以让孩子品尝到妈妈们最用心搭配出的爱心午餐。那些美味的、健康的、营养丰富的午餐给孩子们带去了健康,也带去了一份好心情。在妈妈浓浓的爱中,一顿普通的午餐也变得更加可口了。

并不是所有的家庭都有条件亲手为孩子准备午餐,有些家庭的父母工作时间比较紧张,或者单位不在本地,以至于没有多余的时间赶回家陪孩子们一起吃午餐。正因如此,许多学校也为学生们准备了午餐。在那些提供午餐的学校中,每一顿午餐都有专人进行精心安排。荤素得当,就连饭后的甜点和水果都不是随随便便敷衍了事的。这些营养均衡的食谱足以突出这里的人们对午餐的重视。

相比与我所生活的那座城市中的孩子们,这里的孩子们无疑是更幸福的。这里的孩子们有足够的时间去品尝每一餐,有足够的时间和家人相处,也有足够的时间让食物在身体中得到完美的消化和吸收。他们吃到的食物不是最贵的,却是对身体最为有益的;他们吃到的午餐不是最豪华的,却是最用心准备出来的。而在我所生活的那所城市里,孩子们吃的最多的是各种各样的快餐,那些食物只能让他们的味觉在刺激中得到满足,却永远不能让他们的心中充满温暖的感觉。

快节奏的生活不仅让上班族们的生活变得忙碌,学生们的生活也一样变得忙碌了。当圣洛朗的孩子们迈着轻松的步伐迎接他们的午餐时,他们正如潮水一般涌出校门,奔向周围那些中式或西式的快餐店;当圣洛朗的孩子们正在悠闲地与家人共进午餐时,他们正坐在小小的桌子前狼吞虎咽;当圣洛朗的孩子们正在慢慢地走回校园时,他们正在向学校飞奔,完全顾不上自己刚刚吃过饭。

中午,原本最为惬意的时间段,就这样被撕得粉碎,就这样被压缩成了一块饼干;午餐,本该多么美好的事情,就这样变成了一项任务,而非享受。这不仅是对食物的不尊重,也是对我们身体的不尊重。

如果不是来到这里,我或许已经忘记了多年前爷爷的教诲,忘记了最能够让食物将它的作用发挥得淋漓尽致的方法。也许,我们在为了生活奔忙的同时,真的应该时常停下脚步好好想一想,到底为了什么而生活,自己做的那些,付出的那些,舍弃的那些,究竟值得不值得。

我慢慢地咀嚼着口中那片莴苣叶子,除了满口的清爽,我还觉察到了一股纯粹;我细细地品尝着口中那块牛排,除了浓香的汁水,我还体会到了一种力量;我浅浅地抿一口新榨的果汁,除了满口的清香,我还感受到了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