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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最痛的心

医生慢慢地把X光片脱下来,关掉灯箱。他双手又重新插进口袋,说:“这次手术只是治疗她腰椎上压迫着的神经。把神经解放出来,因为昨晚她不断地反胃呕吐。由于她的位置太靠近颈部,并且患处不止一处,我们尝试过根治手术,但效果不明显。”

“什么?这是什么回答?!这是医生啊!”岁七激动地抓住医生的手臂。

“医生不是上帝,病人是我们的客户,他们才是上帝。”

岁七用锐利的眼神看着医生说:“那她会怎么样?”

“你可以通过各种手段治疗,譬如牵引和手法推拿。但那需要长期治疗……”

“我问你,她现在会怎么样?”

医生吞吞吐吐地回答道:“无法直立。送院时,她的腰椎已经损伤很严重,对不起。”

岁七双手垂下,低着头,“她能够坐直吗?”

“不能,只能保持躺着的姿势。她四肢是可活动的。”

“躺着?……”岁七冷笑一声,“无法画漫画了吗?!她刚刚才辛苦地成为畅销作者,这一切瞬间就没有了吗?太不公平了。为什么上天要让一个奋斗努力的可爱人儿受到这种折磨!”

岁七用桌子搀扶着,勉强不让自己倒下。他感到脑袋一片空白,天旋地转。岁七静静地走出医生的办公室门。

他在走廊上一直度步,不知不觉回到陈玲怡的床边上。他坐在床边的一张椅子,双手紧紧地握着陈玲怡的右手。她安静地睡在,双眼紧闭,应该是手术时的麻醉剂药力还没有过。

岁七帮她盖好小被单,注视着她的脸。她还是跟小学时一样,五官标致,以前是一个可爱人胚子,现在已经成了白雪公主。她绝对能够把世界上的所有选美小姐比下去,就算是沉睡也散发着一种优雅清新的气息,岁七无法在她身上感觉到她有这么严重的病。

岁七的眼泪默不作声地滴在陈玲怡的手背上。

岁七低下头时,看到床边上有一叠稿子。岁七轻轻地翻阅,这是《星辰》最新一回的分镜草图。她进医院了还想着交这期的画稿。目前情况看,这一期是赶不上了,不,岁七更心痛的是《星辰》这部他和陈玲怡共同打造的处女作,是否已经走到了尽头。陈玲怡无法再画画了。

岁七在陈玲怡的稿子文件夹中间,拿出一根笔。岁七惊讶地盯着这根画笔,它很普通,笔杆已经沾满了颜料。岁七在水瓶里倒出一点水,在这根画笔杆上轻轻地擦。久远的颜料污迹被抹去,亮出笔杆本身。岁七看到笔身上刻着四个字“安怡组合”,这是岁七送给陈玲怡的画笔。

岁七疑惑地看着陈玲怡的脸,想道:这根笔她一直保存着?!这意味着她一直记得自己吗?!岁七用力地摇摇头,因为他脑海马上浮现的是游子轩和她郎才女貌的身影。

岁七从桌上粉红色的笔袋里抽出一根铅笔,在一张空白的纸上画画。他只要心情不好都会乱写乱画,在编辑部的座位上他乱七八糟画的A4纸比一期杂志样稿还多。

岁七大概画了两个小时,一个护士走进病房对岁七喊道:“医院已经过了探病时间。请家属回去吧!”

“我能够一直在这里吗?她醒了怎么办?她需要有人照顾!”

护士斩钉截铁地说:“不能!你可以请医护员,但你必须离开。”

岁七把稿纸和铅笔放在椅子上,帮陈玲怡盛了一杯白开水放在桌子上。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岁七站在病房门口看着陈玲怡,直到护士再次推他出去,他才离开。

翌日,晨光温柔地照进病房,病房里白色的地方仿佛都被披上金衣。陈玲怡慢慢地睁大眼睛,她的视线模糊,经过很长的时间适应她才看到周围的物品。她感觉喉咙干渴,伸手在旁边桌子上抓起水杯。幸好杯子就在桌子边上,不然陈玲怡将要很费劲。

她想坐起来喝水,但是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用力,手支撑着身体也毫无用处。尝试过很多遍之后,她决定不坐起来了,她想大概是昨天的麻醉药还没有完全散去。她把杯子放在枕头边,然后侧过头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有些水不经意地从她嘴角流到枕头。她努力地喝完半杯水后,发现枕头都已经湿了。她最讨厌湿湿的东西的,她一手把枕头扔下床脚。

赶稿!她喝完水第一个念头就是她必须在今天完成这期的稿子,责编好不容易才允许了自己推迟一天的请求。她摸了一下床边的文件夹,怎么摸不到?!陈玲怡着急地左右摆动头部,好让自己的身体往床边上靠过去。

她的动作停住了,她看到床边的椅子上放着自己的画稿文件夹,而最上面的一张却不是自己所画的。这张画上面是一个感冒生病躺在床上的女孩,陈玲怡皱起眉头,这画的不就是自己吗?!当然,在台湾美院里,几乎每天都有人画她的样子,她已经习以为常。应该是某个男医生或者护士对自己有意思吧,这招数对陈玲怡来说一点新意都没有。

但她马上瞥见自己的画笔,被人擦得干干净净。她紧张地又抓起了那张画来看,画里女孩的眼眉毛、脸蛋轮廓一看就是模仿日系的画风。它头发线条的构成具有特色,有种鸟山明的感觉……不,准确的说是《七龙珠》的人物造型。陈玲怡想到这里,对这行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在哪里看过这种稚气的模仿画呢?!

自从到台湾之后,陈玲怡就主要接触艺术类的名家作品,鉴赏米勒、拉斐尔和克洛斯等等作品。根本没有认真看过谁画的这种无聊的黑白铅笔模仿画。但这张画却带给她一种前所未有的熟悉和亲切。她想自己应该是在某一个时间某一个地方认真看过这种画,而且这种东西已经牢牢地刻在自己的脑袋中。

她又看了一下被擦亮的画笔,她知道自己为什么对这张画那么熟悉,是十几本的安怡画本!她跟岁七一起创作的校园杂志。她眼睛突然闪出光芒,也就是说……岁七来过这里?!这怎么可能?!陈玲怡马上否决了自己这个想法,他怎么会找到自己呢?!

她看一下被摆放整齐地桌子,想岁七可能是刚刚来过,应该离开病房不久,因为她还感觉到他停留在病房的气息。陈玲怡决定要追出去,她不知道岁七是否还会再来,可能错过这次重逢的机会就没有了。

她右手抓着桌子角,左手垂直撑着床板。她想见岁七的念头在脑袋中燃烧。她咬紧双唇,强忍着剧烈的痛楚,双手的青筋都要被挤爆似的。

“啊!”她感到腰背弯曲的时候一阵剧痛,仿佛腰骨被一个大夹子猛地一掐。她倒在床上,右手被桌角刮破了一道血痕。

“一定要把岁七叫回来!!”陈玲怡把下唇咬得有一点点血丝流出,她右手再次紧紧地抓住桌角。她在用自己的勇气去克服,克服着心中的恐惧。此时在她心中是一种熟悉而悲凉的感觉,这感觉只出现过一次,那就是六年级考试结束后,她坐着车离开学校,而一个男孩在车后面一直追!她在车上看着这个男孩的信,转过头看着车后面,他跌倒在地,书包里的书本文具都洒满一地。

她讨厌这种感觉,她跟自己说过不能让这种感觉重新出现。但是此时,这感觉像是棉袄一样包裹着她赤裸裸的全身。她心慌恐惧,不知道这次的错失是不是历史的重演。她必须去找他回来,必须!

陈玲怡双手用力把身体撑起来,脊椎如同一条电线一样发出让全身麻痹的刺激。护士跑进来,扶着在喘气的陈玲怡说:“你不能坐起来!你一定要躺下!”

“扶我下床!”

“你这样会加重病情的!”护士不敢触碰她,怕伤到她神经,只是惊慌地喊叫着。

“帮我拿两支拐杖过来!”

护士乞求地说:“你真的不能起床!”

陈玲怡对护士吼道:“我说帮我拿两支拐杖过来!你听到吗?!”

护士看着已经坐到床边的陈玲怡,迫不得已地在门口拿出两支拐杖放在她左右手两边。

陈玲怡全身的重量都靠双手所支撑,她的脚可以运动,但无法顶住腰间盘骨。她总算站起来了,她仿佛被泼水似的早就全身大汗。她强忍着身体剧痛,挪动着。她每走一步距离,就要停一下,储备了力气再走下一步。一步……一步……漫长而艰苦得仿佛长征。手掌被刮到的伤口由于承重而爆裂开,血顺着拐杖一直流下。

岁七拿着各种买来的猪骨炖汤、补钙牛奶和五谷粥来到陈玲怡的病房。岁七问旁边的护士:“这位病人呢?去检查了吗?”

护士一副为难的表情说:“她坚持着要走出去,我们也没有办法。她好像在找什么人似的。”

找人?岁七想大概是游子轩来到了吧。他把买来的东西放在桌子上,然后离开病房。他想自己也没有必要阻碍他们了,见了面大概也让陈玲怡难为情。岁七正准备离开医院,只见有一个人双手撑着拐杖,无力地倒在医院门前的草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