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印度智慧(引进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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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让人震惊的湿婆(1)

我们必须寻找自我,我们必须扔掉自我;这些是印度教智慧的基本元素。我们必须在神中观看我们自己,因为神是我们渴望的一切的圆满完成者,是我们最大愿望的目标,在他之中,我们开始看到自己的真面目,我们自己的自我。

然而印度教智慧还能提供更多,因为神总是在我们的预料之外,超越我们的想象,超越我们宗教理解的界限。神处于边缘之处,甚至与我们的预计相反,甚至似乎是不适宜、不可能的。

神比我所能期望的要多。或者如一些印度教徒所说的,如果我们要完全了解神,我们必须也与湿婆相遇。

湿婆是印度教诸神中的一个。他是Shiva,“慈爱者”,但他也是Rudra(楼陀罗),“怒吼者”,让我们感到恐怖。湿婆是一位古老人物,但在最古老的传统中,他被冷落在一边,不被重视。

在吠陀经中占主导地位的万神殿中,他也许不是一位可靠的成员。他也许并不重要,或者有些怪异,并冒犯了那些敬重吠陀经和奥义书中的宗教的人们。直到后来,他才被接受为众人熟悉和伟大的诸神之一。但即使是那时,他原始的边际身份似乎仍然伴随着他。然而,社会会接受他,并解释他的角色,他总是保持着神秘感,不墨守成规。

在最古老的《梨俱吠陀》的赞美诗中,有些地方提到了楼陀罗,他是相对比较温和的湿婆的令人不安的前身。楼陀罗是一位局外神,居住在森林中,处于文明世界的边缘。下面这首诗歌生动地描述了一位跟随楼陀罗的长发者:

长发拿着火,拿着药,拿着天和地

长发暴露了一切;因此每个人都能够看见太阳,长发宣告了光明的出现。

这些苦行者,倦屈在风中,穿着破衣烂衫。当诸神进入他们,他们驾风而行:

“因苦行而疯狂,我们乘风而行。

我们的躯体是所有你们这些俗人所能看到的!”

他飞行于空中,俯视下面所有的形体。苦行者是这位神、那位神的朋友,向至善者奉献一切。

他是风之牡马,被诸神所鞭打之大风的朋友;他是生活在东西两个海洋上的苦行者。

他随着天女、少年和野兽的动作移动着。

阅读着他们心意的长发是他们的快乐,是他们最令人兴奋的朋友。

风将它搅起;驼背为他准备着它;长发举杯而饮,他与楼陀罗共享药物。

楼陀罗如同长发一样,不可预知。他不易被驯服。有一则着名的神话把他描述成创造者和毁灭者,甚至几乎在同一时刻既创造又毁灭。一次,他潜入海洋,开始通过冥想创造世界。但是当他带着他的创造从海中浮起时,他看见了一个恶魔正在做着祭祀,以制造一个可替代的创造。楼陀罗非常愤怒,他将恶魔的创造完全毁灭。虽然他是生命的延续之源,但他也始终在毁灭着恶魔的世界。确实,生死的整个轮回和节奏由他掌控,因为他既是雄性,也是雌性,既是火也是苏摩(我们在第二章中见过的醉人饮料),一切已有或将有之物的开始和完结。因为他的活动是永恒的,在艺术品中他被描绘为纳塔拉佳,舞蹈之主。因为他率直、高瘦和坚毅,我们将会看到,他的标志是一根简单、赤裸的柱子,林伽。

相遇湿婆与相遇克里希那相似,因为在湿婆中,也能发现每个最深的希望和渴望都能得到满足。然而,遇见湿婆也能发现,神是骇人的、令人恐惧和烦恼的。湿婆试探奉献者的意愿,在与神的相遇中完全敞开。对我们来说,学习湿婆的印度教经验如同一项双倍工程。这是与无所不在的神相遇,实相的开始与终结,所有宗教意义之源。但也是与一切矛盾之主相遇,超越人类理解力的主,并不适合头脑范畴,但可能是精练的。湿婆毁灭了所有的虚假创造,提示我们神从来不是我们所能为神定义的样子。

在本章中,我将通过对一部经典中的一章,而不是对一千年的深入探讨来介绍湿婆,这部经典是《婆罗曼达往事书》,“松林中的湿婆”神话。在这部神话中,湿婆拜访一些虔诚的苦行者,让他们感觉到反感,让他们感受到预料之外的震惊。最终,他也把他们所希望的一切给予了他们。虽然在经典中没有正式的分段,但我将用三幕戏剧情节来展示它。

第一幕:被神震惊

在“第一幕”中——题目也许是“被神震惊”——我们首先看到的是那些遁入森林进行令人钦佩的苦行的虔诚圣人们:

从前,在黄金年代,婆罗门圣人们住在喜马拉雅山的一处吉祥的山顶上充满各种树藤的愉快的松林中。众多的圣人发了大愿,在那儿做着苦行。有些人除了青苔什么都不吃,另一些人泡在水中;有些人依云而居,另一些人用一个大脚趾一直站着;有些人把牙当成臼,另一些人在石头上砸着东西;有些人摆着瑜伽的姿势,另一些人乐于过着野兽般的生活。如此,这些有着伟大思想的人在极度的苦行中度过年华。

的确,这些都是很坚苦的苦行,心意较弱的人是无法进行的。在佛陀的时代,森林被当作是一种稳定的庇护所,求道者可以遁隐进行安静的冥想,进行身体和心意的定力修炼,而严格的苦行意味着征服躯体、心意和精神。在我们的神话中,这些主角的表演是由过着良好的森林生活的虔诚圣人们来扮演的。那些也许成为令人钦佩的苦行似乎已经被减低为程序化的美德。这些圣人的生活非常美好,远离妻子与世隔绝地生活着,希望在晚年达到圆满。他们努力地工作着,并以此为荣。

湿婆来到他们的地方,以一种特殊的、不寻常的方式展示恩典:

然后神来到那片森林,向他们展示恩典。他的身体涂着白灰,赤裸着,所有能够让人认出的记号都被抹掉了。他的头发散乱、满口尖牙、手持火种、眼呈红褐色,阴茎和睾丸如同红铅粉,脸上抹着红白粉。有时他可怕地大笑,有时他唱歌、微笑,有时他淫荡地跳舞,他反复地狂叫。在他翩翩起舞的时候,那些圣人们的妻子们都着了迷,并在他一次次来到这偏僻寺院化缘时围着不让他走。神的妻子也扮起了相似的模样,装饰着用草做的饰品。他像牛一样咆哮,像驴一样吼叫。这样,他蒙骗了那里所有躯体化的生物,嘲笑他们。圣人们很生气,充满了愤怒……

狂野、赤裸、淫秽:湿婆与圣人们所熟悉的宗教范畴一点儿都不相符。他并没有树立一个他们所习惯于并认可的常规榜样。他们对这种能感知的羞辱和对宗教礼仪的威胁越来越愤怒,并抵制这个陌生人:

他们受了湿婆的迷惑,没有认出他。圣人们相互说道:

“这不是我们这种居士所能尊重的正确行为,也不是爱好贞洁者的操行,也不是那些森林遁隐者的操行,更不是苦行者的正义行为。这种举止在其他地方都不可能看到。如此罪恶的行为迷惑了这个家伙。这不是圣人和苦行者的正确方式。”

湿婆正是不道德的典型,恶习虽然在世上消失了,但却并没有被忘记。他们被他公然的裸体、暴露的阴茎——他的林伽——所打扰。于是他们以圣人们所擅长的极度愤怒作为回应。当他们诅咒他的时候,他们压抑的功力在狂怒中喷发出来:

让那个林伽掉下来!好好讲话,穿上衣服。在你的林伽掉下后,我们才荣耀你。

湿婆按照他们的方式做,让他的林伽掉在了地下。然后他就不发一言地走了。虽然他们并不明白是什么,但他们的要求完全达到了。他离开后,在三界所有存在中没有再进一步展示神性,到处都是混乱。没有光明,太阳没有热,净化之火没有光亮……圣人们试图修习正法,从自我和占有中解脱出来,但是他们的男性力量和能量被毁灭。

世界变得冷、黑,他们现在是性无能,无法在行动中证明他们的功德。

幕间:我们从湿婆的疯狂方式中学到了什么

当我们思考在宗教的常规方式与不同和生疏的方式之间的关系时,戏剧的“第一幕”会对我们有所帮助。这有一部分与湿婆本人有关。正如我们已经看到的,他是反面之神。他并不与宗教生活的正常模式相符。他与圣人们的相遇以戏剧的风格呈现了他的历史和神学上的矛盾。他是赤裸的苦行者,是欲望的至上主。他是一个打扰隐遁圣人的隐遁者。他充满了力量,但转瞬即逝。湿婆以某种方式令人吃惊,大多数印度教徒都熟悉,但连他们可能都会觉得这种相遇的细节让人无法理解。我们现在就看一看它有哪方面的意义。

印度传统长久以来就认为,圣人与众不同,甚至是疯狂的。

人们可能因神像而疯狂,或沉醉在神的体验中,以至他们无法正常行事。一些人转到社会边缘,以表露和保持单人的灵性体验。

他们也许会以惊世骇俗的方式生活,但是如果他们的疯狂被认为具有宗教原因的话,人们是会通融的。譬如,我们回顾一下我在第四章开始时简要提到的一位孟加拉妇女拉克什米·玛的自我描述:

湿婆和杜尔伽,湿婆和卡利在我面前显现。我曾经向我的丈夫展示他们,但他什么也看不见……。每个人都认为我是鬼魂附体,所以他们叫了一个巫师来,用绳子把我绑了起来,开始烧我。一共进行了七天,但我没死,因为我有卡利母亲的祝福。我现在身体上还有被烧的痕迹呢。然后,他们又把我绑在了房间里,用很粗的铁链子把我绑了起来。但我力量很大,把锁和链都崩断了,并去了湿婆和卡利母亲的庙。

我的丈夫很好。他曾经找到我,把我带回家。他给我吃的。我慢慢开始长出了蓬乱的头发。开始,我有六个结,但我的姻亲强制性地把它们剪掉了。然后,我就疯了,变得神志不清。我曾经解开所有的衣服,把它们撕破,然后绑在我头上。我吃得很少。我这样呆了好多年。他们好几次剪掉了我的乱发,每次我都变疯,但现在已经又长上了,我现在神智也清醒了……。看到主、变得疯狂的人失去所有的知觉,觉察不到自己的财产。因为看到主而变得疯狂的人很容易被辨认出来。他不再专注于世俗之物。他甚至能忘记亲属,只想着神。

与某些神和女神相遇会伴随着极度的异常举止,湿婆当然是这些神中的一位。这种灵性的疯狂会给有序的社会组织的边缘蒙上阴影,让人觉得无法达到一个圆满、完全可以预言的社会秩序。神或宗教人士都不会那么平稳、理性。虽然宗教不可避免地采用常规形式,但它不可能完全被锁定,以防止发生违反它的既定标准的不可预见的冲撞。神或神的狂热的奉献者都不允许这样。

一些宗教派别创立的目标似乎就是分享宗教疯狂并形成风格,这样他们的成员也许能够免除社会压力,变得像湿婆一样。

《帕苏帕塔经》(“pasupata sutram”)是一部古老的经典,描述了湿婆的奉献者所期望的生活。在此,我将谈及经典中的几个要点,大致谈一下一个社团是如何试图对一种符合那些神秘的湿婆的奉献者的生活方式进行定义的。

帕苏帕塔社团中的湿婆的苦行奉献者也许是与世隔绝的局外者,但是他——通常是“他”,因为对一名妇女来说,居于一种社会边缘地位是罕见和困难的——是受制于将他限定为局外人地位的规则的。譬如:他每天应该用灰沐浴三次;休息的时候应该躺在灰中;他应该装饰灰和花环等湿婆的标志;他应该独居一处;他应该用大笑、歌声、舞蹈、大声、对神的敬意、低吟祷文、顶礼来崇拜湿婆;他应该只身着一件衣物或裸体行走;他应该避免接近大小便等脏物。

苦行者与广大社会之间的关系最终会由更加不平衡和“疯狂”的生活方式所标记,而这种生活方式却有益于他的灵性进步:他不必佩带任何把他与其他教派联系到一起的宗教标记;他可以用打呼噜等令人讨厌的方式避开好奇者;他可以欣然接受来自鄙视他的人们的侮辱;他可以四处漫游,遭受不友好人们的攻击;他可以像盗尸者那样行事,肮脏、浑身是灰、举止怪异;他可以假装睡觉,即使是真的醒的时候;他可以像关节炎患者那样浑身颤抖;他可以一瘸一拐地走路;他可以调戏妇女;他可以胡说八道。以这些或其他方式,他会冒犯正统的人们,并遭到他们的呵斥。他会学习苦修方法,所有罪业都会被消除。最终,他会被所有的人抛弃,独自一人只想着湿婆,这位恐怖之神,他唯一的保护者。

我们也许不会想象自己以这种怪诞的方式生活,但湿婆、疯狂的圣人和边缘团体却能教给我们一些重要的东西。首先,他们提醒我们,神是能够怪异、异己、新奇、骇人听闻和丑恶可耻的。神的体验至少使一些人觉得特殊。接触神和神的圣人们会是一种非常令人不安的事情。可靠的与神相遇并不总会造成社会和谐,受人尊重的宗教生活不一定是为真正与神相遇所做的最佳准备。

即使是在我们的传统中,我们也不应该把神减低成一个熟悉的人物,因为如果那样,我们可能会失去神,为了生活现状错解为一个令人感到舒服的形象。当我们探究其他传统时更是如此。如果我们不乐于在不可预料和令人打扰,且不符合我们经验的方式中与神相遇,那么这种探索就不会有多少生命力和价值。没有理由期望我们与印度宗教传统的相遇仅会是愉快、振奋和自在的。受到惊吓可以是一个迹象,新的智慧正在接近我们。

然而,有时,我们的遭遇也许超出我们已经确立的范畴。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会开始理解并欣赏它。譬如,我们可以对如此多的神祗和女神、如此多的名字、令人迷惑的脸谱、各种颜色和形状、多余的头、臂、腿,这些神祗所持的诸多武器的事实感到厌恶。过一段时间后,我们会调整我们的范畴,赞赏这些新的神性的展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