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她的心不在焉看在眼底,他也不介意什么,只是慢慢将从老贵族那里得到的信息理顺了一下——
很久以前这座庄园就被传出有鬼魂作祟,威先生一直不相信,但近两年奇怪的事发生太多,看门狗无故被勒死,女仆死在自己的浴缸里,园丁修剪花园不小心触电死亡,他的小孙子出生不久也差点溺死,原因是女仆不知怎么忘了她在给小婴儿洗澡,等等之类,让人不得不信传言事出有因。他的儿子媳妇又为了鬼魂的事搬到伦敦去,还带走了他可爱的小孙子,扬言只有庄园不再有鬼怪作祟了他们才回家。威先生没办法,只好请他来解决据说在这里住了几百年的鬼魂。
“我不觉得这片庄园里面有厉气存在啊……”将手枕在颈后,他喃喃低语。想到什么,蓦地从床上一跃而起,掌心撑地,轻念:“同——心——圆——”
她惊讶之后,抿唇轻笑,期待着地灵的出现。
他们等。
他们继续等。
什么反应都没有。
就在燕同学扭脖子揉肩膀的时候,一道人影“刷啦啦”穿墙冲进来,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精致的小个子,蓝色的头发扎得高高的,梳得一丝不苟,容貌别致,耳朵尖尖,穿着燕尾服,像从某个晚会现场被人拧出来似的。
小地灵喘气的时间,几秒后,墙面上又“刷啦啦”跑进来一群小地灵,像跑得不够快的侍卫队。
“谁……谁叫我?”燕尾服的小地灵环顾四周,表情不耐。看清燕又思和莫沾后,鼻子翘起来,“人类,是你叫我?”
燕同学两根手指拧起小地灵的衣领,“怎么这么慢?”
小地灵也不挣扎,两只小腿晃啊晃,抱臂睨他,“不好意思,刚才我正在北欧参加一个地灵晚会,能这么快赶来就不错了。说,什么事?人类,我警告你哟,最好是非常重要的大事,不然……哎!”
啪!眉心被燕同学的灵犀一指击中,立即捂着额头哇哇大叫。四周的小侍卫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上前制服这个人类。
燕又思轻轻松开两指,让小地灵直线落地,然后笑眯眯蹲下来,以诚恳无比的表情说:“我有点事情想请教您。”
听到没有——您——您——您——
他居然对非人用了敬语?!
身为相处多年的情人,莫沾有不太妙的预感。但是,被他尊敬的小地灵粗神经地端起高傲的架子,“说吧,让我听听是什么事。”不过我没有答应帮你——心里偷偷咕噜。
“这里有戾鬼吗?”
“没有。”小地灵发尾一甩,正要努嘴,想到什么似的又“刷”一下头甩回来,尖声道:“人类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的辖区有戾鬼?你居然敢怀疑我的管理能力?!告诉你,都武尔在我的管治下绝对不会出现戾鬼伤人事件!绝对不会!”跳脚!我跳脚!我跳我跳我跳!
“杰米肩上的那只鸟呢?”冷冷的话轻然出口,小地灵立刻不跳了。
实际上,因为措手不及毫无准备,落地的时候脚一滑,害得他现在有点脚抽筋。
“你说那只鸟啊……”小地灵抱臂踱了一圈,甩头发,“不知道。”
“我,请教您。”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问那么多干什么?”
“把您知道的告诉我也可以。”
“都说了不知道——啊啊啊啊啊啊——”别怀疑,后面的是惨叫。具体情况是:尽职的管辖者被一只豪迈的皮鞋踩趴在地上,“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
“真的不知道,地灵先生?”燕同学嘴角的笑比春风还要和煦。
一直挣扎的小地灵突然停下所有动作,慢慢、慢慢地偏头,斜了他一眼,轻轻问:“你叫我什么?”
“地灵先生。”
“……可恶的人类,你不但藐视我的神格,还调戏我的性别!我是先生吗?我长得哪里像先生!可恶可恶可恶——我要——我要——”气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调戏我的性别……燕又思怔了一下,赶快把脚移开,瞪着被侍卫扶起来的小地灵,呆呆问:“你不是男的?”
他身上穿的不是燕尾服吗?
“你才是男的!”小地灵狠狠剜他一眼。不过,话却是事实。
“是……小姐?”莫沾试着开口。
“是女士!”小地灵连她一起瞪,再扭头骂燕又思:“你这个可恶的十字军,野蛮的北欧海盗!中世纪的掘墓者!喝血浆的堕落女皇!腐败的法西斯!”
被骂的燕同学这次倒没流露什么脾气,等地灵女士骂够了以后才开口:“尊敬的女士,刚才对你的失礼请你马上忘掉,现在,可以告诉我那只魂鸟到底怎么回事了吗?”
“鸟?什么鸟?”地灵女士拍拍衣服,下巴抬得高又高。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它住在你的辖区内。”
美丽的地灵横他一眼,嗤讽,“你没听过吗——我的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
“哦——”燕同学眯眼,微笑,“我倒是听说过,我的附庸的附庸也是我的附庸。”
盯着他的笑,地灵女士打个寒战,气势有点软。可是,想到刚才被这个人类那么不尊敬的对待,她还是有一肚子气没发,心情不爽,不想回答。
场面很冷。
燕又思歪歪头。
地灵女士后退一步。
燕又思曲起食指放到唇下,似在沉吟。
地灵女士傲娇地抬起头,“我……我宁死不屈……”
燕又思很不雅地“咕咚”一声跌到床上。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小地灵左右一瞥,侍卫们收到眼色,调整队形,刷啦啦溜得没影。
被一句“宁死不屈”雷得坐到床上的燕同学先怔,再愣,然后,脸色慢慢起了变化,变得非常非常难看。
这次召唤不但没问出什么,反而让他背上一个调戏地灵的虚名……那家伙没事穿什么燕尾服!前平后平也算女人?
“怎么办?”莫沾凑过来。她有点同情地灵女士,试想,如果她被人拧住后领甩到地上再用臭脚丫狠狠踩趴……想到就恶寒。
向前略稍倾身,就着亲近的距离吻上她的唇,他轻道:“乖,你先休息。我去问那只鸟。”
问不到别人就问当事人,如果那只鸟不说,就打到它说为止。他试过温柔的方法,刚才就是,只可惜无效,不能怪他。
深更半夜,站在亮着路灯的院子外,黑影发出意义不明的笑声。虽说笑得不难听,听久了也会起疙瘩。
院子里的小屋没什么动静,居住其内的人们显然早已睡下。
院门是铁栏,电子锁的。
黑影抬起他优雅尊贵的食指,沿着铁栏一格一格划过,发出中气十足的命令:“芝麻,开门!我是阿里巴巴!”
咚!远远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发出沉闷寂寥的声音。
屋内隐隐传来风声。
一层楼拐角处的窗边,黑影之中睁开一双狭长的眼睛,紧紧盯着黑影的动作。
“我数一二三,你不出来我就进去。”黑影——也就是燕又思燕同学——以玩逗的心态、调戏的语调,旁若无人地大声说着,也不怕别人听见他的声音。实际上,因为符界的关系,的确没有旁人能听见他的声音。非人除外。
他一向讨厌过于冗长的前奏,对于小说里那种先试探再交锋最后峰回路转突然发力将邪恶打败的狗血情节自然也是深恶痛绝。能够秒杀,他就不会分杀。
黑暗中的狭长眼睛闭合,又睁开,风声呼啸而起。
残云舒卷,一只洁白长翎的鸟魂展开它宽阔的长翅,悬浮于燕又思前方。
伸展双翼,锦冠似的白羽仿佛遇火融化的冰,水滴般慢慢向下流泻,渐渐形成一个穿长袍的中年男子形象。因为是魂体,男子的一切外相都是白色,带着雾气的乳白,似乎很朦胧,又似乎很清晰。
男子有一副典型的英国绅士外貌,长眉细眉,鼻梁高挺,双唇略薄,若轻轻一抿,会有一种诲人不倦的严厉。他向燕又思微一颔首,轻轻开口:“东方法师,我无意伤害任何人。”
燕又思撇嘴,“你是谁?”这才是首先要回答的问题。
男子垂眼笑了笑,悬浮的高度下降了一些,“我是谁并不重要,东方法师。我的存在也不会给任何人带来伤害,我只是想保护他……”眼角向杰米的窗台轻轻瞥去一眼,再道:“保护他不受伤害,让他平安地成长。”
燕又思翻个白眼,对这种说辞免疫。既然不肯表明身份,说明他的名字有某种法力,或者是人所尽知的人物,一说名字他的老底就掉光了。又想了想,燕同学转问:“这里的鬼魂作祟和你有关吗?”
“鬼魂作祟?”男人也很惊讶。
“先生,别告诉我你不知道看门狗怎么死的,女仆怎么死的,园丁怎么死的,还有威死敏死特先生的小孙子又怎样差点溺死的!”
“说起来……”男人握起空拳托住下巴,在虚空中踱起步子,沉吟了一会儿,开口:“我记得以前的确有一只哈士奇被勒死了,那是它自己不小心把铁链缠在脖子上又挣脱不了造成的。”
“……”
“死在浴缸里的女仆是自己滑倒后脑撞在墙上昏迷不醒结果沉进水里造成的。”
“……”
“那名园丁……他粗心大意铲到电线所以被电死了。这件事警察仔细查证过,完全是他自己的失误造成的。”
“……”嘴角一抽。
“威斯敏斯特先生的小孙子被保姆忘在澡盆里还不是因为他自己定了一箱葡萄酒让人送货,货送到了没人接收正好保姆在家就去点货然后和货车司机聊天聊到忘形,等她发现自己把小婴儿忘在澡盆里已经是十五分钟之后了,她怕主人责罚编出一个‘我不知为什么不记得’的借口蒙混过去,结果威斯敏斯特先生的儿子媳妇相信了还把这件事和鬼怪联系起来。”一串断句完全不规则的解释后,男人长长吐口气,手一摊,“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这段解释听得燕同学两眼转圈圈,好不容易缓解过来,眨眨眼,还是有点状况外。盯着男人看了半天,他呛出一句:“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直觉。”
咔啦!燕同学脚下的石头碎成几块。他咬牙,“你为什么不去转生?”
“纯粹是个人喜好。”
咔啦!燕同学脚下的石头继续碎。舌尖在唇上舐过,“他是谁?”
“……秘密。”
只在一瞬间,无形的气流以碎石为中心向外急速扩散,破坏力完全比拟一颗超音波导弹毁灭一座城市。浮在他前方的男人衣袍扬起,头发被吹得竖了起来,衣袍的边角被风刮过后,慢慢出现一种融解状态。他叽叽咕咕赶快念了一串咒语,让自己身形稳住,又扩大能量圈,让狂风带来的破坏安静下来。
咒语?是法师?燕又思凝了凝眉。
直视喜怒不形于色的黑发青年,男人苦笑,“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东方法师,我刚才只是开玩笑。我会告诉你的,什么都告诉你。请,不要再破坏了,好吗?”
迸发的灵力持续了数十秒之后才缓缓收回,燕又思脚下,原本是碎石的地方只剩下一团细细的沙粒。
“我叫梅林。”白雾色的男人微微抬了一下头,腰肝也挺了起来,塑起一种尊敬的骄傲感,“杰米是我的朋友。我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