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经济社会主义经济思想在中国的早期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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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从古典经济学到马克思主义经济学——近代中国知识分子对西方经济学说的评介(3)

对于“重农学派之得失”,梁启超在文章中作了以下的分析:

第一,“彼以工商业为分利而非生利,是其谬见之最甚者也”。因为“凡以人力加于天然物,而产出之,或增多之者,皆谓之生利,此通于农工商而皆有效者也”。然而其合理的一面在于“当时法国农民,大为上流人士所贱蔑,沉沦困顿,苦不忍言。救时之土,益断断三致意焉,盖有由也”。

第二,重农主义的“自然法”理论应用到社会中是不可取的。“国计政策,随时不同,随地不同,断无所谓贯古今通万国之一定理法者存”。但是,“当时风气所趋,一切政治、法律、哲学,皆毗于此论,无足怪者”。

第三,重农主义的直接税“毕竟终不可以为完全之租税法”。这种理论对于后世没有产生多大的影响,“可勿深论”。

第四,“重农学说之最有关系于群治者,则产业自由论是也”。这一理论是对重商主义过渡干涉的革命,“实足以震撼当时阶级秩序之社会,而所向无敌者也”。但“惟其所谓放任之义者,未免过度,时或轶出范围以外”,“故后世论者,或谓重农学派,偏重个人主义,几与无政府党相类,殆非诬也”。即使这样,“此等学说,自今日视之,其偏激固无待言。揆诸彼时之事势,殆有不得已者存,未可胶柱以低昔贤也”。

总之,梁启超虽然指出了重农主义的“纰缪之见,过激之论”,但主要肯定了其在当时特定历史条件下的作用,认为“至其变革群治之面目,改良生计之学理,厥功甚巨,不可诬也”。他高度评价了重农主义学派“排击干涉,主张自由”的思想,认为这种思想在经济学说史上“实骤开斯密亚丹以后一新天地,其势力不亦伟耶!不亦伟耶!”(全集,第997页)

三、古典经济学的导入

西方经济学说发展到亚当·斯密时期,进入了一个重大的发展阶段。

马克思说:“在亚当·斯密那里,政治经济学已发展到某种整体,它所包括的范围在一定程度上已经形成。”斯密成为公认的英国资产阶级古典经济学理论体系的建立者。他的《国富论》,也成为是经济学说史上最主要的着作之一。在《生计学学说沿革小史》中,梁启超通过引证西方学者的言词,高度评价了斯密的经济理论,认为斯密“立于生计学史之中心者也。

斯密以前诸家,皆为斯密学说之准备者耳。斯密以后诸家,皆为斯密学说之修补者耳。”斯密《国富论》的问世,“使生计学为一独立之学科,其耸动一世之耳目,而别开一新时代”。(全集,第997页)

让梁启超失望的是,这样一部涉及国家富强的重要的经济学着作,在西方已披靡了百余年(《国富论》1776年出版——引者注)后,在中国才有译本的出现。即他撰述《生计学学说沿革小史》的前一年严译本开始印行,并且“乡曲学子,得读之者百无一焉。读之而能解其理者,千无一焉。

是岂不可为长太息也”。为了使国人真正了解这部宏着的内容,梁启超借用严译本的经济学术语,以通俗的语言,“举其全书十余万言,撮其体要”,进行了较全面的介绍,“欲以此为读《原富》者之向导”(全集,第997-998页)

梁启超在文章中首先介绍了亚当·斯密的生平和他的经济学说的来源。认为斯密经济思想尤其是“生计自由”思想的形成,扎根于欧洲大陆“自然理学”的哲学土壤中,并深受英国、法国同时代经济思想家的影响。

梁启超还高度评价了斯密对经济学的贡献。斯密病重期间,“语其友人列德尔曰:“吾一生事业,无可表见,今遂不得不死耶”。”对此,梁启超感慨地说,“以斯密之学术,开拓万古,推倒一时,为学界建一至高至大之纪念塔,而其欿然不自足也若此,大哲之风度,吁可敬矣!”(全集,第998页)

《国富论》共分五篇,梁启超按照斯密论着的逻辑,主要介绍了第一和第二篇的内容。其中涉及的主要理论是:

(1)分工和交换的理论

“斯密的整个经济理论是从分析分工开始的,分工学说在他的整个经济理论中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他把劳动分工作为提高劳动生产率,从而增加国民财富的一个重要途径。”斯密的分工理论,“不仅把财富来源的范围扩大了,而且是建立在劳动是财富的源泉的基础上的。这既克服了重农主义认为只有农业劳动才创造财富观点的片面性,又纠正了重商主义认为财富来源于流通领域,来源于顺差的对外贸易的错误”。梁启超把握了斯密理论的这一特点,称“斯密首以国民之劳力为富之大源,以谓劳力者,国民所赖以得日用百物之供给者也”。“斯密固非谓劳力为生产上独一无二之原质,然于卷首特提出趋重力作之义,殆所以示别于重商重农之两学派也。”而“其论劳力之效,以分工为第一要义”,而又言“分功学理之适用,农业不如工业”,“卷首论分工之效一篇,其学识已有夐超前古者矣”。(全集,第998页)

对于分工产生的原因,梁启超按照斯密的理论,解释为“由于人类有欲交易物品之天性”。(全集,第998页)斯密认为分工是由交换引起的,这就颠倒了分工和交换的关系。实际的情况是:“分工产生了交换,交换又反过来促进分工”。梁启超指出了分工与交换“相因为用”的特点,但对二者的关系也无法辨别清楚。

斯密的分工学说中,“有一个观点是值得重视的”,即他认为“分工的发展往往受到交换范围既市场范围的限制”。梁启超对此专门作了介绍说,斯密“又论分功之程度,与市场之广狭相为比例”,“论分功之所始,必在濒海多河之国。以其交通便,故市场广。市场广,故百工兴也”。梁启超进而发挥说,“近世欧美诸国,汲汲然求市场于远地,势将合五大洲为一大“玛杰”,皆实行斯密分功之政策而已”。(全集,第998页)

(2)货币和价值理论

梁启超在介绍了斯密的分工和交换理论后,接着分析了斯密关于货币的起源和商品价值的学说。斯密认为分工一经确立,人们所需要的生活物品,绝大部分都要通过交换取得。货币正是交换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分功局定,则民之生事,取足于己者日以少,待给于人者日以多。故易之为道尚焉”。最初的物物交换很不方便,“必有所窒”,于是,“有智者起,别储一物,使随时随地,出以为易,人皆乐之而不吾拒此物也,名之曰“易中”,是即货币之所由起也”。(全集,第999页)梁启超的介绍固然符合斯密的原意,但与斯密一样,无法理解货币的真正起源和本质。

在经济学说史上,斯密首先明确提出了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的划分。梁启超用相当长的篇幅介绍了斯密的价值理论,由于他把价值与价格混为一体,因而对斯密的价值理论的介绍有许多不科学的表述,如斯密讲:“价值一词有二个不同的意义。他有时表示物品的效用,有时又表示由某物而取得的对他种货物的购买力。前者可叫做使用价值,后者可叫做交换价值”。这是斯密论商品价值时的经典论断,梁启超的介绍则是“斯密论物之价格,分为二种:一曰利用价格,……二曰交易价格”。(全集,第999页)这种表述显然是不正确的。

斯密在区分了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之后,接着提出了他的价值学说所要解决的三个问题。即“第一,什么是交换价值的真实尺度,换言之,构成一切商品真实价格的,究竟是什么?第二,构成真实价格的各部分,究竟是什么?什么情况使上述价格的某些部分或全部,有时高于其自然价格或普通价格,有时又低于其自然价格或普通价格?”对于上述三个问题,梁启超在文章中除了如实介绍外,还附加了许多案语。这是本文的一大特点,反映了他对该问题的理解。

对于交换价值的真实尺度,梁启超说,“斯密乃论物有真值,与市价异。凡人所有之物,皆自力来。始也以力致物,今也积力于物,及其未毁,斥以与人。或易物焉,或得钱焉。自我观之,其所得者必其与是力相当者也。故功力者,物之所以相为易也。若是者,谓之真值。”虽然在市场交易中人们看到的是市价,但商品相互比较的尺度却是人们的劳动,即梁启超所说的“所用之力”。“斯密又言:吾欲求得一物,以衡量万物之真值,以审其贵贱之差。吾思之,吾重思之,其可以为诸值之程准者,宜莫如人力矣”。梁启超的这段解释,符合斯密关于“劳动是衡量一切商品交换价值的真实尺度”的论述。这也是斯密价值理论中的科学论断。

梁启超对于斯密关于价值由三种收入构成的理解也符合斯密的原意。即商品的价值(梁启超所指的“物价”)的决定在简单的商品经济中是“所费之力”,随着“群治愈进,而物价所含之性质亦愈复杂”,即斯密所讲的进入资本主义社会后,商品的价值是由购得的劳动决定的,也就是由工资、利润和地租三种收入决定的。梁启超按照严译《国富论》的术语,分别把三种收入表述为“庸”,“息”和“租”。至于价值所以由三种收入构成的原因,梁启超也在文章中进行了符合斯密学说的介绍。

梁启超在介绍了斯密的上述两个问题以后,接着又介绍了第三个问题,市场价格围绕自然价格波动的问题。斯密的这一理论,被视为“斯密价值理论中富有科学意义和积极意义的成分”。斯密首先区分了自然价格和市场价格,即梁启超所讲的“经价与时价之不同”。“经价者,即物之真值”,“即合其所纳于土地之租,所偿于资本之息,所酬于劳力之庸,而所售适足以相抵者是也”。“时价者,当市所售之价也”,对于斯密的市场价格围绕自然价格上下波动的原因和结果,梁启超不仅作了形象的说明,而且高度评价说,“斯氏此论可谓通物情之窾奥,洞天地之大理,言利也而进乎道矣。”(全集,第999页)

(3)工资理论

“在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史上,斯密是第一个对资本主义社会的阶级结构作出比较正确分析的人。”他认为,资本主义社会存在着工人阶级、资产阶级、和地主阶级三个基本阶级,梁启超称之为“一曰地主,食租者也;二曰劳动者,受庸者也;三曰资本家,享赢者也”。(全集,第1001页)

那么这三种收入本身是由什么决定的?斯密提出了他的工资、利润和地租的学说。梁启超在介绍这三种不同的收入时,着重点是工资的理论。

梁启超没有分析斯密关于工资是劳动的价格的理论,主要介绍了工资决定的原则和工资变化规律的学说。前者即“庸率之高下,定于受佣者与雇佣者两家之约”,即工资(斯密把工资视为劳动的价格)是由劳动者和资本家在劳动市场上的竞争所决定的。后者即“庸之消长,亦视供求相剂何如。国富则母财足,兴业多,需佣众。求过于供,而庸率腾。国贫者反是”。(全集,第1000页)

按照斯密的解释,“充足的劳动报酬,既是财富增加的结果,又是人口增加的原因”。所以,考察一国的财富状况,可以通过劳动者的工资水平反映出来。对于这一点,梁启超附加“案语”表示了不同的意见。按照他的观察,“中国庸率,近日如大优进者然”,尤其是在“广东、京、津诸地,则视数年前倍蓰焉”,这是否是“我国国财增进之现象”?梁启超作了否定的回答。在他看来,“庸率之进,固由兴业之众,而此兴业之母财,非出自我,而出自人也。母财出自人,则其赢入于人”。西方资本家竞相投资于中国,虽然带来了中国产业的发展和工人工资的提高,但是他们“非欲以剂吾庸,实欲以吸吾赢耳!”而且,“我所得者,仅此小部分之庸,而大部分之赢,已尽归他族之手”,“言念前途,毛骨俱悚”。(全集,第1000页)梁启超的分析无疑是正确的。

《国富论》的第二篇是论资财的性质及其储蓄和用途。在这一篇中,梁启超主要介绍了斯密的以下学说。

(1)关于资本类型的划分。“斯密以为一家之积贮,常可分为二物。

一曰支费,二曰母财(即资本也)”。“母财又分二种,一曰常住母财,二曰循环母财”,也就是现在所说的固定资本和流动资本。其中前者包括“(一)器械。(二)行店仓库等建筑物。(三)农产上改良诸事业。

(四)人民本身之技能”等。后者包括“(一)货币。(二)农者牧者之廪食。

(三)制造家之原料品。(四)制造已成之物品等”。(全集,第1001页)

(2)关于“总收入”和“纯收入”的划分。斯密把一国全部居民的收入分为“总收入”和“纯收入”,严复译为“总殖”和“实殖”。梁启超把“总殖”表述为“地之所出,民之所登”;而“国之岁进,以补苴通国常住循环二母之外,而尚有余,得除之为支费即用即享者,夫是之谓实殖”。梁启超还以按语的形式具体说明了“实殖”的内涵。(全集,第100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