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在大学里,我们汉语班只有九个男生,其中我和黄露、李亦雄、谭家伟、周圣普、杨欣六人同住一个寝室。我们六人虽性格不同、爱好各异,但都热心团结、纯朴友善,因此相处极好。从开学到大二第一学期末,我和他们共处了一年半,一年半的时间虽不太长,却也不算短了,因此彼此间也有了较深的友谊。退学后,我常常怀念他们。
2009年2月底,距别时已有一年多了;初春之日,万物萌发,我的诗思也格外高涨,就此写下了这一组怀念五位舍友的组诗。组诗共五首,每首分别写一位舍友。
(一)
跋黄尘马上欢,举杯潇洒宴中酣。
三千学妹回眸喊,黄露球场大灌篮。
自释
第一首写的是黄露。黄露是新疆人,形貌虽不能说粗犷,但多少带有几分北方男儿的豪气,他擅长各项体育活动,篮球打得尤其出色,又很能喝酒,诸舍友中数他的酒量最好。我落笔时,抓住了黄露以上这几个特色。
跋黄尘马上欢——黄露他刚健豪迈,就像是旷原上策马决胜的健儿。此句从北朝乐府民歌《折杨柳歌》“跋黄尘下,然后别雄雌”中化出,写了“跋黄尘”,自然让人想到那个“须快马”的健儿。
黄露有着北方男儿那粗犷豪爽的性格和向上无畏的精神,在这里,我正是把他比作了《折杨柳歌》中的健儿。
举杯潇洒宴中酣——黄露酒量高明,在宴席上喝酒来劲,独具风采。这一句写黄露酒量高,同时也展现了他豪迈不拘的性格特征。
三千学妹回眸喊,黄露球场大灌篮——黄露在球场上,表现突出,出人意表地来了个大灌篮,惹得校内三千学妹同时回过头来大声喝彩。“回眸”,回过头看,这里含有女生对黄露倍加青睐的意思。这两句写黄露擅长打篮球,“三千学妹”、“大灌篮”固然有些夸张,但这样写富有戏剧性,显得格外有趣。
(二)
才略雄哥自有余,苏张管乐亦区区。
他年若作陶朱富,莫忘泛舟西子湖。
自释
第二首写李亦雄。雄哥是广东人,身材稍偏矮小,但精明能干,具有南方人的生意头脑。在大学里,他喜欢打打短工,做做小生意,以此赚些零用,培养能力。我写雄哥,就是抓住他有能力、重财富这一点。
才略雄哥自有余,苏张管乐亦区区——雄哥的才能非同一般,对办事创业而言,实在绰绰有余;甚至相比古代苏秦、张仪、管仲、乐毅之辈也全无愧色。“才略”,政治或军事上的才能智谋,这里泛指能力、见识;“苏张管乐”,指春秋战国时的苏秦、张仪、管仲、乐毅,这四人或政治家,或军事家,或谋说家,都是有大能力、大作为的人,诗中说这些人在雄哥看来都不过泛泛,这并非贬低他们,而是意在肯定雄哥的能力;“区区”,小,少,形容微不足道。
他年若作陶朱富,莫忘泛舟西子湖——雄哥以后阔了,像陶朱公那样成了富商,还请不要忘记载着佳人,到西湖里来泛舟游玩。陶朱就是范蠡,传说他辅佐勾践灭了吴国后,便携着西施,隐居在五湖(今太湖)一带,后来经商,成了巨富。此处引用范蠡这个典故,与史实传说微有出入,叫雄哥阔后来西湖而不是太湖,那是因为西湖在杭州,等于是我家乡之景观,来西湖,自也有来做客我家之请了;其次,西湖又称西子湖,“莫忘泛舟西子湖”句中没有提到要携佳人,但有“西子”两个字在,自能让人联想到范蠡携西施的故实。
(三)
于今可是醉红梅?思尔缘由亦可哀。
昨夜春雷惊梦响,总疑呼噜合州来。
自释
第三首写谭家伟。谭家伟是重庆人,厚道义气,幽默机智,睡觉爱打呼噜,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我写谭家伟,主要抓住他爱打呼噜这个生理习惯,跟他开个玩笑。
于今可是醉红梅——谭家伟,你现在还迷恋着你当初的女友吗?
你们关系究竟发展得怎样了?谭家伟有个叫“红梅”的女友,两人在高中时就谈起来了,关系一直很好,但在大一下半学期末,却一度闹僵了,期间他喝酒赌气,很是伤怀。大二后,两人关系忽明忽暗,具体情况我已不太清楚;至于退学后,消息不通,更不知他俩发展得怎样了,因此开头发此一问。
思尔缘由亦可哀——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起你,要给你写诗吗?
这原因说出来,可实在也有点悲哀。感情方面的事毕竟属于个人隐私,作为好友,稍微提一提可以,但一再“关心”,翻来覆去地发问,则未免让人厌烦。因此,第一句轻探后,这一句便转换了话题。
昨夜春雷惊梦响,总疑呼噜合州来——哎!想起你,实在不是为了别的,只因昨天晚上,突然雷声大作,把我的好梦都给破坏了。当时,我一惊醒,并未想到是雷声,只以为是你的呼噜声从合川那里传了过来呢!“合州”,合川的曾用名,我们大学的所在地。这两句是对第二句的一个回答。一个呼噜从重庆合川打来,直把身在浙江的我的好梦惊醒,这当然是用了夸张手法,很具浪漫色彩。
(四)
门前杨柳叶新抽,春日思亲韵最悠。
料想多情周圣普,今宵魂梦在西欧。
自释
第四首写的是周圣普。周圣普和我一样,也是浙江人,他个子不高,微微有些胖,看上去有些腼腆,人很好,我们都乐意跟他在一起。
他的妈妈、阿姨以及其他一些亲人都在西班牙工作。我在写周圣普时,所用笔法,与前三人不同,写前三人都是开门见山,直接道出,而写周圣普这一首时,用了“兴”的手法。
门前杨柳叶新抽——春天到了,我家门前那棵柳树慢慢抽出新芽来了。这一句看上去与内容无关,实际上是起到了“兴”的作用,《诗经·关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便是起兴。
春日思亲韵最悠——春日里,万物萌发,我们那思念亲人的思绪也在勃勃生长。“韵”,韵致、韵味;“悠”,悠长、绵远。有了第一句的起兴后,此句便自然写到了思亲之情。
料想多情周圣普,今宵魂梦在西欧——我知道周圣普是个重感情的人,在万物萌动的季节里,我料定他今天晚上一定会做梦,会梦见他自个儿到了西欧。此诗虽写周圣普之思亲,其实这只是明线。
另外还布有一条暗线,那就是“思友”,我在家中,不就想着周圣普他们。虽“思亲”与“思友”概念不同,但同为“思念”,本质上有相通处,第一句起兴便是从我这个角度而言的。
(五)
抽烟凝望坐伤神,每醉如泥不惜身。
知君欲罢终难罢,可怜予亦此中人。
自释
最后一首写的是杨欣。杨欣也是重庆人,长得不错,个子较高,重情讲义,坦诚亲和。他也有个女友,高中时结识的,两人虽谈着,但他女友好像并不完全接受他,因此两人关系一直不很融洽。和谭家伟一样,杨欣和他女友在大一下半学期末也闹僵了,于是他也在那段时间里喝酒解愁,好几次都喝得酩酊大醉。他本会抽烟,一抽起烟来,便若有所思,给人心事重重的感觉。我在写杨欣时,就抓住了他情场失意、心思不快这一事实。
抽烟凝望坐伤神——他一个人坐着抽烟,两眼凝视着,看上去好像心事重重,颇为不快。这一句给杨欣特摄了一个镜头。
每醉如泥不惜身——每次喝酒都要喝得酩酊大醉,毫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这一句在叙述中,有责备之意,也有关怀之情。
知君欲罢终难罢——杨欣啊,我知道你想要放弃,可是你用情太深,终究下不了这样的狠心。前两句是果,这第三句是因,此句不惜破坏格律,道出自己对杨欣的理解之情。
可怜予亦此中人——唉!可悲的是,我也是像杨欣你这样用情深挚、却得不到回应的人啊!我能毫无隔膜地领会杨欣的悲哀,又能用诗句把这种悲哀精准地抒发出来,那是为什么?实在是因为我本人也正承受着感情的痛苦。由这最后一句可见,此诗实是在借他人酒杯浇自己块垒。
自评
这五首诗是兴到之作。前三首在艺术上虽有可取之处,却不免流于油滑,谈不上真正的作品。相对而言,倒是写周圣普及杨欣的这两首诗,构思立意均有独到处,且注入了自己的感情感受,是颇可值得关注的。作品虽是“戏作”,但以此表达我对大学五位舍友的思念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