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思维的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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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语言与知识表达(3)

句子是表达我们思想的符号系统。当然,依据思维模式所理解的并不是语言符号本身,而是语言中蕴含的内容:意义,或语义。在语言符号系统和实在世界之间存在着一个意义场,笔者把它叫做意义空间(meaning space),它是由思维模式对客观世界的同构过程中产生的,其根本来源在于客观世界。意义空间“弥漫”在思维模式和客观世界的整个同构过程中,由于这个过程是没有止境的,意义空间在广度和深度上也不断地扩展。当然,这种意义的扩展需要我们思维的模式不断与客观事物的本质规律匹配同构。在认识事物过程中常有这样的情况:我们无法理解某些深奥的概念,虽然都认得每个单字。例如,“波粒二象性”,这可能知道一些,它指电子既有粒子性质又具有波动性,大致的意思我们能够猜出来。但是,“规范场”,“纤维束”,我们可能就不懂这些物理名词,它并不是指一个规范的场地和一束纤维,这些概念的意义空间是我们思维模式尚未达到的领域。赫伯特·西蒙根据研究成果估计,要成为某一领域的专家,大约要掌握5万个以上的“知识块”。这样,他的概念网络就十分精细,才能理解那些专业上的生僻概念。

语言的意义是通过思维模式翻译出来的,它虽然根源于客观世界,但意义的差别却取决于主体的思维模式。同是“太阳”这个概念,我们对它的理解就与古代人有很大不同。牛顿时代的“质量、空间、时间”等概念,在爱因斯坦时代来看就有了更新的意义。黑格尔曾说,同一句格言,出自老人还是儿童之口,其意义大不一样。显然,意义的扩展是随着认识的发展、思维模式对事物的匹配而不断延续的。

语义和语境密切关联。也就是说,语义和它所处的语言环境、语用实践有关。“举例来说,‘球’这个词在不同的语境下,表现各种各样的不同意义,形成一个家族相似域。有网球、台球、毛线球、拇指球、盛装舞会(formal ball)、长礼服(ball gown)、球窝关节,等等。使用中的这一相似和差别的网络并不一定有尽头。每次使用,而且将要建构和曾经建构的一个不确定的巨大使用模式,在它们的多样性中仍然具有认知上的重要意义。”在中文里,“球”这个词的语义,在某些北方的方言中更是多达几十种,许多带有贬义或直截了当的意思,有的变成了语气助词,它完全依语言环境和使用实践而呈现不同的意义。

语言学家沙夫在《语义学引论》一书中曾举出了这样一个例句:他是花丛中飞来飞去的蝴蝶。这句话语法正确,语义异常,但语用成立。沙夫认为理解它就必须从自然科学的层次转到社会学的层次。它语法正确,符合主谓宾(SVO)语法结构。语义异常,因为主语“他”不应当是动物蝴蝶,而应当是男人的称谓。语用成立,因为在社会中,确有一种人是好色之徒,专门在女性世界里“招蜂惹蝶”,用情泛滥,取得女性的同情或青睐,以此来满足欲望、谋取自己的利益。蝴蝶是这种登徒子人物的隐喻。这表明,语句的意义,必须在社会交往实践中得到确认。

如此看来,意义在思维模式中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有一种观点认为,通过重复的协调动作,可以内化成“动作一般”,形成认识图式,如皮亚杰就持这样的思想,但他很少注意到意义的问题,包括语言的传递和意义的翻译。事实上,并非运动的熟练协调,就会必然形成高一级的心理活动的结构。根据脑科学的研究,人的活动受大脑皮层中运动区的控制。同样,运动首先只是促进皮层区中的运动区的发展,然后再影响到与它协同作用的整个大脑的功能。智力的发展和提高,取决于大脑内对信息的加工和意义的理解,不取决于单纯动作活动的娴熟。归根结底,动作总是个体性的,信息和知识的传递意义在本质上具有社会化的功效;社会实践之所以使操作活动具有社会性,并非由于动作本身,而是在整个活动过程中贯穿着社会信息、语言所含的意义的传递、接收和互动。

对语言中所蕴含的意义,主体有各种不同的匹配方式。如果能和对方的思维模式相类同,很容易达到理解,形成共鸣,并在过程中进行赋值和增值。如果观点不同,或者价值观不一样,就有可能对此意义加以拒斥,或者反对。如果觉得该意义模糊不清,会显出犹豫,要么忽视该意义,要么表示怀疑,要么在接收过程中使意义值衰减。笑话的理解非常依赖于思维模式的同构化,比如,中国的一些幽默笑话,在欧洲人看来并不可笑,而美国人一些土语、俚语所透出来的笑料和智慧,中国人可能也无法体会。

3.知识表达

表达的过程,也是语言意义组织、语义建构的过程。思维模式中的概念网络中心是核心的赋义者,它根据事物的性质特点,动态地组织起网络中的各种概念和经验,将意义赋予事物之上。

我们在说话表达思想时,特别是当意识到这次谈话非常重要时,会字斟句酌,十分慎重地边考虑边说,常常在说到一半时,改换用词,用更恰当的语汇来表达意思。这个过程,是不断地重组赋值的过程,在思维模式中的核心赋义者——概念网络中心的引导下,通过不同阶的思维层次的变换,组织出一段或一篇完整的语言来。丹尼特说:“关于所要说的东西的一些候选说法,会从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冒出来。我们要么发现自己早就在说它们,要么发现自己在检查它们,但即使这些偶尔出现的中间步骤,也没有向我们提供进一步的线索,表明我们是如何做到这些的。我们只是发现自己接受或抛弃这个或那个词。”有些好的演说家,事先对于所讲的内容没有文字稿,或只有提纲,但是经过深思熟虑构思腹稿后,在现场环境和气氛刺激下,演讲过程生动流畅、内容丰富、出口成章,具有很强的煽动效果。这种过程,体现了演讲者经过训练后形成的表达能力,它使得演讲者能够在现场迅速组织起讲话内容的思维结构,大大扩展原先构思的讲话提纲,把简洁的句法结构演绎成精彩的长文,并根据讲话的进展随时补充进思想的火花。应当说,这种表达的最高境界,也是一个演讲者难得的“高峰体验”,是其知识结构、表达方式与情商因素相互结合的产物,体现了其思维模式达到较高的境界。

知识表达,除了准确性的要求,还要求表达有效率,不能啰嗦,更不能繁琐、无意义。中世纪的西欧经院哲学盛行,一些神学家经常讨论诸如“一个针尖能站多少个天使”这样的问题。这样的问题,即使从宗教角度看也是没有多大意义的。正因为它无谓耗费了人们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对宗教精神本身也无裨益,于是才出现了所谓“奥康姆剃刀”的典故。“奥康姆剃刀”意在指出,“如无必要,勿增实体”,也就是说,如果能以较少者完成的事物,以较多者去作,即为徒劳。这个准则运用到知识表达上,就要求我们把不必要的多余者去掉,从而使思维和表达的效率提高。在信息爆炸的21世纪,社会上充斥着大量无用的冗余信息和信息垃圾。如果人们大量接受这些信息,势必造成自己的承载信息过量,导致认识的不确定性增加,从而出现认识“熵增”现象。因此,在现代社会条件下,如何识别信息的有效性,如何更有效地接受有效信息,以及自己更有效率地发表讲话、表达知识,是非常值得重视的一个问题。有效地表达信息,不仅对接收信息的社会他者有利,也对主体自身思维效率的提高有利。经过训练的有效率的思维模式,是原有模式的2.0版、3.0版或N.0版,可以作为一个很好的过滤器,对外部信息进行选择性加工,也可以作为一个有效的信息发布器,经过合理编排后发布有效的知识,从而给整个社会包括自己带来福利。

学会很好地表达是一个渐进的过程。人们表达一个完整的、生动的句子,并且使它能够让人理解,需要合乎一定的前提条件。在小学生造句的情景中,老师要求学生用“如果”造句,那么学生就必须掌握这个词的词性、基本意义和语义,并且在所造的句子中体现出题目的要求,构造出带有假设结构的句子。但是,曾有这样的学生,可能由于不理解它的使用规则,也可能是故意幽默,造出下列这些句子。这些句子结构只有中文才有,其他语言很难翻译出来。

(1)老师要求我们用“如果”造句。

(2)红果汁不如果酱好吃。

这两个句子都是正确的句子,但都不符合出题的要求。因为,要求造句的这个词“如果”,在所造句子中必须是一个假设的关系复合句:如果条件A,则B。如:如果天气好,我们就出去散步。符合要求的答题必须有意义的动力学递进。答题(1)虽然表面上看没有错,句子有“如果”这个词,但它并没有体现假设复合关系,说明学生并没有恰当地使用这个词。并不是说句中有需要造句的词就可以了。同样道理,答题(2)句中虽然也出现了需要造句的“如果”这两个字,但是它们是两个分别不同语义的词“不如”和“果酱”中的各一个字,把两者组合起来,显然不符合要求。

还有一些同类的句子:

题目:课本。造句:上课本来就很无聊。

题目:吃香。造句:我很喜欢吃香蕉。

题目:从前。造句:小明从前门进来。

这些小学生造的句子,语法正确,语义也正常,但语用不符合要求。小学生往往认为,把题目放进所造句子中,就可以了,至于其意义如何,是否符合要求,有的学生还不甚理解。

更有一些小学生的造句,看了令人忍俊不禁。

题目:先……再……

例题:先吃饭,再洗澡。

小学生写:先生,再见!

题目:马上。

小学生写:我骑在马上。

老师评语:马上来找老师!

题目:欣欣向荣(比喻生长美好的样子)。

小学生写:我的弟弟长得欣欣向荣。

老师评语:孩子,你弟弟是植物人吗……

小朋友还写:欣欣向荣荣告白。

老师评语:连续剧不要看太多。

题目:难过。

小学生写:我家门前有条水沟很难过。

老师评语:老师更难过……

题目:果然。

课堂造句,小学生说:昨天我吃了水果,然后又喝了凉水。

老师说:这是词组,不能分开造句。

小学生又说:老师,我还没说完呢,果然晚上我拉肚子了!

老师:……

题目:况且。

小学生写:一辆火车经过,况且况且况且况且……

表达总是要求符合句法,而句法是一种树形结构,它和人的思维模式的树状层次结构有着密切的关系。一个句子,就像是一棵树,如果句子简单,那就是小树,主干简单精练;如果是一个繁杂的复合句,那就是枝叶茂盛,旁枝繁多。真正像树状的语言应当比句子复杂,它应当是一段完整的话。当然,拿句子比树状一般也是可以的。一个稍复杂些的句子,它有各种从句,可以列出很长的队列,但其基本的主干却是明确的,不容混淆的,否则就容易产生歧义。这种句法在各国语言中都是相类似的,具有某种普遍性。可以说,句法结构,也是人的复杂语言和动物简单叫声的显著区别之一。动物的叫声一般不会超过几十种,可能还有一些特定的强调方式和语调变化方式,但它们不会表达出长长的句子来。另一方面,动物经过训练后,能听懂人类的一些较长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