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云岩河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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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回望插队岁月(21)

为了解决社员吃菜等困难,队里还是决定按人给每户分一些自留地。只见各家自留地里郁郁葱葱,再看集体地上的苗又小又黄,社员们给集体干活出工不出力,家族间、社员之间的矛盾和斗争层出不穷,口角打架接连不断,所以工作组在与不在截然不同,只要工作组在矛盾就少,工作组撤出就反弹。

在一个村的整顿时间一般是一年。1971年至1973年我共参加过4期工作组,其中一个叫红旗大队的村子,我就去过两次。那时,总是认为是狭隘的农民意识在作怪,改革开放后,农民实行了包产到户联产承包责任制,那种状况才得到根本的改变,这时我才明白当时是政策有问题。不管什么样的土地,是否适合种植,都得“以粮为纲”种粮食;严重的水土流失,使得那些坡地上无法长出庄稼,农民又怎能有积极性,谈何脱贫。2000年10月,我回到了村里,只见一排排的新窑洞,贫瘠的土地上已是绿意葱茏,塬上果树成林、果实累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望着那一张张甜美的笑脸,更多了些陌生的面孔,让我感叹万分。

1972年已经停办几年的大学开始招生,生源先由大队推荐到公社,再由公社推荐到县里,然后经过政审、体检,上报给全国各地前来招生的人员,由他们做最后的筛选。

当时我还在外村的工作组,虽然与姐姐在同县插队却不在一个公社,那时姐姐已是县里两千多名知青中加入党组织较早的知青。队里考虑我已经是公社培养的干部苗子,县里不会批准我们姐妹俩都去上学,便答应来年让我去。可是1973年的大招却增加了初考一项,这对我们这些只上了不到一年物理、化学,还来不及读就毕业的六八届学生来讲,就等于出了道难题。我预感到希望渺茫,却未曾想到被紧随其后来自全国各地中等专业学校的招生所选中,但并不是我填报的三所外省学校,而是被延安农业技术学校录取了。

说实话,我对农业毫无兴趣,只想通过考学离开陕北,但这一愿望落空了。

在农村近两年以农带干的实践让我认识到:从事技术方面的工作要比做行政管理更实际,也更适合自己。好在我所学习的专业是畜牧兽医,全班40名学生中只有4名女生,听说毕业后是从事化验员或任教工作,加之当时有股浓浓的求知欲,促使我静下心来决定去报到。

年底(12月)到校后不久,我被校领导推选当学生会副主席,负责文体工作。白天除了紧张的学习,空余时间我们时常组织学生开展文体活动,尤其是在节假日举行的丰富多彩的文艺演出、体育比赛使整个学校充满了朝气。

演出剧本大多都是师生自己编写的,以班级为单位进行排练演出。曾记得我们自编自演的节目《亚克西·新疆》、京剧《沙家浜》等节目得到了全校师生的赞扬,也成为学校的保留剧目,仅在附近的村子里就演过多次。文体活动的开展,大大促进了师生的团结友爱,激发了学习氛围,校园里充满了和谐的景象。

那时我们走的是一条开门办学的道路,除了在校学习基础知识外,更多的时间是去各地的制药厂、种禽厂参观学习,农忙时还要帮助附近村子收庄稼。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榆林地区实习,看到当地农民碾子上磨的不是粮食,而是糠皮,我非常不解,经询问原来是用来糊口的。因当地土质不好,大多坡地粮食收不上来,他们经常吃不饱,有时还要靠野菜、土豆充饥,顿时我的心情变得很沉重,曾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还有一次,我们在校外搞布防宣传时,遇到一匹只有几个月大的小马驹,既漂亮又可爱,可惜一条腿的膝关节在跳越一个土坡时被折断,肿得很粗,伤口已感染化脓,高烧不退,躺在地上无法站立。我们把它接到学校后,每天给它打针、输液,清洗伤口、换药。经过几天的精心护理治疗,眼看它的伤口长出了新的肉芽,我们别提有多高兴了。在这次护理治疗过程中,我们和这匹小马驹建立了深厚的情谊,每次它见到我们都会表现出欢喜的表情和乖巧的动作,在一旁的母马眼神也由敌视逐渐转为友好。当时社会上流行中西医结合治疗的风气,为让小马驹尽快恢复,老师决定采取中西结合治疗方案。就在我们将配置好的中药灌给它的第二天,小马驹患上了急性肠炎,经抢救无效死亡,这让我们伤心透了。经同意我们决定进行尸体解剖,做进一步分析观察。尸解后发现肠子已穿孔,原来几个月大的哺乳动物的肠胃还很娇嫩,不适应服中药治疗,另外我们又将缠着纱布的腿打开,看到骨折部位伤口已经愈合,顿时遗憾和悔恨充满心头,我们含着眼泪将它深埋在学校的后院。到了晚上,不时传来母马凄惨的哀鸣,那声声呼唤让我们久久无法入眠,心像针扎那样刺痛。这件事的发生让我深刻感到学好专业课的重要性。

在农村,我们时常会看到由于自然环境遭到破坏,造成水土大量流失,牲畜吃不到健康的饲料而营养不良,致使那些牛、马、驴因难产而死亡,这对那些靠省吃俭用买来牲口的农民将是致命的打击。每想到此,都令我心痛,越发感到肩上担子的沉重,也更坚定了我学好本领的信念。

1970年还是经济并不发达的年代,那时戴一块手表都会引来众人羡慕的眼光。就在那年,父亲将其手上的表摘下给了我,这件贵重的礼物给我在生活上带来很大便利,喂牲口、量脉,运动场上计时都用到过它,在和大家分享的过程中,让我充分体验到由衷的自豪和满足。如今这块表已被我珍藏在抽屉的深处,每每看到它都会让我想起当年,好似又回到了那个年代。1975年底,就在我们即将走上工作岗位之际,北京农业大学学生张铁生写给中央的一封信,号召毕业生“社来社去”,学校只得将还未公布的分配名单封存起来,让我们这些待分配的学生先回到各自队里等候消息。就这样,我又一次回到了村里,可村里已经没有了知青。社员们见到我虽然还是那样热情,争相接我去他们家里吃饭、聊天,可我却还是难以摆脱极度的孤独、苦闷。于是我去县城开了患病证明,办理了病退手续。不久进入了工厂。

8年的陕北艰苦生活结束了,强壮的不仅仅是我的筋骨,更重要的是历练出勇敢、坚毅、独立自主、做事执着的性格。在以后人生道路上,无论在企业,还是在机关事业单位,从事何种职业,担任何种职务,遇到怎样的困难和阻力,都不曾被击败,都没有忘记做人最基本的道德理念。

回顾自己的一生之所以能平稳走过来,能让我获得如此之多的精神财富,得益于那艰苦生活的磨炼,得益于父老乡亲和同事们的支持与鼓励,得益于各级领导对自己的重用和栽培。在离开陕北41年的今天,在我将步入60岁老龄之际,在我动笔去写那段艰苦岁月的过程中,往事一幕幕呈现在眼前,让我记忆犹新,让我难以忘怀,更加让我懂得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我永远感激曾经帮助我度过那艰苦岁月的所有人,包括我的亲属,感激各级领导对我的培养,更要感激现已91周岁的老父亲,是他将我当年写给家里的所有文件全部保留至今,并装订成册交到我的手中。还要感激初中同学以及组织者的倡议,让我们共同分享追忆和回味的过程,去感悟自己的人生。

(作者系北京市马甸中学初六八级毕业生,曾在陕西省宜川县云岩公社永宁大队第二生产队插队。退休前在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教育培训中心工作。)

奇遇

刘和平

1969年1月,陕北高原已是“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沉浸在寒冷的季节和激情不断燃烧的岁月中,对初到陕西宜川县的我们这些北京知青来说,上山下乡这一新鲜事物,给人无法抑制的兴奋、激动和猜测,从踏上陕北黄土地那一刻起,我们每个人的心情便久久难以平静……“文革”的一派乱象,把学校昔日的宁静和安适一扫而光,知识殿堂已不再。几天以前,我们这些初六八届的同学还在沸腾的北京,喧嚣的学校内,观望着、期盼着,迷茫中不知所措地等着什么。谁也不知道下步该做些什么?六六届、六七届的校友们纷纷报名去了东北北大荒、内蒙古、山西等农村。上山下乡,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广阔天地大有作为。领袖的号召,就是命令,是一股无法阻挡的潮流,冲击着我们每一个知识青年的心扉。也似乎成为“老三届”们当时唯一的出路。延安——这个人们心中的革命圣地,成为我们首选的插队之地。其实延安在我心中并不陌生,“文革”大串联时,就曾随学校的红卫兵组织串联到那里生活学习过一段时间。宝塔山上曾留下我们宣誓的记忆,从延安到北京的漫长归途中,还曾留下我们步行串联的足迹。

宜川,是延安地区所属的14个县之一,它用淳朴、厚道、真诚、热情的胸襟,接纳了我们这些来自北京的学生娃。永宁是云岩公社条件比较好的村子,全村的所有农舍、窑洞聚集在塬上坡下,房窑密集,人口集中,是一座规模较大的村落。全村几百口子人几乎都姓薛,家家户户都沾亲带故。我们19名知青被分配到3个小队,其中我和苏建平、查新建、董桂生、袁敏(女)、姚一宁(女)分在二队。我们的队长叫薛志忠,是一位高高大大的陕北汉子,一脸的憨厚,笑容可掬,头上扎着个白羊肚毛巾。那天,是他亲自到云岩公社,拉着板车拖着我们的行李,步行10来里路,把我们接回永宁村。我们4个男生被安排住在二队社员薛刚家中,他家是个小院子,我们住的房子正好对着院子大门。房内一个大通炕连着灶台,烧火做饭,热量通过烟道,传遍整个炕,热烘烘的,炕灶通连,做饭取暖一举两得。陕北农民的聪明智慧不仅于此,居住舒适、冬暖夏凉的窑洞就是另一个杰作。对我们这些在城市长大的学生娃来说,这些都是书本上学不到的知识。刚到农村时,国家头两个月给每个知青72斤小麦和半斤菜籽油,生产队派一名社员给我们做了几天饭。不久之后,一切生活就由我们自己来安排了,和农民一样,过起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家生活。

从大城市中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一下子“落到”凡事都得自己操心,自己动手去做的境地,开始我们谁都不适应,谁都不会做。在社员的帮助下,我们先从磨面烧火做饭学起,用水、吃水是最大的问题。陕北高原特别缺水,塬上由于土层太厚,打不了井,山沟里才有水源。永宁村地处塬上,得下到沟里取水,或驴驮,或人挑,来回要走二三里路。从沟里挑水是村里每户人家的家常便饭,比我小的娃娃和与我同龄的年轻人,挑起水桶如履平路,轻松自如。而我则不同了,装满水的水桶,上肩后,往山上爬,一个劲地摇来晃去,让人站不稳,走不了几步,就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只好放下水桶歇一下。这种感觉和滋味是我生命中最“沉重”的人生体验。劳动关,必须过,吃苦耐劳课躲不过。16岁的我暗暗地咬紧牙关,直面现实,迎接挑战。

在社员的帮助下,我终于学会了磨面、贴玉米饼子、砍柴、铡草等各种生活必需的劳动技能。

陕北的冬天,基本没有什么农活可干,进入腊月后,家家户户除了为来年的春耕生产做些准备之外,大部分时间就是串门闲聊或忙着筹办过年的事。

来到永宁大队二小队也有些日子了,一天傍晚,吃过饭闲得无聊,忽然想到我们的顶头上司——队长薛志忠家里串串门,薛队长家住在村子的中央,一个农家院落,从大门进去中间是院子,右边一排房,对面一排房,全是用石料、土坯修筑的窑洞式的房子。薛队长夫妇两人和儿子薛文泰及三个女儿都住在右边的房窑。陕北农村窑洞土炕和灶台一体通连,不仅便于做饭烧水,还解决了冬季取暖问题。炕,每天都被烧得热烘烘的,晚上一家人睡在一个大炕上,非常惬意。薛队长见我来他家做客,非常热情地让到炕上坐。他家的陈设很简单:两三个大缸,分别装粮食、腌酸菜和装水。锅碗瓢盆、柴火炉灶、炕上的被褥等生活用品,就是他全家的所有财产。炕上的小炕桌,吃饭时,全家人围坐在一起,晚上煤油灯点上,女人做针线活,男人聊聊天,其乐融融。油灯映照下的薛队长一家人,显得格外淳朴、憨厚、热情,给人一种坦诚和亲切的感觉。闲聊中,薛队长告诉我,他有个亲戚也在北京工作,问在哪个单位,他也说不清楚,这时,我发现临炕的墙上挂着一个贴满相片的镜框,我怀着好奇心,凑近一看,里面装着薛队长一家人和亲戚们的照片。突然一张熟悉的黑白发黄的照片进入了我的视线,那是20世纪50年代初,一对年轻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夫妇抱着刚满周岁婴儿的合影照。那不正是父母亲与我的照片吗?!母亲抱着我坐在凳子上,父亲站在一旁,他们都穿着刚解放时的老式的军装。我十分惊讶地指着镜框中的照片,问薛队长:“这就是你说的北京的亲戚吗?”他十分肯定地说:“就是。”天下事可真是无奇不有啊!

我来陕北插队居然无意中落户到自己的亲戚队上,还是我们知青的顶头上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