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政治走进怀仁堂(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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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吴忠“有忠”(2)

1971年年底,黄永胜、吴法宪不约而同地在报纸上抄写《三国演义》开篇词: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吴忠认为,他们借诗感怀,反映了他们“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情绪。他及时向周总理报告了这个动态。总理指示:向他们交待给出路的政策,从吴法宪身上突破。总理还允许吴法宪给家里写封信。吴忠等同志在审讯中批判了他们“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的错误思想,促使他们转变立场,老实交代问题。吴法宪终于比较早地交代了在庐山会议上鼓吹“天才”、设国家主席和将空军的一切指挥权私自交给林立果等罪行。从而,黄、李、邱也不得不交代和证实了一些问题。

卫戍区里的吴忠问:林彪集团垮台后,江青集团崛起了,身为卫戍区司令员的吴忠不可避免地要和他们打交道,你们能谈谈当时的情况吗?

答:在“文革”中形成林彪集团的同时,还形成了另一个也是由野心家组成的江青集团。林彪集团垮台后,江青集团更是肆无忌惮地嚣张起来,他们横行霸道,达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

吴忠几十年党内生活铸就的性格,九十年戎马生涯形成的作风,使他本能地厌恶江青到处突出她个人,将个人凌驾于党之上的行为,厌恶她把当年电影明星那一套带到今天中国最高政治生活中来;更厌恶以她为代表的那些政治暴发户把一个好端端的党,一个好端端的国家搞得如此乌烟瘴气。他对以江青为首的“四人帮”的反革命嘴脸早有察觉,并表示了极大的义愤。早在1972年,吴忠多次断言:“四人帮”没什么了不起,他们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不少人听过他讲“四人帮”的“坏话”。

某“样板戏”剧组的一个成员,把吴忠斥责“四人帮”的话,向“四人帮”在上海的党羽作了密报,这些党羽又整理成书面材料报送“四人帮”。此事使“四人帮”大为紧张。姚文元看后的批语是:“看来相当复杂。”张春桥批示:“存洪文同志处,先不要对任何人讲,要研究一下。”又在材料的醒目处写了一个“存”字,“存”字下面还画了粗粗的两道红杠。虽然不知道他们是否研究过如何对付吴忠,但是可以想见,一旦“四人帮”完全掌权,他们是不会放过吴忠的。

还有一件事,就是学“上海民兵”的问题。

1974年,已经担任党的副主席和军委副主席的王洪文,要北京派人去学上海的民兵工作。学习回来汇报后,吴忠看出了“四人帮”在上海抓民兵的险恶用心,认为北京的民兵工作不能学上海,理由如下:

一是上海民兵是在“文革”中组成的,是一派群众组织的民兵。北京不同于上海,还是原来的民兵组织。

二是上海民兵权力很大,可以抓人,可以办案,北京不能那样办。

三是上海民兵与武装部是一个牌子、一个班子、一个党委,叫三位一体,等于取消省军区、军分区、武装部。这涉及体制问题,北京无权决定。

当时北京市召开了民兵工作会议,介绍了上海民兵工作的“新鲜经验”,且请吴忠讲话,他因不赞成学上海民兵工作而没去讲话。会后要发会议纪要,吴忠看了纪要草稿后,不同意下发。

“四人帮”只有“笔杆子”,没有“枪杆子”,他们梦寐以求要抓军权,要把民兵变成听命于他们的“第二武装”。虽然当时吴忠并不知道他们的阴谋,但他历来重视组织原则,认为上海的做法从组织原则上讲是不对的,北京决不能照办。“四人帮”的阴谋在北京,在吴忠面前,却是此路不通。

问:1976年天安门事件发生的时候,吴忠可谓是在“风口浪尖”上,能够说一说他在天安门事件中的表现吗?

答:1976年1月8日,周总理逝世后,引起了全党、全国军民的无限悲痛。

但“四人帮”凭着他们窃取的权力,强令不准设灵堂、不准戴黑纱、不准送花圈,激起了全国上下广大群众的强烈反对。当年清明节前,北京各界人民不顾“四人帮”的阻挠,纷纷聚集在天安门广场敬献花圈,发表演说,朗诵诗词,怒斥“四人帮”。

吴忠怀着对周总理的深厚感情,为人民群众这一行动而高兴。在事件发生之前,他亲自指示在广场执勤的部队维持好秩序,帮助群众把花圈摆放好,加强巡逻,防止失火。

4月3日,广场上已摆满了花圈,吴忠指示警卫部队引导群众将花圈摆到长安街路北的灰观礼台上。当灰观礼台也摆满花圈时,吴忠又指示天安门管理处开放金水桥北的红观礼台,让群众上去摆花圈。

观礼台,顾名思义是首都五一劳动节和十一国庆节,国内外贵宾观看天安门广场群众集会、游行的地方。吴忠敢于将花圈摆在观礼台上,无所忌讳,把可能对自己招致的严重后果置之脑后,这是蔑视“四人帮”的淫威,敢与“四人帮”对抗的大无畏精神。

吴忠在抗日战争时生死与共的战友、已经离休的空军副司令员王定烈,曾于4月4日下午,在广场纪念碑鞠躬行礼悼念周总理时,巧遇吴忠。他看见吴忠独坐车中,神情忧郁,遂钻入他车中交谈起来。

吴忠说:“人民悼念周总理以及革命先烈,本是无可非议的事,现在有人依靠手中的权力,要禁止群众悼念。老王,我这个司令真难当啊!弄不好,他会把老子当枪使。可是我看那些失尽人心,作恶多端的王八蛋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平时讲话文雅的吴忠,急红了眼,讲起粗话来了。

王定烈说:“得民者昌,失民者亡。不过,现在几个调子说话,你工作难度很大,你还是要注意,千万不要被人利用啊!”

吴忠哼了声,笑着说:“想利用我?没门儿!”

王定烈说:“这次看到你,我放心了。”

后来,王定烈将军着文回忆吴忠时,最后特借于谦的《石灰吟》颂之:

千锤百击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4月4日清明节当天,悼念活动达到高潮。十几天以来,广场人数少则数万,多时达数十万,群情激愤,但秩序井然,没有发生挤伤、踩死人和其他不正常现象。然而,事态的发展并不是一个卫戍区司令员所能左右得了的。

早在4月3日,吴忠即与吴德及市委秘书长周家鼎等同志商议,邀请各界群众代表,征求对花圈处理的意见。代表要求将花圈摆到4月6日,到时群众自己取回。因为当时周总理的遗像很少,群众主要想取回花圈中的周总理遗像。吴德与吴忠则是想争取两三天时间做群众工作,防止矛盾激化。

4日晚,市委当即将群众意见作为建议上报。开始时,政治局基本同意市委的意见。后来,人民日报社的某人写了一张条子,说在纪念碑上有一个人发表演说骂江青。“四人帮”借机在政治局会议上大闹起来,江青看着手表说现在已经12点了,清明节已经过去了,马上把花圈撤了。吴德和倪志福强调现在已经深夜了,调车调人收花圈很困难。但“四人帮”还是蛮横地坚持要当天收走花圈,迫使政治局做出了当晚收花圈的决定。

会后,吴忠听了吴德传达“四人帮”强加给政治局的决定后说:“这样搞,问题就大了。北京市非搞得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不可。”吴德说:“政治局已经决定了,改变不了了,我们就是个执行问题。”

当晚,市委连夜调了200台车,将大部分花圈拉到八宝山,将一部分制作很精细的放在中山公园。果然不出吴忠所料,5日上午,几万人涌向人民大会堂、广场指挥部索要花圈,愤怒声讨“四人帮”。群众越聚越多,群情更加激昂,发生了少数人砸汽车、烧广场指挥部等事情。正像吴忠后来所说:“这纯粹是‘四人帮’激发出来的事件。”

4月5日,政治局再次开会讨论天安门广场事件。江青指责北京市“为反革命提供讲坛”。在党内民主生活不正常的情况下,会议决定于当晚8时合围天安门广场,驱散群众。王洪文提出调115民兵,姚文元要民兵带上棒子。吴德和倪志福强调困难,只能调3万人。

吴、倪到卫戍区与吴忠传达研究如何执行。吴忠时刻把如何保护群众放在心上,建议将民兵放在离广场中心较远的中山公园和劳动人民文化宫,卫戍部队徒手从历史博物馆出来,公安干警放在纪念碑南边。

5日晚8时,市委派吴忠到历史博物馆观察情况,相机行事。吴忠看到广场上群众约有数十万人,他从几年前东郊工人体育馆散场踩死人的教训中,意识到将这么多群众合围,混乱中不知要踩死踩伤多少人,更何况将悼念周总理的群众当反革命看待,其本身就是错误的。他千方百计地寻找借口拖延时间,借以保护群众:星期日民兵集中难;先到的财贸系统民兵大部分是女民兵,难以执行这种任务;东西长安街已经封闭,正在疏散群众,只许出不准进,大型汽车不通行,郊区民兵进不来,后来通知已经晚了,等等。他托词一再拖延时间,顶住了“四人帮”再三下达的“督战令”。吴忠通知天安门管理处开亮广场全部灯光,又反复通过广播劝群众迅速离去。直到夜里11时,吴忠才不得不开始清场。

他知道公共电汽车末班车时间是晚11时,只有到此时群众才肯离开广场回家。

在吴忠后来的公开讲话和北京卫戍区的文字记载中,清场开始时间是9点半,只推迟了一个半小时。吴忠解释说,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他是冒着“抗命”的风险的,不能说推迟到11点。9点半时,广场上还有十几万人,怎么能合围?后来人们评论:吴忠的解释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