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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数起来王君玮在这个城市生活了也只有五年多的光景,虽然对平常人来说五年已足够将一个城市的交通摸个透,但王君玮却仍然对A市四通八达的交通网全然陌生。于是钟憬自告奋勇地担当起他城市一日游的导游来。
“你这样白目,不怕迷路吗?”
“不会,不是有出租车吗?”
每当王君玮如此回答时总会脑袋上总会得到一个香喷喷的栗子。
“你的工资恐怕还不够交通费吧?”
凶狠的巫婆总喜欢把王子的美梦戳破,然后凉凉地站在一边欣赏够了王子痛苦挣扎的表情后,再大仁大义道:“我带你去坐地铁吧,很先进的轨道交通哦!”她的口气像是哄孩子。
他苦笑,“美国早有地铁了,而且我走的时候这里也已经有地铁了。”
钟憬白他一眼,不由分说把他拉下地铁入口处。
“大少爷你有乘坐过吗?再说这几年地铁网络重新整建过了,从两条线路增加到六条线路。”
王君玮吹了记口哨:“厉害!不过钟小姐你搞错了,第一,你不是城市规划馆的介绍员;第二,我在家里的排行第三。”
呜。
某人的腹部立即吃了一记重拳,只能举白旗投降,所谓好男不和恶女斗。
地铁通道里的暖风朝两人涌来,王君玮感慨道:“其实我更喜欢地铁带来的感觉,而不是坐地铁。”
“什么意思?”这个男人今天说话不太正常,估计没有吃药就出门了。
“你看过由几米漫画改编的电影——《地下铁》吗?”
“就是杨千桦和梁朝伟主演的那部?”
“嗯,我至今还记得里面那句宣传词。”
“怎么说?”
“你会在下一个出口等我吗?”王君玮绘声绘色地说道。
“呵呵,好有文艺气息哦。”钟憬鼓掌道,“检票员肯定会在出口等你的,放心。”
“你真是扫兴。”
“我印象中的地铁可都是恐怖片的场景,比如《粉红色高跟鞋》。”
两人边走边聊,已经淹没在站台的人潮之中,对面站台呼啸而过的地铁带起一阵凉风,也带走了一半的乘客。
“那是你心里阴暗,心理学家说喜欢看恐怖片的人极度缺乏安全感。”
“是啊,我明天就去买个安全帽增加安全系数。”钟憬自嘲道。
王君玮将她往怀里搂,“有我不就够了?”
“哼,我俩不是一路的,你走文艺派,我是恐怖派。”她仍径自赌气。
“好啊,那我还多你一部,《开往春天的地铁》。”
“《地铁惊魂》、《阴风阵阵》、《循环自杀》、《咒怨》。”说起看家本领来,钟憬自然是一气呵成,完了,还送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哇,鬼后!”
他夸张的表情惹得她终于绽放笑颜,抱拳回礼道:“承让承让。”
“现在可以开始你的恐怖之旅了。”
地铁稳稳地停住,自动门开了又关,随着人潮两人步入车厢。
拥挤的车厢是城市发展的独特风景线,抓环上的一只只握拳的手告示着他们的所有权,只有抓环上的横杠还能利用一二。可钟憬尝试了半天后,终于因为先天不良而颓然放弃。她羞愤的表情王君玮全盘看在眼里,一个伸手将她护在自己身前。
“你拉着我就行了,何必舍近求远。”
“我才不想做无尾熊呢。”钟憬嘴上嘀咕道,手里却已经紧紧抓着他的衬衫。
王君玮低笑,凑近她耳边道:“我只让你抓着我衣服,没让你爬到我身上,你想到哪里去了?”
钟憬立即羞红了脸,无奈车厢上拥挤又到处是好奇的目光,让她只能恨恨地瞪了王君玮几眼,松开手别过头去不理睬他。
王君玮也不做声,只是笃定地等待时机的到来。
果然,车厢一到站,极大的惯性害得钟憬重心不稳,眼看一个踉跄就要踩上旁人的脚背,倒在他人身上。电光火石的刹那,她还是下意识地抱住了尤加利树的树干。
“嗨,亲爱的无尾熊小姐。”他忍住笑,伸手摸她的头顶。
“什么时候你变得牙尖嘴利?真让人讨厌。”
王君玮笑出声来,“还不是你这个好老师教的?”
钟憬哑口无言,只能威胁道:“哼,看我待会儿把你丢在地铁里,让你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他郑重其事地烦恼起来,抬起她的脸让她看到自己懊恼的表情,“你真是全世界最狠心的女朋友。”
今天第一次占上风,钟憬大方地将她的扬扬自得表现得淋漓尽致,只差了鼻间短促的冷哼就更有气势了。
“呀,到了到了。”说笑间,差点过了站,钟憬拉着王君玮挤过千军万马冲了出去。
可面对三叉路的通道时,她却傻了眼,“转二号线是走这条,出口是这条,那我们要去……”
盘算之间王君玮已经牵着她的手随着人潮走了下去,当她看到目的地的标志时,醒悟道:“你坐过地铁?”
“天天得坐。”王君玮的白牙在展示他的得意。
“那你不早说?”竟然把她当傻瓜耍。
“看你兴头正高,不忍打搅。”
“反正你就是不对!”女人耍赖从来不需要理由。
“我只是把握机会。”王君玮将两人交握的双手举高,钟憬这才发觉地铁下来竟任由他牵着。
见他一脸得意之色,钟憬更加气急,可王君玮还笑嘻嘻道:“还有,《咒怨》里没有地铁场景,你别想蒙我。我在美国的绰号可是鬼王——”
“马上就要有了!”话音刚落,钟憬便奋力踩上他的脚背。
王君玮只能跳脚喊道:“你犯规!怎么这招还在用。”
钟憬扮起鬼脸来,“我就是百试不爽,你拿我怎样?”
“不怎样,只是……”
王君玮一个动身,在钟憬的尖叫声中,已将她横抱了起来。
“只是你不乖,该罚。”
于是在地铁的出口处,上演了一出“尤加利树和无尾熊”的童话故事供来往路人免费欣赏,只要对他们投以祝福的目光就是对他们的鼓励和赞美。
“这是你第一个月的月薪,共四千元……”钟憬坐在王君玮临时租借的居室里,趴在桌上做起账来,“除去交给房东太太的一千五,还有上个月的水电和煤气费用共三百三十元,所以你的节余是两千一百七十元。”
她将桌上二十多张纸币连同账本一起交到王君玮手中。
“不愧是经济学院的高材生,算起账来简直就像账房先生。”王君玮笑着接过,又抽出十张纸币塞到钟憬手里。
“干吗?”钟憬眨眨眼故意道,“替王老板你算账一次的工钱是一千?呵呵,你可真是出手大方,下次别忘了再找我。”
“想得美。”王君玮捏捏她的脸颊,算是惩罚她的淘气,“我不善理财,你帮我保管。”
“说了半天原来把我当银行。”钟憬气嘟嘟地噘起嘴,可是却将一千元接过,“事先声明,我这个银行利息可是很高的。”“是,我知道,而且连你这个银行的名字我都知道。”
“你知道?”她自己都不知道。
王君玮忍住笑,“是不是叫‘管家婆’?”
“你找打!”
他背对着她,“尽管打,只要别再踩我就是了。”
“扑哧”一声,钟憬破功,只能在他背上敲了几拳让自己下台。
“我拿掉这一千元,你可就只剩一千多做生活费了。”她忍不住提醒道。
“你担心我饿死啊?”王君玮的脸凑到她面前,结果被无情的一掌打掉。
“我是担心你赖账啊,说好发工资请我吃饭的,别到时还要我买单。”
“放心,我早有准备。”
见他满脸的自信,钟憬开始好奇起来,缓缓点头道:“好啊,看你如何变出一桌好菜。”甜甜地一笑后,“田螺先生。”
王君玮一杯水喝到一半,立即全数归还出来,喷在了电视机屏幕上。
原以为他会有什么好主意,原来是想买原材料回家自己下厨。因为王君玮家里没有成套厨具,钟憬就建议到她家里去做饭。
“伯母在家吗?”
“她去活动室找人打牌去了。”
“多活动活动也好,省得总闷在家里胡思乱想。”
“是啊,田螺先生。不过你现在也不该再替他人着想了,好好想想自己想买点什么吧。”
钟憬跟着王君玮在超级市场里挑三拣四一番后,两人满载而归,打道回府的路上王君玮依旧雄心勃勃。
“买菜回家自己下厨是不是又经济又美味?”
“是,”钟憬顺从道,“不过是在你厨艺过关的情况下。”
王君玮的额头上立即出现几条黑线,钟憬还在一边煽风点火。
“我真是没想到,在美国短短的三年时间居然能把你从一个五谷不分的少爷操练成一个愿意穿围裙的居家男人。”
“呃……”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王君玮一个狠心闭眼道,“其实我不会烧菜。”
啊,她就知道。
“你别妄想今天我下厨!”钟憬把他最后一个希望硬生生地破灭。
士可杀不可辱!好,今天他王君玮一定要烧出一桌好菜来让这个嚣张的女人大跌眼镜。
“我还有东西没买,你等我一下。”说完,便见他转身往来路冲去。
钟憬拎着大包小包高声喊道:“超级市场不卖菜谱,前面的新华书店有售!”
果然,几分钟后,王君玮垂着头默默地跟了上来,身前的钟憬正笑得花枝乱颤,大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厨房里,一个男人正围着围裙,左手操着食谱,右手操着锅铲奋斗着。一会儿手忙脚乱地将调味品打翻了,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了一些就往锅里放;一会儿又水加多了,好好一个炒青菜成了菜汤。最可怜的是,男人一边因为被油烟呛着猛烈地咳嗽,一边还要注意观察客厅里那个人儿的情形。既希望她别看到自己这副狼狈样,更希望她能够最终软化态度来接手,让他逃出升天。可惜客厅里的女人正嗑着瓜子,为电视里播放的综艺节目而不时傻笑。根本就没有空闲正眼瞧他一下。于是,男人只能灰头土脸地继续奋战。
“开饭了。”
随着王君玮的一声喊,钟憬才恋恋不舍地离开电视机前,当看到他一脸的灰黑时,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新世纪的食神都流行烟熏妆吗?”
王君玮往脸上一抹才知她所笑为何,当下有些委屈,“也不知为谁辛苦为谁忙,换得这样对待。”
知道他有些生气,钟憬当下乖乖坐下,眼前摆放的三菜一汤却让她彻底傻眼。
这是晚饭吗?牢饭恐怕也精致得多吧。
红烧鲫鱼的鱼鳞都没有刮干净,花菜肉片中的花菜都染了黑发,糖醋茄子更是整个泡在了一潭醋里,啊,还好这个菜汤看起来还正常一些,应该还能够入口。
看着钟憬的筷子掠过一个个碗碟,最后停在菜汤上方,当她拿起调羹准备一试他手艺时,王君玮再也按捺不住,夺下了她的调羹。
“别吃了,这个菜汤在十分钟前还是炒青菜的模样。”
呃,钟憬暗自庆幸,幸好他即使喊停。不过见他的模样,确实极需要鼓励,其实刚才他在厨房的一举一动她都看在眼里,其实只要他肯为她洗手做羹汤已让她十分感动。
“看起来这个花菜还不错。”只是焦了一点而已。
说着,钟憬便夹起一块放入口中,咀嚼一阵后刚想吐出却看到王君玮期待的神色,只能吞咽下肚,连声道:“还不错,第一次能够这样已经很好了。”
说完后急忙转身倒了一杯水下肚,他错将盐当成糖,满口的咸味让她快丧失味觉。
放下碗筷,王君玮叹气道:“你别骗我了,这哪能吃啊。”
“啊?”转身才见他自己也尝过了,只能安慰道,“熟能生巧嘛,没人天生就是大厨。”
突然,一个场景掠过钟憬的脑海,曾经有一盘更难以下咽的食物放在他的面前,他非但不嫌弃还假装吃得津津有味,不让她知道自己的手艺有多糟,却不知她是有意试探。
“没事啦,这更说明了我天生只负责吃,做菜不适合我,还是交给你比较好,哈哈。”
本以为钟憬会赏他一个白眼,或者干脆拳脚相向,不料她只是笑笑,随口应道:“好啊,我以后将美食都做给你吃。”当下将他定在当场,她何时变得那么贤淑了,还是?
“钟憬,你吃错什么药了?还是,吃我做的菜吃得变傻冒啦?”
“你才傻冒呢!”一个跺脚,王君玮的脚背上又多了个鞋印。
“哎哟。”王君玮一边呼痛,一边放心道,“这才正常嘛。”
十分钟后,钟憬端着热气腾腾的番茄炒蛋重新上桌,王君玮的三菜一汤早就喂了垃圾筒。
“冰箱里只剩几个蛋了,你就将就着点吃吧。”钟憬盛好饭递给他。
“怎么会是将就,简直就是天上有地下无的美味啊。”说着,王君玮便连扒了三口饭。
再次听到他天上有地下无的比喻,钟憬心中一软,柔声道:“不能慢点吃吗?又没人和你抢。”
“真的很好吃嘛。”他幸福的表情哪里还像吃遍各国大餐的王家三少,简直就是路边饿了好几天的行乞者。
“你啊,真是饿晕了。”钟憬伸手将他嘴边的饭粒取下,“等到下次酒足饭饱了,看你还喜欢吃这种翡翠白玉羹。”
王君玮正色道:“我发誓只要是你烧的,吃一辈子,不,十辈子都愿意。”
“想得美啊,我才不当你十辈子的老妈子呢。”钟憬这次毫不吝啬地赏了他一个白眼。
“明天公司有个大合同,让我去签,这可是我接手的第一个大合同,我当时和他们谈判的时候可不容易啊……”
任凭王君玮自言自语着,其后的话钟憬一句都没有听清,她失魂落魄地边傻笑边吃饭,只因为那句“十辈子都愿意”。
次日中午正在公司餐厅里吃午餐的钟憬突然接到王君玮的电话。
“钟憬,昨天我把公文包落在你家了,里面还有今天下午签约要用的文件,能不能……”
话还未完,钟憬便拿出纸笔接口道:“告诉我你们签约的地点,我马上给你送过来。”
电话那头愣了一秒随即报出一串地址。
“嗯,好,你们一点半签约,我争取一点为你送到。”
挂断电话,钟憬拿起手提包就往外冲。
“钟憬,你午饭不吃啦?”有同事问道。
“不吃了,如果我回来的晚了,记得替我请假。”
将王君玮需要的文件抱在怀中,出租车上的钟憬已经不好意思再次催促司机,她当然知道这份文件对王君玮的重要性。他刚刚进入公司,每一个机会对他而言都来之不易,但一个失误却足以毁掉以后的前程。
突然车子停了下来,钟憬张望道:“司机,怎么回事?”
“堵车啊,没见过吗?”由于一路来钟憬不断催促,司机也没什么好气。
“现在又不是上下班高峰怎么会堵车呢?”望了眼腕表,已经将近一点了。
司机冷笑道:“这我怎么知道,难道堵车还要挑时间,你让他堵他就堵,你让他通他就通?再说了,说不定就是每个人都要快快快,才堵在一块儿的。”
面对司机的暗讽,钟憬只是着急道:“那这要堵到什么时候?”
“还是那句话,不知道。”总算轮到他趾高气扬,怎能放过机会?
考虑再三后,钟憬把心一横,付了车钱后,沿着机动车道一路小跑起来,这让刚才那位司机也看傻了眼,只能低低嘀咕着笨蛋笨蛋。
不论怎样,她也不能让王君玮失信于人,更何况也就一千多米路了。似是有预兆一般,刚才回家她特地换了一双运动鞋,若是踩着高跟鞋那就更雪上加霜了。
钟憬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当她看到不远处焦急等待的王君玮时,她总算松了口气,将文件高高举在手上,脚步已经踉跄。
“你怎么跑来了?”
王君玮赶忙冲上前扶住她,见到她苍白的脸庞,他的心开始紧紧绞在了一起。
“如果……如果读书……八百米……也能……快……就好了。”钟憬靠在他的胸膛里喘气道,任由他将自己散乱在脸上的发拨弄到耳后。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王君玮叹气着,“早知道你这样,我绝不会让你送来。”
钟憬摇了摇头,将手里的文件交到他手里。
“我……没事。”咽了口口水,调整好气息后她道,“你快进去吧,要迟到了。”
“你真的没事?”王君玮皱眉问道。
“君玮,对方的代表已经到了。”身后已有人催促。
钟憬点头,对他挥挥手,虽然腹部开始莫名地一阵阵抽痛,但她还是屏住呼吸不让痛苦浮现在脸上。
“那你休息一会儿,好点再去上班。”王君玮还是不放心,“算了,今天请假吧,等我签完合同就下来送你回去。”
在钟憬顺从的点头下,王君玮拿着合同转过身去。可是没走几步他还是感到了不安,这样温和的钟憬让他不安,不,那不是温和,而是死气沉沉。
“君玮,怎么了?”陪同的同事见他眉头紧锁,忍不住问道,“我们快走吧,别让对方代表久等。”
王君玮还是忍不住转身,然而看到的景象让他再也无法勉强自己投入工作,他一个箭步跑到钟憬身边,抱住她不断下滑的身体,只见她按着自己的腹部,豆大的汗水正从额上冒出。
“你来干什么,快去签约啊!”钟憬用尽力气喊道,可是声音却那么微弱。
“你怎么样?怎么了?”王君玮见她惨白的面色,只能机械性地重复着。
“君玮,这位小姐怎么了?”同事仍在一旁搞不清楚状况。
王君玮当机立断:“阿宇,合同给你,你代表公司和他们签约,我要陪我女朋友去医院。”
“啊?!”名唤阿宇的男子怔在当下。
王君玮已经不顾钟憬反对,横抱着她来到马路边扬招的士,可是开过的出租车却都打着“有客”的牌子呼啸而过。
“君玮,最近的医院就在马路的那一端,你干脆抱着你女朋友跑过去吧。”阿宇总算回过神来。
“好,阿宇,公司的事就拜托你了。”
王君玮扯下领带,抱紧钟憬往医院的方向跑去,每跑一步就不断给钟憬打着气也让自己安心:“医院马上要到了,钟憬你要撑住。”
“钟憬,你千万不要闭上眼睛。”
“钟憬,我看到医院了,还有几步就到了。”
“钟憬,你痛的话就发泄出来,打我也可以。”
“王君玮。”
“呃?”
“你好吵。”
满头大汗的钟憬虚弱道,看着同样满头大汗的王君玮,她笑了出来。
钟憬一睁开眼就看到病床边紧握住自己右手的王君玮那张布满胡碴和憔悴的脸庞。
“我死了吗?”
“刚醒就乱说话。”他皱眉微愠道,但还是替她把枕头调整到舒服的位置。
“那你干吗抓住我的手不放?”钟憬笑话他,“脸也不洗,胡须也不刮,玩性感吗?”
“有气力说笑就证明你真的好了。”王君玮松了口气,“你当时真把我吓个半死,合同不签就不签,你何必刚吃完饭就拼了命地跑来,害得自己盲肠炎发作。”
“只是盲肠炎而已,没有什么大碍。”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害的。”他将脸贴在她的手掌内磨蹭着,心里百感交集。
钟憬抽出手抚摸他的后颈,柔声道:“盲肠本就无用,现在反倒干净了,其实我早想开刀了,现在这样我还要谢谢你呢。”
王君玮知是她安慰自己,由衷道:“钟憬,谢谢你。”
“你的合同怎么样了?”
“没事,我的同事已经代我和他们签好合同了。”
钟憬舒了口气,她的牺牲总算没有白费,想到这里她不自觉地摸上自己的腹部。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以前听说切除盲肠只是小手术,当天就可以出院。
王君玮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让阳光泻进来。
“我申请让你多住几天,方便医生观察。”
她笑了起来,“又不是什么大手术,你再这么郑重其事,我要怀疑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了。”
“瞒着你?”
“对阿,譬如绝症之类的。”
王君玮被她气得只能径自翻白眼,“如果我告诉你,我还特地请了假来照顾你,岂不是会让你以为自己得了白血病之类的?”
“请都请了我还能说什么啊?”钟憬装出一副不情愿状无奈道,“那就待在这儿碍眼着吧。”
“可以是一辈子吗?”他得寸进尺。
“如果你不回去把自己洗干净了,别说一辈子,就是一分钟我都不能忍受了。”
“Yes Madam!”王君玮行了个军礼,“那我下午再来看你。”
“好啦,走吧。”
钟憬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杂志翻阅起来,听到门关了又开的声音,只能笑着抬头。
“冒失鬼,又忘了什么啦?”
可来人却让她完全傻了眼。
“魏小姐?”
门口抱着一束粉玫瑰盈盈而立的正是魏蓝。
“我可以进来吗?”
“当然。”
“你怎么来了?”
钟憬打量着眼前这个一身嫣红的女郎,梅红色的紧身吊带衫搭配白色休闲长裤打造出一个不同于往日古典大方的魏蓝,今日的魏蓝更大胆,更耀眼,更——
快乐?是的,她从她的神色里品读出的词语就是快乐,以往那恬静乖巧的魏蓝所没有的快乐。
“不妨直说,我一下飞机就被告知君玮离家出走,而且……”魏蓝饶有深意地望了一眼钟憬,“而且还知道他离家出走的原因是因为钟小姐你。”
钟憬的脸微微一红,“叫我钟憬就好了。”
“然后,我就被赋予了拆散你们的艰巨任务。”见钟憬微微紧张的神态,魏蓝笑了起来,“不过我可不想那么做,但是还是有必要见上你和君玮一面的。于是,我就开始找你们。”
“幸亏这家医院有我相熟的一个医生,他告诉我看到君玮抱着一个女孩子冲进他们的医院,而且当时神志还相当混乱,看到人就大喊‘快叫医生来,快叫医生来’。”
听到这里,钟憬也笑出声来,想必王君玮当时为了她早就乱了分寸。
“其实,我一早就来了,不过见君玮情真意切的模样,我还真不敢进来打搅你们。只能等他离开了,再进来探你。”
“谢谢,花很漂亮。”钟憬真心道,“如此说来,你是来找我的?”
魏蓝点点头,在钟憬面前转了圈问道:“你是否觉得我和以前不同?”
“简直天壤之别。以前我一直以为你钟爱蓝色。”
魏蓝长长舒了口气,“其实我爱的是红色,蓝色是我母亲的最爱。”她眨眨眼接着道,“现在终于可以彻底告别那令人郁闷的蓝色了,我就说嘛,还是明朗的红色适合我。”
“那伯母的意见?”
“一个月后,我就飞回美国,并且有长期在那里深造的打算。”她耸耸肩,“所以呢,天高皇帝远。”
见她调皮的样子,钟憬笑了起来,但是有一件事她始终有些愧疚。
“君玮的事……对不起。”
魏蓝微愣一下,转而笑得前俯后仰。
“钟憬你弄错了,你们非但没有对不起我,反倒是我要谢谢你们。”
“谢谢我们?”她不解。
“对,其实我在美国早有深爱的男朋友。”
钟憬轻呼出声,其实王君玮早有提及,只是她一直不曾在意而已,不料却是实情。
“所以我和君玮两人是根本不可能的,我不爱他,他更是没有爱过我。”魏蓝一派轻松道。
“不过也不必谢谢他啊。”钟憬仍旧云里雾里。
魏蓝诚心诚意道:“这次多亏他拒绝婚事。若不是他的勇气,我不一定有勇气站出来对抗两个家族。”
她歉疚地笑着,“不过,他的勇气都是因为你。”
钟憬淡笑着低下了头,魏蓝也不说话,走到一边将她带来的玫瑰用花瓶装了起来。
“你当初其实早就知道君玮的身份。”钟憬突然说道,用的是肯定的语句,对答案她早已十拿九稳。
魏蓝暗赞的眼光一闪而过,肯定地点头。
“是啊,家母早就给我看过他的相片,而且我也曾在香港见过他,只是他没看到我而已。不知为何回到A市,父母交待说要装作不认识他,后来才知他是想看看脱下王家三少爷的外衣还有谁愿意接近他。”
“不愧是君玮的风格。”径自回忆着往事的魏蓝轻笑起来,“虽然我也曾有过同样的想法,可我才不会笨到将它付诸实践呢。”
钟憬也嘴角上扬起来,青葱的少年时代仿佛就在眼前。
“是啊,也只有王君玮这个傻瓜才以为自己的掩饰天衣无缝。”
“那你也是早就在高中就喜欢上那个傻瓜了吧?”
这次换做钟憬的眼神中流露出欣赏的光芒,只是还有一丝疑问,魏蓝当然尽责地为她解除疑惑。
“后来君玮才告诉我,放在钢琴教室门口的那封情书其实是你的功劳。可我始终没有告诉他,那封信上除了他的名字之外,根本就别无其他。”
“你说,这不是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示威,又是什么呢?”魏蓝挤眉弄眼地对钟憬坏笑着。
“不是示威,是嫉妒。”钟憬撇嘴道,当初她确实有私心,才会赌气地在信纸上签下王君玮的大名后就装进信封算交差。所以,她也才会对魏蓝答应王君玮的追求感到莫名其妙,才会想到她或许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两个聪颖的女人相视一笑,开始惺惺相惜起来,钟憬主动伸出手,两人的手便交握在了一起。
“现在也只有你有能力劝君玮回家帮忙,王家的股票已经跌倒历史最低,而且传闻已有公司打算收购他们公司。”
“王家还有两个儿子,何必非要他出马?”钟憬有些顾忌。
“王家长子生性愚钝,不谙商场之道,实在爱莫能助。而次子则有自己的公司,对祖产根本不敢兴趣,所以也就袖手旁观。两人虽然都在公司挂名,但实在有名无实,以前有伯父撑着当然没问题,但现在就……”
正说着,门被推开,王君玮兴致勃勃地走了进来。
“钟憬,你看我买什么好吃的了,有……唉?魏蓝你来了?”
“是啊,君玮很久不见了,我丑了吗?你干吗一副见到鬼的神色啊?”魏蓝逗他道。
王君玮却径直坐在钟憬身边,生怕魏蓝刚才趁他不在行挑拨离间之事。
“她来干什么?”他问钟憬道。
“魏蓝来找我打赌啊。”已经不再是魏小姐,钟憬朝魏蓝眨了眨眼。
“打赌?”
“我们在赌你会不会回家帮忙。”
王君玮的脸沉了下来,他已经大致嗅出魏蓝此行为何了。最近王家的报道他也都有留意,只是若要用离开钟憬来作为交换条件,那他如何都不会妥协。
“然后呢?”
“然后,我赌你会!”钟憬的双眼晶晶透亮,含笑望进王君玮惊讶的双眸之内。
“这是赌金。”她伸出食指。
“一百?”
钟憬摇了摇头,“一万!”
“一万?”
“君玮,你不希望我输钱吧?”
这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却也是在威逼他。
“你一定要回去。”见他始终不出声,钟憬坚定道。
“他们不会原谅我的。”其实他早已软化。
见他的态度,一边的魏蓝喜出望外,“伯父伯母心里早就盼着你回去。”
王君玮沉吟了一会儿,“我明天回去。”
“不用了,伯父就在这家医院的五楼,是心肌梗塞。”
看着王君玮冲出病房的身影,两个女人笑着击掌,庆祝联盟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