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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 天姥怪客

竹箫清扬浅啸,声声婉转。付瑶薇手扶石柱,远远望着亭中身影,一曲终了,心绪还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竹箫的主人转过脸来,“感觉如何?”

付瑶薇不假思索道:“这么大的园子就剩陆公子一人,不寂寞吗?”想一想,又道,“瑶薇只是觉得这里布置得如此精美柔和,不像是为男子所设。”

陆抉微笑道:“这里叫做红粉居,是陆某的别馆。平时是不来的,除非……会见我的红颜知己。”

付瑶薇一怔,心中暗忖,莫非,我也算是他的红颜知己?此念刚出,脸上立即微热。口中道:“方才那箫,你吹得很好听……很应景。”

陆抉微用竹箫一头轻敲掌心,笑,“这曲子与陆某同名,叫做《抉微》,呵呵,是在下我的独创。”

付瑶薇道:“虽然不懂你名字的意思,却觉得喊起来琅琅上口。”

陆抉微笑答:“我的名字同时也是一本古书的书名,意思是考据、追溯。”

付瑶薇“哦”一声,好奇问道:“那陆公子为何自称观棋君子呢?”

陆抉微大笑,“当然是因为本人尽晓天机,却不会胡说八道呀。”

付瑶薇抿抿唇,终于道出盘绕心头的疑惑:“陆公子,瑶薇已经叨扰了两三日,就算之前派人送过口信,但滞留在外,家中父母恐难安心,所以……”

陆抉微倒是很坦白:“实不相瞒,姑娘你的家中很快就有一场腥风血雨,姑娘还是在舍下暂避的好。”“什么?”付瑶薇大吃一惊,“怎、怎会如此?那我的爹娘……”

陆抉微笑道:“尽管交给苗公子解决,付小姐你不会武功,去了也是添乱。”

付瑶薇奇道:“从憩……难道从憩能化解我家的劫难?”

“哎呀,”陆抉微道,“所以我就说,付小姐你太不了解自己的未来夫婿了,这是个看清他的好机会,只要付小姐信得过陆某,就留在红粉居静观其变吧。”

付瑶薇微微放心,还要开口问什么,突觉十个指尖轻轻一麻,然后意识归于混沌。

伸臂稳稳接住她滑倒的身体,陆抉微摇摇头,笑道:“倒是个很有孝心的倔丫头,哎,倔强的人就该用这种法子,省事。我说,你在吧,再帮我一个忙如何?”

须臾,本该人去楼空的红粉居,竟然有人应声,嗓音阴沉无力,淡漠低软:“你的条件我已经履行完了。”

“算是折扣不行吗?反正你也要离开,顺路。”陆抉微一笑,付瑶薇身子平稳飞出,掠过湖面直抵湖畔假山,“对了,”陆抉微挑眉笑道,“我把那本书放在她身上咯。”话音刚落,半空中出现一个虚影,轻轻接住即将坠地的付瑶薇。

“真是现实的人。”陆抉微轻叹。

“彼此彼此。”陆钩沉淡淡回敬一句,虚影飞散,不过微风刮过湖面的工夫,已声息全无。

“嗯,总算解了后顾之忧。”陆抉微悠然坐回亭内,轻抚竹箫,又是兴致盎然的一曲。

芭蕉叶上三更雨,人生只合随他去,便不到天涯,天涯也是家。

屏山三五叠,处处飞蝴蝶。正是菊堪看,东篱独自寒。

箫声戛然停住,突然寂静下来的湖心亭回荡着凄婉之声,陆抉微举目四望,四下春光无限,为何心中却弥漫着深秋的肃杀?

微微风起,湖畔折廊传来淡淡附应:“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纵芭蕉、不雨也飕飕。”

陆抉微侧眸,笑道:“憩园之约,你果然没有去。”

任东篱步入湖心亭,淡淡道:“你也知道我一定会来,否则不会等在这里。”

陆抉微支颐,侧首而笑,“是啊,即使对方拿出黑煞,也无法动摇你要从我嘴里听到事实的决心。”

任东篱道:“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陆抉微叹一口气,“你一定要知道?”

任东篱道:“如果你要我从此中立退隐,不再干预你和闲邪王之间斗争的话。”

陆抉微犹豫一下,遗憾道:“……你不该来的!”

他道:“你母亲闭观不出,与世隔绝十数年的原因,就是她早已不在这个世上了。”

任东篱冷冷打断他道:“陆抉微,我千里迢迢来,不是为了听到你说这个!”

“我说的是事实,不信你可以亲自进观内求证,里面是空的。”顿一顿,陆抉微缓缓张开手,覆盖在任东篱手背上,柔声道,“我可曾骗过你?”

半晌,任东篱道:“……你实在很冷血。”她转过脸来直视他,淡淡道,“这座海市蜃楼,是你造给我的。”

陆抉微笑一下,道:“不是我,是闲邪王。他为你制造了这个幻象,一直持续到现在,我只是将你从美梦中唤回身处的沙漠。不过,你还有一个选择,就是不相信我,继续回到那个幻境里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继续编织美梦。”

任东篱抽出被压在他掌下的手,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觉得侵骨噬血的冷……难道真的不该来,不该苏醒?

不要赴约。

任东篱突然面色一凝,如果母亲早已不在人世,那么这许多年来,给她竹签、素帕,以及种种提示的人,又是谁?

陆抉微一定不知道这点,任东篱将目光投向他——看到那些准确得离奇的箴言,他就不会下这样的断语。

陆抉微料事如神,人间诸事,就仿佛他棋盘中的黑白双色,因此人称“观棋君子”,试问一个人,就算天资再怎样聪颖,毕竟不是圣贤,又怎能达到这种万无一失的程度?

茫茫世间……真的从未出现过什么事是他所料未及的吗?

任东篱直视着陆抉微,不言不语,只在心中反复问自己。

“东篱……”

“是怎样死的?”

陆抉微刚一开口,任东篱便静静打断他,语气间透着彻骨的冷。

陆抉微略微意外,“你想知道?”

任东篱转过眸眼来,淡望着他道:“我来向你要答案,要的是完完整整的答案,信不信在我。”

陆抉微顿一顿,点了头,自袖中取出信封道:“我明白了。前因后果写在里面,至少你还有机会考虑看不看。”

任东篱伸手接过,连一句告辞的话也没有,兀自离去。背影消逝纷飞帘帐之间的那一刻,陆抉微淡淡笑道:“世上如果真有一种能力,能够窥观未来之事,我倒真想看看我们之间的缘分……究竟如何呢。”

转眼到了黄昏。正值寒冬,天黑得本来就早,大雪已经停了,洁净的地面,反射出自天空中投下的光线,整个世界……充溢着一种奇异的橘红色。

翠绡撩起帘帐,望了一眼干净的天空。转身时,红袂在身后说道:“前面就是憩园的地界,看样子公子是赶不及了,咱俩要替她去赴约吗?”

翠绡还未开口,只听甲板上有人道:“无情画舸果然守约,吾等奉少主之命,特来为阁下开道,请。”

二人站在舱口望了一眼,前些日子见过的那些黑衣装扮的人,此刻半身浸在水里,半身贴着船舷,齐齐发力后,江面坚冰应声而裂,画舸便在这些人的推动下迅速前行。

红袂道:“这个苗公子来头真不小,可是为什么我都没听过他的事?”

翠绡道:“有很多强者并不喜欢彪炳自己的功绩,这人的先祖也许是一个选择隐居的不世高人。”

说话间周围温度逐渐温暖,船行驶起来十分顺畅,不再发出碰撞坚冰的咯啦声。水中漂浮的绿藻,将湖水染得无比碧澈,举目望去,四周一片仙境般的景致,全然不似寒冬腊月所有。

湖面一处水榭,箫声渺渺,黑衣人纷纷潜入水底不见踪影,想是主人已经来到。

红袂道:“翠姐,怎么办?人家以为咱们公子应约而来呢,若发现是空城计,咱们还能活着出去吗?”

翠绡道:“放心啦,不是还有船首在吗?何况公子施的是缓兵计,不是空城计,等见过观棋君子就会赶来的,咱们暂且稳住局势。”

说完起身步出,落落大方道:“苗公子以奇花悦意盛情相邀,却之不恭,我家主人特地遣奴婢翠绡来问所为何事。”她这番话含糊其辞,进可攻退可守,万一穿帮,也方便敷衍过去。

箫声止,话音起,分外清扬,一听便有舒神爽气之感。

“方才一曲净世清音,翠绡姑娘以为如何?”

说话的是个黑衣少年郎,五官秀和,眼角带笑。

翠绡暗忖:净世清音?倒真是有点去除烦躁,令人内心清净的感觉。遂道:“公子吹奏的,自是妙曲。”苗从憩笑道:“可是与任东篱的‘浮生六趣’相比,还是欠缺了些吧?‘浮生六趣’中,一音名曰‘海市蜃楼’,二十六年前,乃是方悦意的成名绝式,只是随着此女出嫁隐退,而消失多年,如今在华旭镇上重现天日,这代表了什么呢?”

他又道:“华旭镇付家所中的,的的确确是‘海市蜃楼’,据我所知,方悦意绝不可能重现江湖,因此普天下精通此道的唯独先生,事关人命,在下才斗胆请先生交出解药,以及付家小姐的下落。”

翠绡顿觉奇怪,红袂却抢在她开口前哼道:“胡说八道,我家公子怎会无聊到对平民百姓下手?那什么付家,来头很大吗?够资格让公子去修理他们吗?别逗了!”

苗从憩道:“如果真相并非如此,那就请先生给一个交代。”

从他表面谦让实则强硬的态度,翠绡隐约有了事态严重的预感,于是朝红袂使个眼色,正待解释一番时,横空劈入一个声音道:“交代个屁!你以为你是谁?”

苗从憩微微一怔,一股股灼人热浪蜂拥而至,在刺目的红光中,一抹朱红色身影矗立在水榭与甲板之间,四周景物因为热气的关系,投射在瞳孔里的景象已经产生了扭曲。

“看你那乳臭未干的黄毛样,根本就是没断奶的小娃儿,要交代,我给你好了。”

话音刚落,水榭的柱栏顷刻间被火舌舔食,红衣公子道:“喂小子,你的级数太低,犯不着任东篱出马,不服气的话,这边多的是前辈,不介意指点你一下。”

苗从憩伸手在火焰上沾了一下,搓灭道:“由独特内力发出的独特火焰,可随主人意识变幻——阁下是五侯府的赤炎金猊。”

金猊道:“是又如何?别以为被你看出了身份我就得吃一惊,我跟那些偷偷摸摸暗杀的家伙大有不同。”

苗从憩笑道:“这倒有趣了,在下只不过邀请无情画舸赴约,要讨一个说法,却引出恶名昭彰的五侯府,看来付府一家的事果然另有隐情。”

金猊道:“隐情不隐情,与你又何干?为人出头总要有个名目,哦,先前听你一口一个付家小姐——怎么,有一腿吗?”

苗从憩道:“付小姐与在下青梅竹马,又是未过门的妻子,关心乃是情理之中。在下三请任先生,若是先生再有推搪,休怪在下强行上船。”

金猊发出一连串“哟哟哟”的感叹,“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就难怪了!任东篱,你到底有没有欺负人家老婆,我看你还是出来说一声吧。”

连赤炎金猊都倒戈了,翠绡见瞒不住,只得无奈道出真相:“实不相瞒,主人与观棋君子有个紧约,又不想扫了公子的兴,奈何分身乏术,于是差我们来探个大概。”

苗从憩冷笑一声,道:“原来是空城计,贵主不敢前来直说无妨,反正也在意料之中。”

谁想有人反应比他激烈十倍,金猊怒吼一声:“任、东、篱!”站得最近的红袂只觉一股热气朝脸上一喷,险些窒息。待缓过劲来,金猊已经一脚踢开半掩的舱门横冲直入。

“你!你!你竟敢骗我!不——你简直耍我!我早该想到这种安静有问题……你根本、你根本就没打算来!那个家伙的约就如此重要?!你说啊、你说啊,你给我站出来说——清——楚!”

金猊一边在画舸里大肆破坏一边将脑海里想得到的句子统统脱口抛出。虽然五侯府一流杀手的破坏力和气势都够资格使人目瞪口呆,但一联想到他为之狂怒的原因,就让红袂和翠绡的嘴角忍不住地颤动。

现在的赤炎金猊说白了就像个被老婆恶意戴了顶绿帽子的龟蛋……如果用更为无情却贴切一点的评价,那活生生是个给抛弃的怨妇,连苗从憩都看得出来,那股怒气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就在此时,忽然一阵缥缈乐声,随着湖面波涛,徐徐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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