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归晚心里早已经波涛翻涌,她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到大房母子身边的。
也不知自己如何将那人的手抬起来,更不知怎么将他手指刺出血的,更不知用了多大力气。
只听那年轻人痛苦地嘶哈好几声。
柳归晚没勇气抬头看,她只是机械地重复着一系列动作。
她不敢抬头看,她怕自己忍不住会哭出声来。她想奔上前去,抱住他痛哭出声。她还想上前对他破口大骂。
可最终,她什么都没做,她按部就班,将他的血滴在指骨上,然后,与他擦肩而过。
今后,他们终将永远擦肩而过。
她好想上前大喊:“陆成,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不见到他更好,见到了他,她就回想起过去。想起她这场糊里糊涂的穿越,想起被人追杀食不果腹的日子,想起她屡次三番遭人暗算,却孤立无援。
这一切,都拜陆成所赐。
没有他的出轨,没有他的欺骗,没有他信誓旦旦的深情,她就不会落得今日的下场。
为了生存,她吃腥臭的生鸟蛋;为了生存,她啃土蜂窝;为了生存,她孤立无援跟巨蟒搏斗;为了生存,她差一点儿被野人强。
这一切,都拜他所赐。
她好想大声质问他:“你为什么活着?你为什么不死掉?”
她心里盛满恨意,盛满委屈,盛满泪水。
可现在,她什么都不能做,她必须将眼前这出戏演完。
她承认,她有演戏的天赋,她是一个无懈可击的好演员。当着陆成的面,她没表现出任何的的破绽。
是啊,她笑自己,有什么破绽可言?
现在的她是柳归晚的灵魂,柳小桃的身子。就是她站在他眼前告诉他,她就是柳归晚,他也不一定相信。
为什么老天如此不公平?明明她是受害者,可是,她死了,穿越了,却连肉身都没过来?为什么明明他是凶手,却能完好无损站在那里?
坐回椅中,柳归晚端起茶杯,看似悠闲地拨着杯里的茶叶,用小臂遮挡住半张脸,用眼角目光瞄向站在一边规规矩矩站着的陆成。
他眉头微微皱在一起,似乎有些不安,但极力掩饰着。别人不在意,柳归晚看得明白。从大学就在一起,他的一些神情和动作,她了如指掌。
丫鬟端着盘子,站在于老夫人身侧。老夫人目不转睛盯着沾了血的白骨。
柳归晚一派沉稳,脸色平静内敛,一小口一小口品着香茗,目光不再看向别处,而是盯着杯中水,看着一片一片起起伏伏的茶叶,一如她现在沉沉浮浮的心。
她心仿佛被千万把钢针扎了个血肉模糊,又被人撒了一把掺着花椒面的盐巴,疼得她不停地抖,呛得她想落泪。
又抿了一口茶水,趁着低眉敛目的瞬间,硬生生将眼底的刺目涩意咽进肚里。
瓷盘里的血珠正缓慢地发生着变化。
老夫人先是一脸紧张,目不转睛,然后,随着盘中的变化,她脸色开始柔和,渐渐的,有些兴奋和笑意。
终于,在柳归晚将一碗水都喝尽的时候,老夫人激动得唤了起来。
“柳公子……快看……快看……”
柳归晚还没看时,几个近身的丫鬟已经将那个小磁盘围得水泄不通。
不知谁先喊了一句:“快看呀,血珠都浸没了!”
于是,“呼啦”一下子,连站在一侧规规矩矩的大房和二房也都挤过来,盯着盘子里的变化。巴不得自己的血液浸没了,而对方的还浮在表面。
可是,事实虽不尽如意,至少自己被验证是于家的子孙,这比什么都好。
纠缠了几天的事终于尘埃落定,当事人都吁了一口气。
于家是皆大欢喜。
柳归晚的心却如沉浸油锅,她承受着切肤之痛的煎熬。
最高兴的当属于老夫人。
沸沸扬扬的一切,街坊邻里的议论,如今都拨开乌云见月明。现在,她一下子有了两个孙子。她再也不用担心,死后到于家列祖列宗前忏悔了。
柳归晚站起身,抱拳朝于老夫人告辞。
于老夫人一高兴,精神头也来了,她诚心挽留她再坐一会儿。
柳归晚礼貌拒绝,出了于家大院。
有个家丁在老夫人的授意下,将银票塞进柳刚衣袖。
柳刚也没拒绝,攥着银票追上脚步匆匆的柳归晚。
“小姐,于家把银票给了……”
“嗯!”柳归晚心不在焉应了一声,分明对这次的意外之财没有什么兴致。
柳刚看着主子的背影。双肩垮着,步子很快,有些踉跄,像是身后有洪水野兽在追她。
柳刚虽然对人情世故不太了解,但是,主子的小变化他却觉察出来。他紧紧跟在柳归晚身后,怕她把自己甩掉。
二人默默走了一段路,就听柳归晚说道:“你回客栈吧,我随便走走……”
“主子?”柳刚疑惑的唤了一声。
“放心吧,现在我是安全的。”她没回头看柳刚,但是,从他语气里能听出他的担忧。
柳归晚紧紧咬着唇。
昨夜,她还担心于家的那两房会对她不利。如今,他们都成了名正言顺的于家人,那么,他们现在应该在庆祝自己的成功,不会有人来威胁她。
还有一个的对自己有威胁的人是南歌。不过,离开青城县这么久,没见到南歌等人,他们应该没发现自己的行踪。她现在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