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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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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不是正午,便少了几分忙碌。

古香还在切菜,这是的颇交代的,她每天都在做着同一件事,不过古香确实没有什么怨言。

“在切菜?”楼湘阁走到古香对面,明知故问道。

古香没有抬头,听声音知道了是楼湘阁,她只是用眼睛翻了翻,没好气地嗯了一声。

楼湘阁笑了对古香说:“走吧,先帮我一个忙。”

古香摇了摇头,道:“不行,我在学厨。”

楼湘阁道:“是你师傅同意的。”

古香这次没有说话,看了楼湘阁一眼,好一会儿才说:“好吧。”说完,她放下了手中的菜刀,跟着楼湘阁出去了。

“你要带我去哪?”古香在楼湘阁身后问着。

从品香楼到大街上,她已经问了不知多少遍,可楼湘阁并没有回答,甚至连回答她的意思也没有。撞了几次钉子,古香似乎有些恼怒,她站在街口,一动不动,只用一双漂亮的眼睛盯着楼湘阁,“若是不说,就不要去了。”古香道。

楼湘阁闻言,停了下来,转身看着古香,笑着说:“你要怎样,才会跟我走?”

“很简单,你告诉我,我们要去哪,干什么去。”古香说。

楼湘阁还是嬉皮笑脸的,对古香说:“我刚才好像说过了,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古香问。

楼湘阁道:“帮我找到选金帖的秘密。”

“选金帖上写的是你的名字,别人要杀的也是你,为什么会让我帮你?”古香问。

楼湘阁耸耸肩,对古香说:“因为你聪明,也很机灵,能够骗过周斌,也就证明你可以在我有危险的时候,替我通风报信。”

古香冷笑,道:“恐怕这不是主要的原因吧,你只是想看住我,免得我再吃寒食散。”

楼湘阁一怔,无奈地笑了笑,点了点头,“有的时候,女孩子还是不要太聪明的好。”他叹了口气。

“你刚刚好像说过,要借我的聪明,帮你的忙。”古香道。

“怕了你了,现在你能跟我走了吗?”楼湘阁避重就轻地说。

“可以。”古香点头道,说完便走到了楼湘阁旁边,她似乎并不想死缠烂打。

楼湘阁松了口气,跟在古香身边。

古香偏头问道:“对了,你要从哪查起?”

楼湘阁道:“我们去博古斋。”

江南,素来是人文胜地,这个地方,从来就不缺少文人雅士,从来也不缺少文人雅士。

博古斋,江南最大的古玩书画行。

博古斋,可以说代表了江南,甚至是全国的风雅之事。博古斋的后堂,一般外人很难进入,只有成了名的老师傅才会在此坐堂,同样的,也只有价值连城的珍品,才会来到后堂,一出一进的,往往是数以万计的黄金。今日,博古斋的后堂,来了两个人,古香和楼湘阁。和他们对面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老师傅,那师傅慈眉善目,长得很是干净。

“这是卜易师傅。”楼湘阁给古香介绍。

古香连忙笑脸相迎,道:“原来是江南第一画匠,见到您真是荣幸,我叫古香。”

卜易师傅点头,对古香说:“既然是楼湘阁的朋友,大家就不用客气了,况且,这么漂亮的姑娘,任谁都会喜欢的。”

古香听了很开心,冲着卜易甜甜一笑。

“找我有事吗?”卜易问楼湘阁。

楼湘阁点头,有些事情不方便说。

卜易很快明白了楼湘阁的意思,对他说:“你们跟我去我的房里吧。”

卜易的房间很干净,像他的人一样,古董架上,摆着许多卷轴,不用看,也知道是名人字画。卜易不喜欢将他收藏的东西示人,但也不愿意像守财奴一样,将那些东西藏起来。这是他的习惯,就像每个人都有习惯一样。

卜易给楼湘阁和古香每人倒了杯水,自己坐在他们对面,问楼湘阁:“发生了什么事?”

楼湘阁从衣袋里掏出选金帖,交给了卜易。

“想不到你竟有这样的好运气,上面写的居然是你的名字。”卜易笑着说。

楼湘阁也还以微笑,道:“若是有一天你的名字也写在这上面,我会专程登门道贺的。”

卜易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一个画匠,怎么可能轮到我有这等荣幸。”

“是的,是的。”楼湘阁道,“所以才要你帮忙,看看是谁如此照顾我。”

“这七彩墨,是只有皇宫大内才有的,如果没错的话,应该是波斯的贡品。”卜易道。

楼湘阁想了想,对他说:“你再看看这帖子的用纸。”

卜易仔细地摸了摸帖子的纸质,对楼湘阁说:“这纸——”他欲言又止。

“有什么不同的吗?”楼湘阁问道。

卜易又仔细摸了摸,道:“这——好像——是一种布。”

“布?”楼湘阁不解。

卜易点头,道:“这帖子是特制的,中间是纸,两面被烫上了布。”

“需要这么麻烦?”

“嗯。”卜易又摸了摸帖子,道,“我想有一个原因,让这种帖子的制作变得这么复杂。”

“什么原因?”楼湘阁问道。

“据说,为了让七彩墨的七种色彩不融合,制墨人在墨中加了一种特殊的蜡,而加了蜡的墨,在一般的纸上便不容易着色,所以才会将字写在布上。”卜易道。

“皇宫里的人,也是这样用这种七彩墨的吗?”楼湘阁问道。

“是。”卜易道。

“也就是说,这帖子只能来自皇宫?”楼湘阁问道。

“应该是,但是这七彩墨是禁品,可这种帖子不是。”卜易道。

“哦?哪里能做这种帖子?”楼湘阁问道。

“这帖子会裱画的师傅都会,但是能织出这种细密的布,就只有苏州的绫罗坊。”卜易道。

“绫罗坊?”楼湘阁皱眉。

“没错。”卜易玩味地看着楼湘阁,“听说,你和老板娘,很熟。”

楼湘阁有些无奈地苦笑。

出了博古斋,古香问楼湘阁:“你怎么会和皇宫里的人扯上关系?”

“我为什么会和皇宫里的人扯上关系?”楼湘阁不解地问。

“七彩墨,不是只有皇宫里才会有吗?”古香问道。

楼湘阁道:“可是,写选金帖用的墨,并不一定来自皇宫呀。那是波斯的贡品,也可能来自波斯。最重要的,这选金帖在江湖中流传了很长时间,死在这上面的人很多。”

“可是,发出选金帖的人为什么会用这么特别的七彩墨呢?难道他希望我们找到他?”古香问道。

“可能他希望别人会从七彩墨中着手,找出选金帖背后的事情。”楼湘阁道。

“那我们也要查这七彩墨吗?”古香问。

楼湘阁摇头,“不,要是能从七彩墨中找出选金帖后面的秘密的话,早就有人查出了。”

“那我们从哪里查?”古香问。

“我还没想好。”楼湘阁向品香楼走去。

品香楼。

午时已过,品香楼里吃饭的人少了许多。

楼湘阁此时正坐在的颇师傅的对面。的颇师傅此时却是一派悠然,对楼湘阁说:“你也知道,这时候正是西湖最好的季节,品香楼的生意自然很好,这么重要的时候,我怎么能凭空少了个伙计呢?”

楼湘阁一脸无奈,“我是真的需要有人跟我去绫罗坊。”

的颇师傅左顾右看,“我这品香楼伙计有得是,可为什么是古香呢?”

“好了,我怕了你了,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楼湘阁道。

的颇师傅伸出修长的手指,在楼湘阁面前摇了摇,对他说:“恐怕你欠的不是我的人情。”

听了这话,楼湘阁并没有说话,他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难缠的女人。

而的颇似乎并不想多说那个女人,他对楼湘阁说:“你和古香在一起,是不是想要帮她戒掉寒食散?”

楼湘阁老实地点头,“寒食散这种东西,本是要用来治病的,可吃多了也就成了病。”

的颇看着楼湘阁,没有说话,只是那样看着,但却让楼湘阁很不自在。

“有事?”楼湘阁问道。

的颇温和地说:“我在想,像你这样悟性很高的人,在武学上不会有更高的造诣,真是可惜。”

楼湘阁同样语气温和地说:“这话听起来不像是在称赞我。”

的颇道:“但凡武功精进的人都会是心无杂念,这些人虽然天资不同,经历不同,但都有一个共同点。”

楼湘阁问道:“是什么?”

的颇道:“他们往往都不爱管闲事。”

楼湘阁道:“我的确太爱管闲事。”

的颇道:“因而你的武功再怎么练也不行了。”

楼湘阁道:“我也并不想武功如何了得,那些武学上造诣极高的人,往往要戒骄、戒躁、心无旁骛,而这些是我做不来的。”

的颇道:“不是做不来,而是不愿做。”

楼湘阁道:“那样的人往往抛下了人生最快乐的东西,他们心里多少都会有些问题的,这样的人练武总不会登峰造极的。”

的颇道:“你最不愿抛下的就是女人。”

楼湘阁问道:“你在指古香?”

的颇点点头,“没错,不知为什么,我对她还是很多怀疑的。”

楼湘阁道:“怀疑?”

的颇道:“初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告诉我她的梦想是做世上最好的厨师,但她的眼睛出卖了她,当她发现被揭穿的时候,她又如实回答自己并不是为做厨师而来,那种冷静,是你无法想象的,她还是个孩子,但那个时候却让你无法相信这一点。”

楼湘阁道:“每个人都是有秘密的,这也不奇怪,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把她留在这里?”

的颇笑了,他看着门外,“这样一个女孩子,每时每刻都在撒谎,那么会保护自己,我很想知道她的秘密。”

楼湘阁也笑了,点头道:“这样的秘密,确实是每个人都想知道的。”

的颇道:“和她在一起,你要小心了,她太会说谎了。”

楼湘阁突然想到了昨晚古香骗走大汉周斌的一幕,对的颇说:“这点我知道,还亲眼见识过。”

的颇看着楼湘阁,像是要看出什么般,“这样狡猾的女人在身边,总会有些乐趣的。”

楼湘阁笑着点头。

“你们什么时候走?”的颇问道。

“现在吧。”楼湘阁答道。

“现在?”的颇有些吃惊。

“我迫不及待想要知道选金帖背后的事情。”楼湘阁眼睛里闪着猎豹般的光芒。

的颇点了点头,“我会等你回来,给你做我的拿手菜的。”

而此时,古香正趴在柜台上,看着账房先生算账。

“怎么不去后面切菜呀,古香,一会儿你师傅看见了会骂你偷懒的。”账房先生和气地说。

古香撇了撇嘴,对他说:“没有,的颇师傅说了,菜要现切才好,我现在刀工已经有长进了,所以不必每时每刻都在切菜。”

“哦。”账房先生点了点头。

“先生,我帮你算账吧。”古香用手指着自己说。

“你?”账房先生怀疑地看着古香,“算了吧,这账我已经算了一半了,你要算错了,我就更麻烦了。”

“切——”古香噘着嘴,“别小看人嘛,我可以帮忙的。”

账房先生看了看古香,而古香也向账房先生做了个鬼脸。

“你真想帮忙?”账房先生问道。

“嗯。”古香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和以前一样,还是帮我数数这些铜钱吧。”账房先生指着桌上的一堆铜钱说。

“哎,又是数钱,这些铜钱每天不是要晚上关店时才数的么。”古香将那一堆铜钱揽到桌子的一边。

“是你说要帮忙的,这会儿又挑肥拣瘦了。”账房先生唠叨道。

“不是,不是。”古香打着哈哈。

账房先生不忘叮嘱道:“可要数对了。”

“嗯——”古香拉长了音,对他说。

古香接过铜钱,刚要数,却被的颇师傅叫住了:“古香。”

“的颇师傅,您有事?”古香问道。

的颇点头,“你随楼湘阁出去一趟,详细的事情他会跟你说。”

古香看了看的颇师傅,又看了看楼湘阁,点头道:“好的。”

品香楼外。

古香停下了脚步,她看着楼湘阁,道:“若是去苏州绫罗坊,就不去了。”

楼湘阁道:“但你师傅要你跟着我。”

古香道:“的颇师傅是叫我跟你去,但并没有叫我去送死。”

楼湘阁点头,“我知道这事你很为难。”

古香语气缓和地说:“不是我不想帮你,可你要知道,你要查的事情很危险,我也不是怕死,而是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楼湘阁若有所思地看着古香,道:“你的确很会把握时机,好吧,我们做个交易。”

古香道:“什么交易?”

楼湘阁道:“你帮我查选金帖的事情,我帮你做你说的更重要的事情,如何?”

古香道:“这条件似乎很吸引人。”

楼湘阁道:“我若是答应的事情,从来都会办到,我想,你应该很希望我帮忙。”

古香道:“我能问你件事吗?”

楼湘阁道:“什么事?”

古香道:“你为什么要我帮你的忙?”

楼湘阁道:“因为我需要你。”

古香道:“我什么都不会,只是单单能够在品香楼做个学徒。”

楼湘阁道:“你很聪明知道随机应变,而且最重要的——你是个聪明的女人。”

古香有些不解地看着楼湘阁,“什么意思?”

“这世上最厉害的武器,并不在百晓生的兵器谱中,最厉害的武器,是女人。”楼湘阁笑着对古香说,“一个聪明的女人,往往是制胜的底牌。”

“你这么有信心,我能够帮到你?”古香问。

楼湘阁看着古香,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

看着楼湘阁明亮的眼睛,古香笑了。在楼湘阁的意识里,古香似乎很少笑,尽管她会有很多调皮的表情,但却很少笑。古香知道笑是女人最厉害的武器,任何人都敌不过一个美丽的笑。但是,最厉害的武器,也要有出手的时候。一样兵器,若是留得太久了,就算是再会使用的人,出手的时候,也会显得生涩。最厉害的武器,源于他的神秘。若是时时拿在身边,在厉害的武器,也总会有被人看穿的时候。古香的确是个聪明的人,一个聪明的女人。

古香知道她的武器,应该在什么时候用。

楼湘阁的眼中,都是古香的笑,古香的笑,像是阳春白雪,让人忘掉一切,却又发现遥不可及。

“我同意和你做这个交易。”古香调皮地说。

“你笑起来很美,应该常笑的。”楼湘阁道。

“会的。”古香道,“但是,要等到我和你很熟的时候。”

无限风光,尽在杭州名城。

几多沧桑,难读西湖一书。

苏堤上,垂柳茵茵,苏堤就像是一个情人,温柔地拥抱着西湖。而西湖也像个温婉的女子,紧紧地依偎在苏堤的怀抱。行至苏堤,若是不加流连,岂不是荒废了这沁人的美景。

任何一个会享受的人,都不会荒废这般醉人的风景。

楼湘阁就是这样一个会享受的人,他自然不会让美景与他擦身而过。

“你可曾来过西湖?”他问古香。

古香道:“有。”

楼湘阁道:“来过西湖的人,都不会想走了,因为这风景就像是从上古时代酿制的美酒,会醉人的。”

古香点头,“是很美,但凡一个地方有了水,就像是有了灵气。”

楼湘阁看着古香,问道:“你应该见过更美的地方,因为西湖似乎没有打动你。”

古香看着远处的湖面,脸上浮现出一种平和而向往的笑容。

“我曾经去过藏边,那里的一切和这江湖是完全不同的,人们都信奉着自己的宗教,纯朴得令你难以相信,他们祈求来世吉祥,因而这世行善。”古香陷入了甜蜜的回忆,“那里的天很高,太阳也很刺眼,一切都是不动的,像是被凝固的丹青。”“丹青的颜色,没有藏边风景的厚重。”楼湘阁道。

古香转头看着他,吃惊地说:“你也去过那里?”

楼湘阁道:“是,那儿的确是个好地方。”

古香温和地说:“初次来品香楼的时候,我告诉的颇师傅我的梦想是做一个厨师,因为这个,他把我留在了品香楼,尽管他知道我说的是假话。”

楼湘阁道:“一个人若是有了梦想,他所做的任何事情就变得有了理由。”

古香点头,“其实我的梦想就是能够在藏边过一辈子。”

楼湘阁道:“这梦想似乎可以实现。”

古香摇头,“看似简单,但若是要无忧无虑地生活在那里,对我来说似乎很难。”

楼湘阁道:“既然制造了梦想,努力实现,应该是无可厚非的。”

古香点头,“对了,我们要走快些了,晚了就没有到苏州的船了。”

楼湘阁道:“不急,我们要先去个地方。”

古香问道:“什么地方?”

楼湘阁道:“虎跑寺。”

虎跑寺,两人要去的地方。

虎跑寺,始建于唐元和十四年,是南北两大寺院之一。

虎跑寺中,高僧辈出,而古香面前坐着的便是一个。

“古香,这是有吉师傅,是虎跑寺的名僧。”楼湘阁给古香介绍着面前的和尚。

古香笑着向有吉师傅问好。而此时,有吉师傅正笑眯眯地给古香布茶。古香看着有吉师傅笑眯眯的脸,突然觉得像他那样清清静静地过一生,应该算是大智慧了。而这样的笑眯眯,应该是一种最高的遁世的态度了。

看着有吉师傅,古香突然想到了自己那个遥远的梦。想到了自己现在受的苦,在那美好的梦前面,这样的苦又算得了什么呢。想着想着,古香突然发现心里有一股暖暖的感觉。

古香问道:“有吉师傅,这寺为何叫虎跑寺呢?”

有吉师傅示意古香喝茶,而后解释道:“建寺之初,苦于无水,开山僧人便萌生了迁寺的念头,一日,僧人梦见西方之神对他说,南岳有童子泉,当遣二虎移来。次日僧人起来做早课,果然看见有虎‘跑地作穴’,泉水突涌,这泉便被茶圣陆羽唤作虎跑泉。寺以泉名,便称虎跑寺了。”

“哦——”古香点头,“那这茶可是用这虎跑泉的水泡的?”

有吉师傅点头。

“看来我要多喝一些了。”古香淘气地说。

“不急,我们今晚要住在寺里,你有的是时间。”楼湘阁道。

“我还是第一次住在寺里呢。”古香说。

楼湘阁一笑,转脸对有吉师傅说:“今晚就打扰您了。”

有吉师傅摇摇头,对他说:“佛讲随缘,既是在这里,一切自有安排。”

古寺,清泉,高僧。

茶香,花香,书香。

明月高挂,虎跑的泉水依然清晰明澈。

楼湘阁似乎没有心情欣赏这美景良宵,走出虎跑寺,他又回到了博古斋,他要找卜易,因为他们有约定。

但凡做这种字画古董生意的,有三怕——怕火、怕水、怕人。

水与火自然不好掌控,而人还是可以一防的,因而博古斋早早地就关上了门。

楼湘阁自然是选择了一种非君子的方式进了博古斋,来到卜易师傅的房门口,他却停下了脚步。房门紧闭,周围很静,静得令人生畏。

每个人都有这样的经历,当周围突然变得出人意料的寂静时,我们能够得到的,并不是心安,我们得到的是一种恐惧,一种对于未知的恐惧。楼湘阁此时就很怕,因为他发现这种安静是十分不正常的,是一种没有生气的安静。

卜易是博古斋的老板,是一方的绅士名流,这样的良辰,若是没有一班友人相聚,本就有些奇怪。

若是没有朋友,自己也应临窗赏月,不能错过这样的风雅时刻。更何况,江南才子本就将风雅多情融进了骨血之中。

因而,这样的月夜,如此的寂静,却是不寻常的。

楼湘阁此时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然而,他就是紧张。

他走近房门,伸出手,将手搭在房门上,想推却又觉得不妥。

“卜易师傅,有故人来访。”楼湘阁在门外轻唤。

依然寂静。然而这次的寂静,却让楼湘阁感到绝望。搭在房门的手,加重了力道,门就这样开了。卜易师傅躺在地上,脸朝下。

这时,楼湘阁已经不紧张了。

人就是这样,紧张源于你对未知的猜测,这种猜测往往都是最不好的,当这种猜测不幸言中时,我们反而得到了一种内心的平和。

这种平和,就像是将死之人的挣扎,都在等待着沉入深渊的时刻。

楼湘阁一步步走近卜易师傅,将卜易的身子翻了过来,他的身子还是热的,他的眼睛还是睁着的。

下意识地,楼湘阁想要立刻冲出去,找到那个凶手。然而他是楼湘阁,他并没有这么做,他知道那个凶手已经走远了,就算是没走远,那人也会在自己站在卜易房门口犹豫的时候,找到一个地方,安安静静地藏起来的。

可是楼湘阁知道,死人也是会说话的。他发现卜易的身上并没有伤痕,地上也没有血。然而很快,他便发现了卜易的死因。

卜易的头顶,有一些渗出的脑浆,很少。卜易是被人从头顶用剑刺入而死的,然而那一剑又太快,卜易并没有来得及反应,所以他的眼睛是睁着的,地上并没有血。

突然,楼湘阁像是想起了什么,站起身,向卜易的桌子走去,桌子上笔墨摆放得很整齐,桌子正中还放着一方画轴。楼湘阁展开画轴,里面绘着一个女子。看到画轴,完好无损,楼湘阁从心里长舒了口气。

卜易师傅是江南第一画匠,他的画功了得,里面的女子栩栩如生,然而楼湘阁却知道从今而后,江南再也没有如此的画匠了。楼湘阁走到卜易师傅的尸体前,蹲下身子,用手覆上了他的眼睛,而后站起身,走出了房间。

楼湘阁又到了前院,随便找了个房间,轻轻拍了拍门。听到里面有了声响,他便高声说:“老板叫你过去。”说完,跳上了房檐,离开了博古斋。

虎跑寺外,有四个人。

楼湘阁到虎跑寺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四个人站得很整齐,他们在等楼湘阁。楼湘阁站在他们面前。

“药带来了吗?”他问道。

其中一个人从衣袋中掏出一个精致的药瓶,交给楼湘阁。

楼湘阁接过药瓶,将从卜易师傅那里拿来的画轴交给其中一个人,“有福,去查查这个人。”

那个叫有福的人接过了画轴,恭敬地站在一边。

“她叫古香,尽快回复我。”楼湘阁吩咐。

有福点头,四人转身要走。

“等一下。”楼湘阁唤住了他们,“查查最近博古斋的卜易师傅在和什么人来往。”说完,他转身走进了虎跑寺。

虽然天还没有大亮,但做早课的和尚们已经起床了,楼湘阁看到了有吉师傅。

“有吉师傅,能不能求你件事情。”楼湘阁道。

有吉师傅一笑,“请说。”

“博古斋的卜易是我的故交,昨晚暴毙,能否请您予以超度。”楼湘阁对他说。

有吉师傅点头,“友人相托,自会帮忙,但生死有命,你也不必计较。”

楼湘阁本想礼貌地笑笑,但这笑容来得太难,“今日,我和古香就离开,和您告个别。”

有吉一笑,“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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