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最有才华的残疾钢琴家”,她花了半年的时间,重新弹琴。爱情总是让人成长,曾经以为失去亲人已经够让人不堪负重,失去声音,心里自卑,不想看到别人异样的眼神,所以放弃的钢琴,如今无比自信地重新弹起,便冠上这样的美名。
终于可以站在金沙歌剧院里,一展所长,昔日的梦想,一一实现,可是心爱知道,她还有一个奢望。
“啧啧,这篇报道还真是夸张。”紫欣放下早报,看到正下楼的心爱,“心爱,何苏刚打电话过来说,有一个时尚音乐展示会,要和你同去,他等一下来接你。”
心爱点头,坐下拿了一杯牛奶。
“你演奏会的时间定下来了没有,亲爱的钢琴家小姐?”
“下周三,还有,那不是我一个人的,只是会出场演奏一段。”心爱更正她。
“地点呢?”
“金沙歌剧院。”
紫欣贼笑,“哈,终于如愿以偿了。”
心爱放下牛奶,不想听紫欣唠叨,坐在钢琴前。
“每天弹这一首,不会厌?”她依然喋喋不休。
车的喇叭声响起,紫欣跑到窗前,对心爱说:“何苏来了。”
她弹完一曲,收了尾音,“我出门了。”
屋外比室里冷,又是一个冬天来了。寒风从大门吹了进来,翻开琴架上的琴谱,赫然写着《罗密欧与朱莉叶》。
音乐会历时一个半钟,十二点半才结束,两人走出来时,何苏遇到熟人,音乐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来来回回总会遇到那些人。他与旁人交谈,心爱自己去看海报,已过了午餐时间,她有些饿。
“何制作,这是新的合作人。”那人对他说,何苏已成为制作人,且很有名。
“好久不见。”合作人伸手。
“好久不见,章先生。”何苏说,那人是章启航,“真意外在这里遇到你。”
“游戏业也要有音乐。”音乐无处不在。他玩笑地说,职业化地笑。
启航是和应姿一起来的。他们谈话,应姿站在身边不插一句,只是微笑。
心爱忍无可忍地回头找何苏,先看到应姿,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只当没有看到,装作很认真地看海报。
她听到何苏说:“找个地方一起吃饭吧。”
“好。”曾经如此熟悉的声线,心爱心里的弦“铮”地绷了一下。她以为她已免疫,天不从人愿。
“心爱也在。”何苏又说。
没有人说话,她看不到启航还笑着的眼神,暗淡了下来。
“好不容易遇到一定要一起吃饭,心爱。”何苏回头叫她的名字,他料定她不会走远。
启航向他身后望去。
心爱深呼吸,灿烂地笑着出场。
四个人就近找了一家西餐厅。心爱一直面带微笑,启航不语,不看心爱,动作中规中矩。
何苏打破沉默问启航:“公司还顺利吧?”
启航轻松地笑着说:“还不错,正做一个新的案子,若是和你的公司签了合约,有专业制作的支持,就更顺利了。”
他笑,何苏也笑,似讲了一个笑语,心爱也跟着笑。
气氛似缓和不少。
应姿说:“心爱,你看上去更漂亮了。”
启航抬眼看她,进餐厅后第一次。
“真的吗?应姿,你也漂亮了。”
启航看向心爱,问了一句:“过得好吗?”
“很好。你呢?”
启航点头,嗯了一声。
应姿拿过何苏手中的酒,为心爱倒上,“庆祝一下,实在太久未见。”
何苏说:“别喝太多了。”
“才刚开始,今天喝得不多。”
启航说:“可别喝得太多。”
气氛又尴尬了起来。
午餐吃足一小时才散场。
启航跟在心爱和应姿的后面,没有见到何苏,问心爱:“何苏去哪里了?谁送你回去?”
“他去取车。”
应姿说:“我去洗手间。”
心爱与启航独处。气氛又添尴尬。
“心爱。”启航说,和她并排却并不看她。
“啊,想起来了,给你演奏会的门票。”她从包里慌张地拿出一张门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害怕他会说些让她难堪的话,诸如,我很抱歉。
启航拿在手中,未细看。他说:“终于如愿以偿。”
只聊了两句。何苏去而复返。
心爱笑盈盈地坐上车,对启航手语:“再会。”心里想着何苏来得真及时,否则自己不知道如何撑下去。
何苏转着方向盘,“我来得好像不是时候。”
“不,正好。”
车子左拐,他在后视镜看到启航依旧站在门外。
他站在那里,连应姿什么时候回来,亦不知。
她轻声说:“还爱着她,连伪装也觉得吃力吧。”
启航低头。
当晚,陶言街小区启航的公寓里,他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又是一个冬天。黑色天幕,星光并无多少,启航想起他夏天开始的时候和心爱一起坐在这里,她问他牛郎和织女。七夕早过,人也各自天涯。
他拿出心爱给他的演奏会门票,红色的小格子背影,彰显艺术家的低调与任性。左下角赫然写着,金沙歌剧院。他想起他曾经对她说,若是有一天,她站在舞台上,他会向她求婚。
虽然那时是为了让她重新弹琴,誓言犹在耳,说的人和听的人已经相逢不相识。
抽屉里蓝色丝绒盒子的对戒,是他们一起挑选的,闲置在角落中,弃之不用。启航拿出来,在月光下,即使光线微弱,无数切面的钻石,依然让启航觉得刺眼。他放下盒子,流光四溢的切面突然变得朦胧,有水珠无声滴落。
白色小礼服,她像天使,纯白无邪,坐在黑色的钢琴后面。曲调悠扬,艳惊四座,台下鸦雀无声。尾音划下休止符,雷鸣的掌声从四方涌来。
谢礼三次,心爱才从台上下来。
后台,紫欣为她加油,说:“最后一曲,便圆满了。”
最后一曲,心爱惊觉。最后一曲是《罗密欧与茱丽叶》。
紫欣翻看节目清单,说:“怎么是这一曲。”每日弹不厌烦,还要拿上演奏会,让众人受她毒害?
何苏笑着插了进来,说:“她独爱这曲,死活不让拿下来。”
心爱站在帷幕后面,眼神在台下极力搜索。3排23座,位置空空荡荡,无人来坐。3排23座,她把票给了熟悉又陌生的那个人,盛情也成空,无人坐的位置像是一个缺。
今夜有缺有圆。
终于功德圆满,实现在身为芭蕾舞蹈家的母亲的夙愿。
晚上十一点二十分,演奏会结束,心爱泪流满面。那些灯光照花她的眼,像是总要在这个时候回顾一下人生,旧时的那些影像一一在她眼前掠过。
颜歆说:“喜极而泣,她比别人更努力,才有今时今日。终于如愿以偿。”
每个人都这么说。何苏皱眉,说:“未必。”
台上,与心爱一同出演的人,答礼又答礼,每个人都笑得合不拢嘴。只盼这时刻无限扩大,永永远远光芒四射。启航随人群离开会所,他没有坐3排23座,而是另买了票。像是一个不愿被人看破心事的小孩。在门外徘徊着要不要进去见见心爱,说些恭喜之类的话。
要不要见此刻似乎并不必要,说恭喜的人,也不差他一人。只是心里想见,理智却觉得相见不如不见。想走又想留的时候,遇到了何苏。
“来了。”何苏问,“还以为你没有来,要进去和心爱打个招呼吗?”
启航向通往后台的走廊望了一眼,说:“代我恭喜吧。”
“太无诚意。”
启航要离去,何苏说:“可曾跳过圆舞曲?”
“什么?”
“华尔兹的规则,最初与你相拥入场的人,兜兜转转,总会转回到你身边。两个人相爱,放对方自由,若是有缘,终会回到最初开始的地方。”
启航心里唏嘘,默然走出剧院。
你看,此时此地,他们再度相遇,像是不曾分开过。最初的舞伴还在,可是兜不回原来的时空。因为感情已经不同。
“我们已经过去了,不可能回头。”
他在旋转门前站了一会,有人站在他的身边。转头却看到应姿。
“怎么来了?”
“你不也一样。”她反问。
启航无语,在心里叹息,嘴里说:“走吧。散场了。”
应姿觉得这三个字凄凉无比,说:“明明还是很爱她不是?”
“物是人非。”
她回他:“太深奥,不明白。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一个字还是两个字。简单明了。”
启航笑,说:“今晚好好庆祝一下,如何?”
“庆祝什么?”
“人生重新开始。”
他向外走,她挡在他的前面,声色俱厉,她说:“你还是不是男人,把你想说的话原原本本地说给她听,你们应该有好的结局。”
“退场的时候,我们的舞伴已不同。”
应姿不解:“你说什么?“启航,心爱喜欢的人是你,一直都是你,她一开始就知道。她从未骗过你。”
他沉默,然后说:“我知道。”
“你知道?!”应姿震惊。知道还要放任自己的感情随波逐流?
他知道的那天,她对他说:“我们已经过去了,不可能回头。”她在墓园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那张便签纸上的内容,只是他到后来才知道。
“我们已经过去了,不可能回头。”任谁都会说出那样的话吧,婚礼上被人抛弃。
“是我的错,咎由自取的错,是我一开始就没有相信心爱,没有听她解释。她会说那样的话,是情理之中,没有谁会为得不到谁,而含恨以终老。”他试着安慰自己。
“你忘得掉?”骗人!
启航眼神暗淡,无限风趣地说:“所以今夜要庆祝人生重新开始。”
“你果然还是不了解女人的心思,启航,她喜欢你,开始是,现在也是,并无差别。所以才会对你说,已经不同那样的话。她是不想让你在面对我时为难。”
启航愕然。
“生我的气了吧,现在才让你知道。是我任性了。我一直尽全力想让你爱上我。我以为你们不再见面,也许我还有机会。”
“应姿,我会照顾你一生一世。”
“我不要那样的照顾。”她泪下,“不过,我现在放你自由,她是怕你难以选择,为你做下选择,启航,一切和从前一样。”
倘若,你爱的人不爱你,让他去爱他爱的人,是不是这样自己也觉得幸福一些?
他几乎听到自己的心跳,一路小跑到后台,人去楼空。还是来晚了。
经过舞台,他听到有人弹钢琴的声音。鼻子一酸,是心爱,他确定,她弹的依然是那一首钢琴曲,《罗密欧与茱丽叶》。
灯光打在钢琴的四周,她坐在光圈里。启航竟不敢上前,默默地看着她。直到她也看到他。
他在帷幕的里面,她在外面。
四目相对。
启航觉得有很多话要说,却脚下生根般迈不过去。
她看他的眼神,好像是在对他说——
我一直在这里等着你。
一直,一直。
—完—
后记
写后记的时候,心情沮丧。我想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途径,写出我想要表现的人物,故事。总觉得自己写得不够好。我要写得更好些。我要努力,我要努力!
越到后面,越是喜欢得很。开始的心爱像是一个没有主见没有重心的人。越到后来越发喜欢她。她从启航的办公室走出来之后,我想要写她与开始完全不同的坚强个性。可是着墨不多,并不太成功。
已经记不太清楚最初设计心爱的原型了。整个故事写到3/4,曾推倒了重来。旧版里面也一个叫林应姿的女子,与现在你看到的性格人生完全不一样。可能是因为旧版中她是个坏角色觉得亏欠,新版中我好好地补偿了她一番。
并不太喜欢启航的个性,似乎有些优柔寡断,特别是对感情的时候。总没觉得相爱的双方,若有突发事件都理应问个清楚明白。心里这么想着,下笔的时候却完全走样。
最初的打算是要写三本相关的系列,Bingo,就是那三个女生。请不要问其他两本的信息。终于明白为什么说写书也要趁快,趁热打铁啊。因为拖得太久,我已经无法重现当时的感觉。后两本,显然是遥遥无期了。
今天是个好天气,希望你合上这本书的时候,心情也是好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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