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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对心爱来说是完美的。他们像所有情人一样,甜蜜地牵手、逛游乐园、分享同一杯果汁。
晚餐之后,启航说去九州大道的金沙歌剧院,那里正好也有一场交响乐。心爱也舍不得那快离开他,可是一听到歌剧院,她还是有些防备地看了启航一眼,她显然并不生气,可是眼神却说着——“你算计我”的话语。
启航投降了。
“好吧,我承认。要不要去听?”他问。
心爱当然知道他并没有恶意,他和颜歆一样希望她找到过去的生活,过去的理想,重弹钢琴的信心。
心爱偏头想了想,点了头。
金沙歌剧院的大厅还是和她一年以前来过时一样,这世界哪管别人的生离死别,照样在转动。
心爱已经很久没有碰过与音乐相关的东西。若是平时,她必定伤心又难过。她现在坐在金沙歌剧院里,还是和从前一样,除了失去声音。可是,心爱向着启航的侧脸,她得到了另一个世界。
她握住启航的手,头靠在他的肩上,闭上眼睛沉浸在时而激荡,时而柔情的音乐中。
“你这样会睡着。”启航在她耳边说,却不由自主地把她环得更紧些。
心爱摇了摇头,没有睁开眼,启航宠溺地与她十指交握着。
这是她想要的幸福!
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他们依然十指交叉,启航喜欢那样的感觉,从来没有一个人给他如此强烈的感觉,只要她在他身边,就算是没有任何声音,都让他倍感舒心。
“不过是听一个演出,这么快乐。”他笑她的口是心非,说着不弹钢琴,却还是如此的喜欢音乐。他要为她找到梦想,他要给她一个更美好的明天,让她知道就算失去了声音,他还在她身边。
心爱的笑意是从眼睛里面散发出来的,“启航,你会永远在我身边吗?”
“这样啊,如果你弹一首曲子给我听,我回去好好想想。”他说,启航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的油腔滑调完全给了眼前这个让人倍感怜爱的小女子。
心爱知道他和自己开玩笑,可是还是目不转睛地呆望着台上那架钢琴。
“能坐在那里的人,真的是很不简单。”启航说。
是啊,心爱想起以前音乐老师总是说,没有在金沙歌剧院演出过的音乐人,还称不上是真正成功的音乐人,她那个时候豪情壮志地想着,总有一天要站在那里。那些昔日情怀涌上她的心头。
如果他是来煽动她的意志,那么,心爱不得不承认,他快成功了。
他们离开歌剧院,越过人群,心爱慢慢地停了下来,启航回头看到她正看着玻璃橱窗里的女人。酒店的大厅里,又是一个弹钢琴的女子。
“想弹琴吗?”启航问她。
心爱默默地看着玻璃橱窗的那个她,并不答话。
启航笑了,嘲笑她说:“看来,我的魅力还是蛮大的嘛。先让我饱饱耳福,然后,我回家再认真地考虑你刚才的提议。”
心爱嘟起了嘴,转身就走。她不得不承认,启航给了她太多安全感,让她改变许多事情的看法,就像现在,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突然有弹琴的冲动。
一次就好,哪怕一次就好。她的手跟着那个女子的手一起轻跳。
“跟我来。”启航拉着她进了那家酒店,他对那位弹琴女子说了几句话后,心爱就坐在钢琴前面了。她想拉住启航,他放开她的手,轻声说:“我就在下面。”
她再次坐在钢琴前面,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弹什么才好。
好在就在心爱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侍者拿着一张点单走了过来,说八号台的一位先生要点《罗密欧与茱丽叶》。
轻快的旋律从心爱的指尖流出。那种感觉像是回到从前,那些旋律早在她心里。她看到启航坐在一旁对她鼓励一笑。
她要为他弹一首曲子,她要把这首曲子送给他。他一定不知道,她心里多么感激他。她想对他说谢谢,可是她发不出声,只能借着这能让她发声的钢琴,告诉他,她心存感激。
曲子弹到三分之二的时候,酒店里面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八号台的桌面上一片昏暗的烛光,全场的人都看到一个男子正在对一个女孩求婚。心爱看到他跪了下来,女孩子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掩不住的光彩。
原来他点了这首曲子是为了向心爱的人求婚,心爱弹得更加卖力了。
香槟玫瑰,浪漫又唯美,接受众人的祝福,空中温柔清脆的旋律,多少女孩子的心愿。真的让人羡慕。
心爱已经走出了酒店,可是心情还回荡在刚才的气氛中。
启航无奈地摇了摇头,拉着她向前走。他从来没有像这样,两个人可以默契到这种地步,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冷场,路再远也不会觉得漫长。他们又走回到了金沙歌剧院,人去楼空,没有多少人了,只有几个工作人员。
心爱站在对街望了一会,用手语对启航说——音乐真是让人着迷的东西,让人快乐,忘记悲伤。她弹琴的时候,那么快乐。
启航从后面环住她。
“这样啊,有一天你在这里开演奏会,我送你花,向你求婚。”他说。
“骗人。”心里美滋滋。
“不相信啊。”
“是你想要拒绝我才这样说的吧,不想向我求婚吧。”她开玩笑地说。
启航微微晃动着身子,“我能想象你在这里开演奏会,有很多人来看,人山人海。那个时候,你出名了就不要我了?还不准我向你求婚?”他哼了一声。
心爱笑了起来——她用手语说,“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她转过身来,她淘气地想去按他的鼻子。启航握住她的手,“心爱,这是我跟你的约定。”他要让她重弹钢琴。
心爱在心底无数次地想象过那样温馨的画面——
一间宽敞明亮的房间里,有一整面墙的玻璃窗,白色窗帘打成打成漂亮的蝴蝶结。阳光柔和地从窗外倾泻到地上,有一种明晃恍若隔世的美。一个懒散又惬意的午后,她坐在离窗不远处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小说,而旁边一定要坐那么一个他。她看到精彩的部分,会心地笑起来,而那个他会走过来坐在她的身边,默默地问她一句——什么那么好笑。她嘟起嘴来,不给他看,把书藏到身后,当然她是故意向他撒娇,依着他对自己的爱,她有恃无恐。
而今这一切那么真实地摆在眼前,一样明亮的房间,一样惬意的午后,她一样坐在沙发上看小说,她偷偷看了一眼启航,那个他也一样在她身边。除了她和他的距离稍稍有那么一点远。
他在房间的另一边,看着手边的那个笔记本电脑。
心爱在心里叹息,原来现实和理想还是有差距的。她看不到精彩的部分,笑出声来。而他的严肃表情也让她望而却步了。
生活总是多了些呆板无趣。
玻璃矮几上放着另一个笔记本,心爱放下书,小心翼翼地打开,像是要做坏事一般,她吐了吐舌头。她打开又合上,反反复复的好几次。
心爱从沙发上站起来,她故意大声地走路,却又不敢太大声。人总是那么矛盾,她想让启航多少注意点她的动向,而她又不想打扰他工作。这怎么可能?
启航坐在电脑后面,依然没有抬头的意愿。果然无趣得很。
心爱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他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视线。她假装去倒了一杯水。启航向她伸手,示意让她走到他面前。
心爱笑了。
“你的小说看完了?”十指相扣,心爱小鸟依人般地坐在他的旁边。她好奇地看看那些让他移不开视线的东西是什么——电脑上是一系列的报表。
心爱翘起嘴,试探地问一句:“你很忙?”她心里当然期许答应是否定的,任何一位绅士一点的男人听到女人这样问,总会很绅士地回答——不会。那些社交礼仪的书总是这样写的。
“算是吧。”启航回答。
心爱的不满更多了些,不过,那些社交礼仪的书还写着——若是一个男人不是应付你说些表面上冠冕堂皇的话,那么他是把你当成自己人。
那么这个答案勉强让人接受。
心爱还想问些什么,启航的手机不识时务地响了起来。听他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心爱原来想说的话全数地吞回了肚子,她乖乖地回到沙发上。再次拿起书来,可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她向启航望去,看到启航一边打电话一边翻看一些资料。
心爱想了想,打开了玻璃矮几上被她打开无数次又关闭无数次的笔记本。她把自己的头像躲猫猫一样藏在屏幕后面,至少不让启航看到她的脸。
她打开MSN,对启航打了一个笑脸。消息传过去的时候,角落里的那本笔记本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一段尴尬又难耐的等待之后,屏幕上跳出了——“淘气”两个字。那是一种爱的包容与溺爱,心爱笑了笑,她以为启航会忙得不理她的。
“启航。”她在屏幕上打字,就好像她在和他说话一样。
“嗯?”他配合着她,房间里还是很安静。
“肚子饿了?”启航又问了一句。
心爱豁出去了,她问:“那个——你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什么?”
手机再次不识事务地响了起来,谈话中断。心爱满心期待地以为会像上一次,他会很快挂上电话,那样,他们可以继续刚才未完成的话题。
可是,心爱听到启航对电话里的人说:“我马上过去。”
启航从椅子上取下外套,那么自然地从口袋里拿出钥匙。
“心爱,钥匙给你。我有事先出去一下。”
心爱皱起了眉,心里有那么一些不高兴。可是,他总要有他自己的事要打理。
“你去哪?什么时候回来?”心爱还是忍不住问他。
启航看出她的小动作,他微笑着对她说:“我一会就回来,保证不让你饿肚子。”
“你说的话都是真的?”她第二次问这句话。
启航并没有在意,他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说得也是。
心爱双手插在牛仔裤的兜里,俏皮地耸耸肩,在玄关对启航眯起眼睛笑,她目送他离开,直到看不到他的背影。
回到屋子里,再拿起书来,才发现少了一个人的房间里如此的冷清,心爱试着找些事情来做,做什么好呢?
鱼缸里的金鱼,她已经喂过了;地板一尘不染不需要她再费心地拖一遍;厨房?自然不能让她大展拳脚。她只好沮丧地坐回沙发,而后狠狠地瞪一眼启航刚才坐过的地方。
心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她开始推动沙发,好在沙发是布艺的,并不重。虽然没有经过主人的同意,擅自挪动屋子里的陈设是有那么一点不妥。可心爱心里可明白了,启航最多不过敲敲她的头,貌似声色俱厉地对她温柔地说,可不能有下次了。
想来恋爱的好处多多,最嚣张的莫过于这一种——宠溺下的无法无天。
说实话,心爱倒是蛮期待启航生气的样子。她一边挪动沙发一边想着启航生气的脸,不由得微笑了起来。
心爱决定去附近的超市转转。转转是其次,她要去买些晚餐用的菜。
等到一切就绪,菜已上桌,虽然不是特别精美,心爱对于自己的手艺还是很有信心的。心爱发现天色已经全暗了下来,可是启航还是没有回来。
客厅的墙上挂了一面巨大无比的钟,心爱看着秒针不停地转着圈圈,一圈又一圈。
他会不会出事了?心爱心里“咯噔”一下。她拍了拍自己的头,想到哪里去了?原本满心期待启航看到她重新摆设的家具会有怎样的激动心情,随着时间的流逝也不复存在了。她现在希望他快点回来,平平安安的。
九点十五分,电铃丁丁冬冬地响了起来。
心爱跑去开门,兴奋的神采在看到门外站着的那个人时,不由得暗淡下来。
“李小姐,执行长让我来送你回家。”门外站着的那个人是崔总监。
“可是——启航呢?他去了哪里?”心爱疑惑地道。
崔总监向她解释说:“老董事长旧病复发,住进了医院,执行长人还在医院呢。”
心爱明白地点了点头,去取了外套,那桌丰盛的晚餐也被她倒进了垃圾袋里。
启航的父亲住院了,她要不要去看看他呢?可是启航并没有介绍她认识章家的人,就这样冒失前去,会不会太奇怪了?
这倒是一件让人头痛的事情,以至于心爱临睡前坐在床上想了好长时间也想不出结果。
心爱一身大汗地醒来,天才刚蒙蒙亮,她已经了无睡意了。
心爱从床上坐了起来,决定去找些事情来做。最后决定去何苏的乐团看看。乐团成立那天的欢庆,她错过了。她应当当面恭喜他。
乐团是他表哥邢风的唱片公司旗下的,在钟古楼街对面的小巷子里。何苏是电贝斯手,偶尔也唱几句,只是他更多的时候专心在弹贝斯。
何苏看到心爱,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说:“心爱,你怎么来了?”他显得有些激动,傻呵呵地笑,不等心爱反应,又说,“楼下的安检很厉害,你怎么上来的?”
“是邢风带我近来的,正好在楼下遇到。”心爱指着坐在远处吸烟的男子,用手语对何苏说。
烟雾弥漫,何苏挥手扫去那些烟雾,对邢风说:“表哥,你少抽一点吧。”据说他一天有两包烟的纪录。
心爱笑笑,对何苏用手语说:“你忙吧,只是顺路过来看看,有时间再找你。错过成立欢庆派对,以后再为你补上。”她和何苏的感情越发好了。
何苏怕她说走就走,挡住她说:“最近怎么样?”
心爱知道他是想问她和启航,她并不回答只是甜蜜又幸福地对他笑。
他是个聪明人,自然是懂得的。他也笑,他说:“你开心就好。”
心爱看着他笑,心里却一酸,他为自己做过很多事情,虽然自己没有爱上他,可是心爱知道,他曾经是那么努力想要自己爱上他,他想要给她幸福。
“你一定会遇到一个好女孩,再漂漂亮亮地谈一场恋爱。”心爱用手语说。
何苏晃了晃头,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心爱知道再谈下去,只是徒劳无益。隔着录音间室外的玻璃窗,心爱向里面望了一眼。
“想不到你是认真的。”她还以为他是开玩笑。
“不好吗?”何苏反问。
“不,很好。”真的很好。那种很好的感觉就像是有人正沿着她曾经走过却没有走远的地点,再走下去。
邢风与她二人并肩站在电梯里。
“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他莫名其妙地感叹了一句,可是却没有半分感叹语气,“一个不懂手语的人,可以努力去学手语;不懂音乐的人,也可以努力去学音乐。”
心爱转过头来,他说的是何苏,可是——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也许是她懂,只是不想去面对。
“何苏喜欢你。”他对她说。一如当年他们第一次见面是他精明地对她说,我们做个交易吧。
“李心爱,难道你没有看出来吗?我不知道他的感情是怎么从内疚到挚爱,你应该感觉得出来。或许我一开始就错了,我以为你能医治他心里的创伤。那个傻小子,居然自己跑去学手语,他是真的爱上你了。”可是她没给他机会。
何苏不是说他的手语是原来就会的?不是说他们还是好朋友,他亦会祝福她?
“对你来说,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我只是觉得你有权知道,章启航为你做过什么吗?需要爱的时候给你爱?还是弥补你失去亲人的伤痛?”他笑了一笑,“真可惜,两样都没有。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啊。”
心爱抬头看他。
他高大的身影在电梯狭小的空间里,让心爱觉得压抑。他说:“听说章润业病了,外边不是在传他马上要宣布章启航和林应姿的婚事?我想你应该知道,林应姿就是章启舟之前的女友。弟弟死掉了,临死之前要求哥哥照顾女友,”他鄙夷地笑了笑,“电视不都是这样演的。”
电梯门“当”地打开,心爱跨了出去,对邢风的话一点反应也没有。他笑她的倔强,对着背影说:“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也许何苏更适合你,还是你想飞蛾扑火地接受章启航的爱?”
心爱转过身来,“我有时候真的觉得你像个恶魔。就像你一年前站在我面前告诉我,‘接受你哥哥心脏的那个人已经死了,我们来做个交易’,你在乎的人,你视若珍宝,比如你和何苏之间的兄弟之情。你不在乎的人便随意践踏在脚下。”
“我不过是想给你一个忠告,你和章启航不见得会有好结果,你不快乐,何苏跟着遭殃,我太了解他了,嘴里一句也不说,其实是不想让人担心。”
“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可是爱怎么可能因为抱歉就自动转了方向,无法握住的情感,这不正是爱情的真正魅力之所在吗?
心爱脸色苍白地从唱片行里出来,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他要结婚了?!
她走出小巷的时候,看到对街挂得高高的“南歧医院”的广告。她想起昨天晚上崔总监在车上对她说的话。
“哪家医院啊,就是南歧医院。”
钟古楼街的对面就是南歧医院,这是心爱没有注意到的。心爱的脚步越来越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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