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爷爷房间的柜子里翻了几张用朱砂画的符给狗子,狗子攥着那符跟攥了救命稻草一样,顶着那双熊猫眼走了。
我很少进爷爷的房间,因为他喜欢把房间布置的跟道场一样,不是挂了经幡,就是贴了符咒,而我对他那些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只当成是爷爷养活我们两个的工具。
在爷爷房间的小柜子里随便拿了几张符给狗子后,意外的,在符咒的旁边,我看到了一本泛黄的书,上面用古体写着占山驱鬼小录。
我拿起来随手翻了翻,原来是一本讲述道士驱鬼的故事,里面详细的记载了各种各样的鬼应该用什么方法和咒法。
甚至对鬼的样貌和种类也一一详细的描写了。
“晨风,今天怎么对爷爷的老东西有兴趣啦。”我回头,见爷爷逆着光,站在门口,笑眯眯的看着我,眼角皱纹堆的都快压死苍蝇了。
瘦削的身影因为年纪的关系,愈来愈干瘪了。这老头整天上蹿下跳的降妖除魔,一向很是欢脱。我却没有发现,他真的老了。
“爷爷,狗子说他被鬼缠上了。我找几张符咒给他驱驱邪。”我将书本放回原来的位置,指了指柜子里放着的几小叠符纸。
“什么,你拿了哪几张给他?”爷爷的脸色突然凝重起来,大步迈进来,瞬间就冲到我面前了,指着柜子里几种符纸紧张的问。
我指了指柜子里那看上去相差无几的几种符纸,“我也不知道它们有什么区别,每样都给了他几张。”
“哎呀,你个小兔崽子,你要害死李进步了!”爷爷双手一拍膝盖,气急败坏的指着我。他颤抖着手,指着柜子最里边那叠纸。
“这符咒要是被他握在手里,可是会将附近的冤魂都招惹过来的。还不快去李进步家看看,再晚一会儿,一准变成鬼窝了。”
我一听,要是这符咒真的有这么灵验,那李进步晚上不是要被一大帮女鬼压床了。看他那萎靡的脸色,怎么能受得了这么强烈的折腾。
看着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夏季的风从弄堂口刮进来,在爷爷的屋子里转了一圈,将一些经幡符纸吹得摇摇晃晃。我将昏黄的灯泡打开,在爷爷的指点下,将那招惹鬼魂的符纸紧紧的记在脑海里。
李进步家离我家挺远的,平时他都是打个的,从镇头绕到镇尾来找我。这小子有钱,打个的算是家常便饭,不像我,十七岁了,还停留在出门骑自行车的贫困阶段。
我骑上那辆跟了我五年的飞行牌老旧自行车,因为好几次大修,这老伙计已经很难看出原来的模样了。随着我个子的快速发展,每次我骑上去的时候,老伙计总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仿佛在说我又重了。
狗子一回到家,就听说吴倩倩出事了。吴爸找上门来要解释,只好连夜到吴家找吴爸解释。他出门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了。黑漆漆的夜色里,偶尔低头走过一两个下晚自习的学生。匆匆的身影在小镇的树荫底下忽隐忽现。天幕中被浓厚的乌云遮掩,看不见一丝星光。夏夜的凉风打在狗子光裸的胳膊上,带着一丝让人不适的粘腻和冰凉。
狗子家和吴倩倩家非常近,走路也只要半个多小时。吴倩倩家是小镇老式的楼房,狗子站在吴倩倩家楼下往上看,昏黄的灯光从生锈的铁窗中散了出来表示主人在家。
踩着水泥台阶上了三楼,狗子敲了敲老旧的防盗门,红色的防盗门发出“砰砰砰”的声响,在寂静的楼道中显得格外突兀。
门开了,满脸胡渣的吴爸出现在门口,满脸失魂落魄。看来吴倩倩的失踪对他的打击非常大。看见狗子出现,仿佛看见了救星一样。
“李进步,我女儿的失踪是不是跟你有关!你说,你到底知不知道她在哪儿?”吴爸揪住狗子的衣领,将他拖进门,狗子整个身子不由自主的陷进吴倩倩家破旧的棉布沙发内,看着吴爸那猩红的眼睛,内心升起一丝怜悯。
“叔叔,你先冷静,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狗子努力安抚着吴爸爸,屁股在破旧绵软的沙发上挪了挪,就怕将精神紧张到快要崩溃的吴爸爸刺激到了。
吴晓天满脸的憔悴和疲惫,自从女儿两天没回家,他的精神就非常紧绷,生怕吴倩倩发生了什么意外。
“你说,倩倩的失踪是不是跟你有关系?自从那天你送她回家后,第二天她就没回来。我以为,她贪玩,忘了回家,可,这都五天了。”吴爸沙哑疲惫的声音在室内响起,就像一个绝望极了的病人,所以的力量都快消耗干净了。
“这几天,我将整个镇都翻遍了,倩倩的同学家朋友家都去问过了。大家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以为你知道的……”吴爸说着,滚烫的眼泪滑出了眼眶,几日来的奔波和担心将他的身体折腾的非常脆弱。
他捂着脸,大手用力的在脸上抹了一把,几道泪痕分布在他沧桑的脸颊上。他抽动着鼻子,灰暗的脸上因为激动现出一丝红晕。杂乱的头发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十分油腻。
吴晓天叹了口气,缓缓道:“你不知道,倩倩妈妈很早就跟别人走了。我怕倩倩缺爱,就多疼爱了她一些。这孩子也真是不听话,这么小的年纪就在外面乱来。我不怪你们呢,我只是想找到她,看看她是不是还好好的活着。”
气氛变得凝滞而尴尬,为了打破这种如死灰般的气氛,狗子抽出一根中华递给吴爸,然后默默的抽了起来。一时间只剩下墙上的钟在“滴答滴答”的响。狗子抬头看了看,已经十一点了。
窗外,已经没有了任何光亮。狗子走到窗子边,将灰蒙蒙的玻璃窗打开,眺望远方。不远处,七步巷静静的矗立在黑色的天幕下。狗子的脑中不由得浮现了那个穿着黑色衣服的诡异女人,那个地方,是那个女人的地盘。
狗子站在窗边静思,正打算告别,一道阴冷的风突然从黑夜中袭过来。带着一股骇人的气息。吹得狗子心慌起来。这股风,给狗子的感觉非常熟悉,那个黑夜里近距离跟恐怖接触的经历让他永生难忘。
阴风在狗子苍白的脸上转了一圈后,仿佛有意识一般,朝着室内的吴晓天而去。
正沉溺在悲伤的世界的吴晓天打了个冷战,瑟缩了一下,抬起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了看四周道:“怎么这么冷?”
看着站在窗口纹丝不动的李进步,心里知道女儿的失踪跟他确实没关系,于是叹了口气道:“你先回去吧。要是有倩倩的消息麻烦告诉我。我明天就去警局登记,让警察帮着查找一下。”
狗子正打算找借口走,没想到吴爸放了自己一马,于是连声答应着走了。走在寂静无人的小巷子里,狗子打算避开那条鬼巷子,于是往另一边走去。
刚才那道冷风将他心里吹得毛骨悚然,全身好像都被一只无形的冰冷大手抚摸着。让他从头到脚底都打着颤。
“娘的,不会又被鬼跟上了吧。”这种感觉太熟悉了,狗子朝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沫,想起顾晨风给自己拿的符咒。顾晨风他爷爷是镇上有名的道士,狗子心里想应该有用。
从一叠黄色的符咒中抽出一张攥在手里,狗子心里的底气仿佛足了一些。反手却摸到符咒的背面竟然还贴着双面胶。
于是学着电影里的样子,将那双面胶撕开,把符咒贴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心想这样应该可以吓退那玩意儿了。
黄色的符咒一贴上狗子的肩膀,一股更加强劲的阴风平地而起,霎时间灰尘四起,吹得狗子眼睛疼痛无法睁开。
狗子的视线受到干扰,唯一能睁开看到的都是白茫茫一片。周围的房屋在他模糊的眼中显不出什么分别来。内心的恐惧让他方寸大乱,拼命的在白雾中走着,想要冲出这片白色恐怖地带。
但是白雾越来越浓,阴冷的气息也愈加浓重。狗子心里着急,干脆小跑起来。肩膀上的黄色纸符随着他奔跑的动作发出“呼啦呼啦”的响声,伴随着狗子仓皇的脚步声和浓重的喘息,透露着绝望的气息。
“呵……呵……”
突然,那让狗子刻骨铭心的诡异气息响起,酥麻的恐惧感瞬间牢牢占据了狗子整个大脑,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它,来了……
那只红色的女鬼,来了!
空气中那股腐烂长发的味道越来越浓,随着浓雾的散去,狗子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又到了七步巷。他抬起头,恰好看到老旧的红木柜上,那张黑白的女人遗照。女人还是跟上次一样抿着嘴,露着端庄慈祥的微笑。那双黑亮的大眼盈满笑意,生前肯定是个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