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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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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满是绿意的草场,如今已是一片焦黑。空气中呛人的烟气夹杂着血腥的气味还未散去,视野中,一片苍凉。

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韩峻带着兵来了。

他并没有迟,因为廉雁寒还站着;可他也迟了,活着的人,用手指数也数得清。

而且,蔺博雅失踪了。

当韩峻收拾完所有的严国人后,并未发现蔺博雅的踪影,正当他下令寻找时,廉雁寒阻止了他。

她要亲自去找。

“将军,我定当找到蔺丞相,你好歹也休息一下。”韩峻看着廉雁寒浑身是血,已露疲态,心里不是滋味。

“不。”廉雁寒已没有力气再多说一个字,可她还是要去找蔺博雅。

她要亲自确定他还活着。

脚下的土地还带着热意,横亘在地上的尸体大多数惨不忍睹。廉雁寒看着刚才还在她身边奋战的人,如今魂已归天。这样的场面她已见多,可无论见多少次,心中的凄凉都不会减少一分一毫。

只是,现在她的心除了悲凉之外还有其他的情感。

恐惧。

沙场上带血的刀都不能让她畏缩,可她现在的确是怕了。好怕等待她的是一具没有温度的身体。

不要!她几乎要尖叫。

光是想着,她就已经止不住颤抖。她突然生出一股力气,在尸堆里跑了起来。

韩骏说他们平息了马场的纷乱后,并未见着北边有什么动静。或许在马场那边围堵的并不一定是严国人,或许北夷见着马场有了乱子,派人打通了北边。而且,当时有几个士兵追上去保护蔺博雅,这样他就不会有事了。

廉雁寒飞快地想着,想着他还活着,他一会儿就会出现在她身边,还是像往常那样温柔地笑着。

好想念啊,想念他的笑。她要快点找到他,让她再看看他的眉,他的眼,还有他的唇。

可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廉雁寒已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她只知道要跑,即使她的身体疼得要散掉,即使背后的伤口还淌着血。

她的腿已抬不起来了,可她还是要跑。迷蒙的心绪已渐渐涣散开来,她只撑着最后一口力气在跑。脚下的尸体绊倒了她,她又爬起来,再跑。

空旷的草场,没有一丝活气,只有土地里没有熄灭的火星还噼噼啪啪地发出声响。廉雁寒磕磕碰碰地跑着,跑着跑着,脑海里涌出一个念头:如果他死了……如果他死了,那她还活着干什么?以往充满豪情的理想远不及她此时的希冀,她只希望他活着,只要他活着!

突然,她眼一花,踉跄着几乎又要摔倒,不行了,她受不了了,她的恐惧快要把她吞噬了。她聚集了所有的力气,放声大喊:

“蔺博雅!蔺博雅!博雅——”

声嘶力竭。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晕倒的一刻,一个身影闯进了她的视线。

隐约中,看见了那人颀长的身材,披散的黑发,还有俊秀的长眉。

可是,她还是觉得少了什么,是什么呢?

哦,知道了。他为什么不笑了呢?

廉雁寒此时真的没有力气了,只能在原地不动地站着。蔺博雅缓缓走向她,在她面前站定。廉雁寒举起颤抖的手,抚上了他的脸。

他面无表情。

廉雁寒摸着蔺博雅的眉,从眉心到眉尾。他没有皱眉,可也没有笑。他满脸都是血,连细长的睫毛都成了红色。隐在血色后的神情,没有恐惧,也没有悲伤,但也不是麻木。只是平静,不想笑也不想哭的平静。

廉雁寒的心好痛啊,这样浑身是血的他,根本不像他了。他天生就是洁净整齐的,他天生就是适合身着白锦华服的,他怎么能染血呢?这血是那么肮脏,怎么能让这份污秽破坏了他的清洁呢?泪水滑过她的脸庞,她嗫嚅着:“怎么会有这么多血呢?你是不适合血的啊……”

猛地,意志崩溃,感情如潮水般奔涌而出,蔺博雅一把抱住她,也唤着她的名字:“雁儿,雁儿……”

廉雁寒以为自己早就无力了,可现在却感觉自己的心跳得有力。他温暖的气息吹拂着她的脖子,她这时才明白了一件事,他还活着呢,活得好好的。眼里的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从六岁以后她就不曾再流过泪,她以为自己一生都不可能再哭了。可现在,她被他紧紧锁在怀里,想借着他的胸膛,好好哭一下。

她的泪撼动了蔺博雅。

他分不清是她身上的盔甲撞击了他的胸,还是他胸膛里的心自个不安分。总之,他胸口发疼。

她没事,太好了。虽然他是读书人,可他并不相信鬼神之说,但他现在忍不住要谢天谢地。她虽然武艺高超,可刚才仍是凶险万分。他好怕啊,好怕她会在他眼睛看不到的地方出事,好怕她会像保护他的士兵一样,悲壮地倒下。

想到可能会失去她,他就心悸,抱着她的手臂不自觉又扣紧三分。

“蔺丞相……”廉雁寒的声音十分不稳。

蔺博雅松开她,凝视着她的眼,指腹划过她的面颊,低哑说道:“叫我的名。”

她脸上都是血和泪,可仍是难掩羞赧,低低唤了声:“博雅……”

他笑了,他终于笑了。尽管他的脸上还有血,可他笑起来还是一样的好看。她痴痴地看着他的时候,刚才暂停的泪水又滑了下来。

“我是欢喜呢……”廉雁寒从来不知自己也有这种脆弱的感情,看见他还活着,泪水竟不受她的控制又流了下来。

“傻丫头……”蔺博雅又是心疼又是爱惜,不自觉俯下身子,吻上她的唇。

他感觉到她的唇在轻轻颤抖,可她并未推开他,而是有些抓紧了他身上的衣服。

他心中有着美丽的柔情,想把它展示给她看。他缓缓在她的唇上摩挲,再离开,露出温柔的笑。她红着脸,眼里有着薄薄的雾气。她的样子让他忍不住又吻了她。这次他暗暗启开她的齿,加深了这个吻。他恣意吮吸着她的气息,想借由这个吻,让她的气味和自己的融在一起。她的美好,她的清澈,此刻都在他的怀里。

他吻得她腿都软了,她支撑不住身体。

他搂着她顺势跪下,舌尖又添了添她的唇瓣,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他的嘴角含着笑意,轻轻问:“雁儿,你可知我心?”

廉雁寒被吻得头晕目眩,又听见他的问话,羞得连脖子都红了。

就算她再傻,她也明白了他的情意。

原本抓着他衣服的手松开又攥紧,终于她艰难地说道:“我明白,因为我的心和博雅的一样。”

他听了,又把她拥入怀中。

黑热的土地,横陈的尸体,未灭的硝烟,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们生死与责任。可互相依偎的两个人,早已心意相通。

什么都不重要了……什么也不要管了……此时此刻,就只想这么拥着,直到地老天荒。

“将军!廉将军!”

“蔺丞相!”

远处传来呼唤声。廉雁寒推开蔺博雅,低着头道:“他们找来了。”

“嗯。”蔺博雅答道,“快回去包扎你的伤口。”他不禁心下有些懊恼,她身上还带着伤呢,刚才他不该把她抱得那么紧……

等韩峻等人找到他们时,他们已分开各自站好。

廉雁寒仍是冷着脸,再加上血迹,她的神色越发显得严肃。

只有蔺博雅看着她通红的耳朵,轻轻笑了笑。

“将军,丞相,此次……”

韩峻刚要开口,就被廉雁寒挥手打断,可说话的却是蔺博雅:“此处不宜久留,回去再说。”

韩峻一愣,没想到是丞相发话,更没想到他还会催促道:“把马牵过来,将军与我直接回大营。”

韩峻瞥了眼廉雁寒,见她不置可否,就叫人牵了马来,廉雁寒还是不语,直直看着蔺博雅。蔺博雅无奈,只有先行上马。等廉雁寒自己上马时,突然身形一顿,韩峻不假思索地托住她的胳膊。待廉雁寒安安稳稳地坐到了马上,韩峻惊见蔺博雅投来的目光,感激却又带着少许敌意。

突然,一丝朦朦胧胧的想法浮现在他的心头,他来不及想个分明,就和廉雁寒等人一起回去了。

该死的。廉雁寒斜倚在虎皮上,她身上有伤,不能贴背。其实她是不在意的,只是蔺博雅太过小题大做,说是怕留下伤口,坚持要她按时上药,且不能碰水。

她身上的伤口那么多,又哪会在乎多这一条?他以后若是看到了,定要念她个三天三夜。

“轰”的一下,廉雁寒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怎么会看到呢?除非……

韩峻突然看见大将军脸上出现可疑的红色,迟疑地问道:“将军是否身体不适?”

廉雁寒轻咳一声,道:“无妨。你继续说。”

韩峻道:“当时在北边的并不是严国人,而是北夷人。”

廉雁寒闻言,目光一寒。

“部落族长的弟弟背叛了兄长,想取而代之,暗中勾结严国。幸而此次他们只是守在马场边上,并未伙同严国人一起向马场进攻。”

廉雁寒轻哼一声:“他们还是有三分忌惮姜宁。严国也并未太将他们放在心上,只想把他们当不会动的墙。”

可就是这不会动的墙让当时的情况变得复杂,当时严国人做出不在乎他们北逃的样子,故意让她放人去刺探,才会迫使她又返回,若是她真闯到了马场外头,北夷人也未必敢把她怎么样。一想到这里她就恼火,不过也因为如此,逃到北边的蔺博雅才没有被北夷人攻击,有机会活了下来。

可不管怎么说,她可以确定严国的目标是她和蔺博雅,但她没有证据,严国派来的都是死士,那么多的人,在发现无法完成任务的时候均引刀自裁,最后,韩峻竟连一个活的都没有找到。

但现在她和蔺博雅还活着,难保严国不会再有什么动静。可严国人为什么要他们俩的命呢?难道是在打姜宁的主意?任谁都会这么想的吧,可是姜宁国力强盛,严国为何会找上姜宁来打一场难分胜负的仗?

越想越觉得此事非同小可。

此时韩峻问道:“将军,我们准备怎么办?”

廉雁寒缓缓说道:“你带五千人去围了北夷人,你也不用动手,告诉族长,如果他不收拾自己的弟弟,就由我们出马。然后你看着族长把他弟弟灭了再回来。”

“那严国那边呢?”

“……”廉雁寒沉吟了一会,“此事需与丞相商量。”

蔺博雅、韩峻在主帐里和廉雁寒分析眼前的情况。

“严国那边死不认账,说是流窜在边境的土匪想打劫马场。”蔺博雅道。

“哼。关于北夷的内讧他们怎么说?”廉雁寒问。

“……”蔺博雅垂下眸,“事发之前,严王就先派人传话给王上,说是严国小王爷叛变,私下勾结北夷,要王上小心边界关卡。”

“哪有这么巧,人人都管不好自己的弟弟。”韩峻嘀咕道。

蔺博雅道:“严王和北夷族长可不同。同样是王子叛变,北夷后知后觉,可严国几乎在事发之时就通知了王上,王上根本来不及通知我们,马场就遭袭了……”

他突然停了下来,笑得很是开心,“严王那边一直在表示自己的无辜呢。”

韩峻一愣,觉得丞相的笑有点恐怖,就慌张看了眼将军,谁知将军也正看向他。两人的视线一相遇,又心虚地别开来。看来有这种想法的不止他一个,原来丞相也很可怕啊……

“这么说来,严国是早就策划好了的?”廉雁寒连忙问。

蔺博雅摇摇头,“现在还说不清楚啊。严王究竟是想除掉小王爷而顺便除掉我们,还是……反过来呢?”

“严国小王爷是被诬陷的?”韩峻问。

“谁知道呢,严王那种人,疑心病一向很重。”

“总而言之,不管严王有何打算,都将会给姜宁带来很大的麻烦。”廉雁寒道,“丞相,你虽应尽快回都城,但怕事情又生异端,待我派人先在前方打探打探,你再上路。”

“正合我意。”蔺博雅垂下眼,“一切听从将军安排。”他问韩峻,“韩副将,你可查清那些严国人是怎么混入姜宁的?”

此问一出,让韩峻和廉雁寒都有些汗颜。

“若是他们耍什么计量,我们一定不会让他们过长门关。可他们都是三三两两,在不同的时间进了姜宁。或是探亲,或是从商,根本没有什么规律可言。历来进出长门关的严国人就很多,我们不可能将所有的严国人都排除在外,所以……”

廉雁寒皱皱了眉。要多长时间才能将这么多人以这种“正常”的方式渗透入姜宁?她越来越在意严王到底要干什么了。

“不管是谁。”蔺博雅又笑了,“为了杀我们这么不辞辛苦,但终究还是失败了,现在心里一定很恼火吧?”

这一点是这件事中最重要的一环。

因为他们还活着,虽然暂时事情还未明了,可终归他们还是打击了对手。

韩峻觉得经丞相这么一说,心里也畅快了些,道:“我们已经加强了长门关的防卫,若有可疑人物,会立刻上报。”

蔺博雅摆摆手,“一击不中,再想正中目标就难了。对方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不会再往我们这下工夫。”

“那我们现在就坐着等对方的下一步动作?”廉雁寒觉得有些被动。

蔺博雅神秘一笑,道:“韩副将,你先下去休息吧。”

韩峻知道自己不能再参与对话了,就行了个礼,退下了。

廉雁寒见韩峻走了出去,才问蔺博雅:“丞相觉得应怎么做呢?”

蔺博雅笑眯眯起身,坐在了她身边,轻声道:“雁儿,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不必这么拘束。”

廉雁寒心惊他怎么这么角色转换得如此之快,硬着头皮道:“我们还在谈正事。”

他笑着说:“事情正经不正经是要内容,而不是看形式的。”说着,边勾起案上的酒,“你还有伤在身,这酒先给我了。”然后,小饮了一口。

他的唇薄薄的,因为酒的滋润而湿红。廉雁寒别开眼,偷偷吞了口唾沫。

“怎么了?”他俯下身子,在她耳边低低问她。

“没什么。”老天,拜托他别靠这么近,“我只是在想我们可以怎么办。”

“其实,也很简单,只要我们知道的越多,可以做的也就越多。”

廉雁寒沉吟了一会:“遍布四方的军探子们已暗暗加紧搜集情报,可有价值的消息总也没有传来。”

“雁儿,你真是深得我心。不急,事情总会慢慢浮出水面。而且——”他冲她眨眨眼,“你有你的军探子,我也有我的眼线,是不?”

廉雁寒笑起来,他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再复杂的局面,他都能提出乐观的一点,让人不自觉地相信他,相信他可以带来希望。

他在朝堂之上也定当如此,要不然怎么可以折服百官?

思及此处,她又有些怅然。他是丞相,并不可以留在这里太久……过几天她就该亲自送他回都城了。

她突然感觉脸颊被轻轻捏了一下,她惊讶到口齿不清,“你,你在做什么?”

“这是我要问你的问题。”蔺博雅的口气里有些不悦,心下却很满足于手中的触感,“我这个大活人在你面前你不理,偏偏不知在想些什么。”

廉雁寒有些失笑,他竟会在乎这个。这个男人啊……真是很可爱呢。

“我是在想你在别人面前的文雅样子都是装出来的。”说着自己都觉得很对。

蔺博雅不以为然,“我本来就很文雅啊,谁不知我是温文尔雅出了名的。”

廉雁寒强忍着没说出“我就不知道。”这句话来打击他。

“不过……”他话锋一转,“在别人面前和在你面前自然是不同的。”

“哪里不同?”她问着自己都有点脸红。

“我在你面前才是真的我。”他凝视着她,眼里有着真意。“而且,我也想看看真的你。欢喜的时候你会怎么样,伤心的时候你会怎么样,生气的时候又会怎么样,这些我都想看。”

廉雁寒心里暖暖的,嘴上却说:“是啊,在你心里我一定是块石头,又臭又硬的,怎么都是一个样。”

他呵呵笑着,拥她入怀,“是啊,你在我心里是最珍贵的宝石。”

廉雁寒将红彤彤的脸埋进他怀里,他第一次说这么直白的情话,她很是不习惯,咕哝道:“我都是二十五的老女人了,这样子实在有点奇怪。”

蔺博雅推开她,朝她瞪眼,“谁说的?我就喜欢你奇怪的样子!”

哟,他瞪她呢,虽然知道他不若表面上看来“人畜无害”,可越跟他相处就越会发现他的性格实在是有够“多端”,常常会冒出新的一面。

廉雁寒真是越来越好奇,也越来越喜爱他在她面前表现他的另一面。

蔺博雅忍不住又捏了下她的脸,“而且,你也不老,你还有很多时间……一辈子,你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和我在一起。”

一辈子?廉雁寒被这三个字吓到。她仰起脸,看着他,他的眼里漾着柔情,柔情里有她。她叹息着又投进他的怀中。

不要想,什么也不要想,不要想他们究竟能不能长相守,只要现在她在他怀中就够了。

蔺博雅垂着眸,纤长的睫毛遮盖了他闪烁的目光。

“博雅。”

“嗯?”

“我们果然没谈正事。”

“呵呵,不要紧,反正还有一辈子嘛,以后再说。”

“……”

廉雁寒这几天总觉得自己是活在梦中,特别是蔺博雅端来亲手熬的汤药喂她时,她完全收不回自己讶异的目光,而蔺博雅也不会放过这种好机会,吻上她偷一个香。

他身上的味道很清爽,她万幸那天的血光并未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同时也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她的嘴里是他的味道,她的心里幸福的感觉满溢。

就在她几乎以为可以怀着这样的心情直到永远的时候,消息终于传来。

蔺博雅一身白袍,袖口与领口镶着紫金边,腰上束着嵌玉腰带,手里拎着一张纸,面上少了惯有的笑容。

“知道这张纸是从哪儿来的吗?”

廉雁寒仔细打量。这张纸实在是有够破烂的,她实在看不出这纸有什么价值。

蔺博雅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道:“此纸贵过千金。”

廉雁寒一愣,转而问道:“上面可有重要消息?”

蔺博雅点点头,“严国的小王爷找上我在严国驿站安排的细作,托他带给我这张纸。”

“咦?他不是应该在大牢吗?”

“没有。此人相当精明,想来定是在严王下手之前逃了出来。”他顿了顿,“严王如此逼他,且没把他抓住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外人皆以为这位严国王爷风流放浪,殊不知正是他在严王流亡之时在严国内做接应。此次严王过河拆桥,也就怪不得他将消息送给别人了。

蔺博雅没有说出他曾经见过严国小王爷的事,在他出使严国时,他与小王爷接触过,暗自留了自己的联络方式,想不到如今真有用。

聪明如廉雁寒怎会不去想为何严国小王爷有难时偏偏想到他,只是,他若不说,自然就无须多问。

“纸上到底所述何事?”

蔺博雅难得如此严肃,“严国在打寻平的主意。”

廉雁寒闻言皱眉。

寻平,这夹在姜宁与严国间的弹丸之地,沙漠边建立的自由国度,终究还是被严国看上了。姜宁与严国之间,南边是大片的草原,北边是茫茫的沙漠。草原上稀疏有着游牧民族,而在沙漠与草原的交接线处有着寻平国。

寻平国面积很小,靠着和严国,姜宁通商维持着生存。可寻平虽小,可姜宁和严国都不敢轻易动之。因为无论是哪一方先下了手,另一方都不会白白看着对方的国境线向自己这边靠拢。所以,在这种微妙的隙缝中,寻平一直都算是有恃无恐地保持着平安。

如今,严国的王爷传信道,严王要吞了寻平,倘若是真的,那么姜宁绝对不可坐视不管。

廉雁寒将小王爷的手迹看了一遍又一遍,问:“可信么?”

蔺博雅点头,“八成可信。”

廉雁寒道:“那么,严王是怕姜宁出兵干预才先下手想杀了我们?”

“可以这么说,但我更怕的是严王不仅想要寻平。”

廉雁寒看着他。

蔺博雅放柔语气,有些无奈,“廉将军,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啊。”

消息秘密传向姜宁王的同时,又一轮波澜袭来。

“报大将军!”韩峻亲自前来。

“何事?”

他上跨一步,附在廉雁寒耳边说了一句,廉雁寒立即起身,道:“传他进来!”

原本埋伏在寻平国的军探子进入大帐,并带来了惊人的情报:寻平的王失踪了。

北方的夜,寒气沉沉。

长门关上,廉雁寒坐在城墙上,双腿悬于墙外,腰间挂着赤霄、白虹两柄剑。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敛眸。白色的衣袍披落她的肩上,有着熟悉的味道。

“这样坐着很危险呢。”蔺博雅从后面拥住她,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胸膛上。

“没事。”她伸出手,搭上他的胳臂,闭上了眼。

蔺博雅低头,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

廉雁寒轻笑出声。

“博雅,你现在应该回都城的,而不是与我在此……”

“在此什么?”

“花前月下好像有点不对呀,这里又没有花。”

“你侬我侬好了。”

“博雅不愧为天下第一读书郎,真酸啊。”

“我还有更酸的,你要不要听?”

“不要,我怕耳朵长疮。”

“那我就非要说给你听。”蔺博雅作势滑进廉雁寒的颈项,她笑着挣扎,冷不防被他咬了一下。

“雁儿,别动,小心摔下去。”

廉雁寒乖乖听话,不动了,然后叹息一声。

“说真的,你什么时候走?”

“我想再缓几天……”

“可是,我想王上需要你。”

“我知道。”

“那……”

“雁儿,让我自私一下。”蔺博雅摩挲着她的皮肤,含糊不清道,“倘若严国真的出兵寻平,姜宁定不能不管。且不说严国不好对付,光是寻平内部,女王失踪,虽未外传,可朝野不安,势力分化,他们会不会让我们进军还说不定。届时,王上定是派你领军,怎么也要把严国的铁骑阻挡在寻平之外。这场战,险恶万分,那时我不能陪在你身边,就让我现在多陪陪你吧。”廉雁寒觉得心里有着甜蜜,他比她想象的还要在乎她啊。她幽幽对他说:“我常想,若是天下太平了,是不是就不用打仗了,那我是不是就要待在都城了。虽然我想天下太平,可我真的不喜欢都城的气氛呢……”

他的鼻息刺激着她的感官,她感觉他在笑。

她微微红了脸,继续道:“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一直以为我的梦就是天下太平。可是现在我又多了一个梦,我想,嗯……我想和你在一起。”

“如果没有了征战,我不当什么将军了,我回都城,就可以天天都见到你了。”

蔺博雅听了,紧紧抱着她。

太美了,她的梦真是太美了。美到他好怕,好怕永远也实现不了。天下太平,在他们有生之年真的可以天下天平吗?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曾经想过这件事。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在这战场上,我死的时候还看不见太平的盛世,可我并不觉得自己白活了。你懂吗?博雅。”

“我懂,我懂的。”千古多少王侯将相身后留下的不过史书中的几行字,而他们纵然留不下太平,也可为他们的子子孙孙多一点的希望。

“雁儿,我们纵然不能长相守,可我会天天想着你。”他的吻细碎地落在她的脖子和脸上,他呢喃着,“不求长相守,只求长相忆……”

长门关上的风漫天地吹着。

别虽难,但总也会有。三天之后,密令飞来:“蔺博雅速速回朝;廉雁寒待严国一动,立即出兵!”

二人一起拿着姜宁王亲笔书写的密令,对视了一眼,由蔺博雅将它投入火盆销毁。

“我明天就出发。”蔺博雅道。

虽然知道他迟早是要走的,可离别就在眼前,廉雁寒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抽痛。她咬咬唇,道:“好。前方我已派人安排好,不必担心有人骚扰。若还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提,我会尽力去做。”

“好,我知道。”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站着。仿佛只要一出声,某种激烈的东西就会冲出心房。

廉雁寒被这沉默压得眩晕,几乎快要窒息,下一刻却被蔺博雅拉进怀里。

“好舍不得啊,雁儿,我好舍不得啊。”

她睁大了眼,不让泪水涌出眼眶。

蔺博雅深深吻上她的唇,他们的气息交缠了好久,直到廉雁寒瘫软在他的怀里,他才抵住她的额,默默思索了会。然后他用他低迷沙哑的声音说道:“我本来不是想这么急的,谁知事情有变。”

“雁儿,你愿意嫁给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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