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废都后院:道不尽的贾平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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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面对苦难

2004年3月3日,我被《西安晚报》记者李梅撰写的一篇特别报道——《瘫痪少女:病榻上书写自强人生》震撼了!

那是我的小学同学高雅玲的二女儿高磊真实感人的故事。

高磊一出生,就像她的姐姐舟舟一样得上了一种叫“进行性肌无力症”的怪病,这种罕见的病症无法医治,不仅身体软弱无力,终身瘫痪,而且随着年龄增长,肌肉将逐渐萎缩,心肌和肺活肌等内脏器官也逐渐衰竭,随时都有可能死亡。

高磊还不满6岁时,14岁的姐姐舟舟不幸离去。1985年的冬天,学校重建宿舍楼,她们一家搬到破旧不堪四处漏风的教室里暂住。因为免疫力差,舟舟因天气太冷患感冒一病不起。在高磊眼中,姐姐坚强,聪明,善良,会唱歌,讲故事,即使病痛也强忍着从不大声哭叫。可是那一天,姐姐的故事才讲到一半,就没了声音。没有多久,因为无法忍受的苦难,高磊的父亲就抛弃了她们,离异出走。

高磊独自一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时,她常常会想:“我和姐姐害有同样的病,我能活到14岁吗?”病魔的威胁,死亡的恐惧,时常笼罩着她幼小的心灵,她抱怨老天的不公,她多次想到过自杀,可是,因为手臂无法抬起,她连自杀的力气也没有。

经历了这么多的不幸,高磊变得更加懂事,她暗自发誓:“我一定不能辜负了妈妈,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高磊开始了艰苦的自学。妈妈讲过的《故事大王》,等妈妈上班后,她凭着记忆,对照着书,一个字一个字开始读。没有力气,握不住课本,她就平躺着,让妈妈用两个枕头垫住左右胳膊抬高双臂,胸口再垫上枕头将书直立,才能勉强用手翻书。这样的姿式,使高磊常常疼痛难忍,甚至麻木失去知觉。可是,为了学习,她坚持不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靠着顽强的毅力,用十多年的时间自学完小学到高中的全部课程。

靠着顽强的毅力,高磊也跨越了死亡的路障。14岁的生日,是她最难忘的一天。她终于卸下了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姐姐14岁就死了,而我却活过了14岁。我每活一天都是白赚的!”高磊拼命地读书,读贾平凹,读张爱玲,读马格丽泰·密希尔,读列夫·托尔斯泰……她的偶像就是《飘》中的斯佳丽,因为不管面对怎样的困难,斯佳丽都那么坚强和乐观。

在高磊的姐姐过世一年后,高磊有了一个健康活泼的妹妹高芳,妹妹小时,她陪着妹妹玩耍,妹妹上学后,她又辅导妹妹的功课。她要帮妈妈做事,“多活一天,让妈妈多高兴一天。”

后来,由一个偶然的机会,高磊又开始辅导亲戚的孩子。两个月后,高磊的这个学生成绩明显提高,屡屡受到老师表扬。从此,高磊家教好的名声传开了,附近一些家长纷纷把孩子送来让她辅导。高磊兴奋极了:“我不仅能做家教,帮妈妈减轻负担,而且有了这么多学生,我也多了眼睛和耳朵,给我带来不少外界的消息。”

高磊已经24岁了,她创造着生命的奇迹,她也渴望着美好的生活。她至今和妈妈,妹妹居住在狭小的不到一间半的小平房里,没有厕所,也没有自来水,生活十分不便。她现在自学会计,梦想着有一台电脑,可是,家里生活窘迫,经济拮据,她从不张口提学电脑的事儿。她因病好多年没有出过家门,更别说浏览西安的名胜古迹了。妈妈年纪大了,抱不动她,坐车也很不方便,她希望有好心人带她去看看古老的钟楼和新建的大雁塔广场……我的同学高亚平看到这篇特别报道后,和李延黎,姜西海,景致平,黄文才,库克欣,侯开蕊等人相互串联,正准备去看望高雅玲,商量着带高磊出来游玩时,当天,大雁塔广场管理处的工作人员得知后,专门派大唐礼宾队的两名成员接高磊到大雁塔广场参观,破例为她进行了亚洲最大的音乐喷泉表演,了却了高磊的一个心愿。连续几天,我又和库克欣同学商量着让高雅玲给新城区教育局写住房申请报告,找西安市副市长张凡反映生活住房等实际困难,并找了两家公司,争取为高磊解决学习电脑和提供设备。

3月25日下午5点过后,我和燕玲陪即将调离西安到广西梧州执教的《三秦都市报》记者梁文萍去拜访平凹。我想请平凹给高磊说几句鼓励的话,对孩子战胜病魔也是道义上极大的支持。所以,去见平凹时,我特意拿了一份《西安晚报》样报和一份复印件。

当和平凹说完几件事,他给文萍签名送书后,我立即凑在平凹身旁,对他说:“《瘫痪少女:病榻上书写自强人生》,说的是咱自己的娃,是我小学同学高雅玲的二女子,大女子有同样的病,通俗的说法就是‘肌肉萎缩’,14岁就不在了。现在这个二女子已经24岁了,在病床上自学了小学,初中,高中的全部课程,已经带学生家教了。她喜欢文学,读过你的《废都》和其他很多作品,像《复活》,《安娜·卡列尼娜》等外国名著也读过不少。你这人心善,给娃题个词,鼓励鼓励娃,自强不息,战胜病魔。同时,也把你宣传宣传。”

平凹说:“我不用宣传,我好好看一下报。”平凹戴上老花镜,仔仔细细地看着复印件,我怕他看不清,又换成报纸让他看。

平凹一口气读完了3000多字的报道,心情十分激动,他先在8开纸的左边竖着写了一句,觉得不满意,又在右半边重新书写。

平凹的题词是:“有苦难,就面对苦难,换一种思维去承受和抗争,自强不息了,生命就有意义,愿高磊每一天都过得心情好。”

落款是:“贾平凹2004年3月27日”。日子没错,是我有意让他写后两天,以保证发表时的时效。

写完后,我连连道谢。

平凹站到写字台前,又一句一句念给我们几个听,念一句,还解释一句。之后,平凹还说:“娃这名字不好,高磊,三个石头么,把娃压的。唉——”他长叹一声。

我知道,他又想起了高磊的种种不幸。我连忙调解气氛,说:“我一定向同学转告。我再次代表同学,代表孩子,向你表示感谢!你是个好人,心地善良,乐于帮人,谢谢你!”

我和燕玲,文萍离开大堂后,到文萍家附近吃了晚饭,文萍的老公李勇也拿上照相机,我们四人又去拜访赵季平。

当我把3月3日的《西安晚报》递给季平看时,他惊叹:“这咋是高雅玲的娃?”他说,“我忙得顾不上看报,让我赶紧看看。”

季平看完《瘫痪少女:病榻上书写自强人生》,心绪难平,他说:“没想到雅玲这些年日子过得这么艰难,娃又这么可怜,你见到她,一定要转达我对她的问候。”

我说:“你放心,我明天就去。”我又递给季平一张8开大的纸,说:“你给娃写个啥,把娃鼓励一下嘛!”

季平说:“你看咋写?”

我说:“你自小作文就好,每个星期六上作文课,咱几个的作文王老师都当范文给同学们念呢,你还问我咋写?”

季平沉思片刻,把8开纸折成对半,他动情地写了一段话:高磊小朋友:

我和你母亲是小学同学,也是时至今天的好朋友。看了你的报道,听了你成长的故事,我被深深地震动了!你靠坚强的毅力,自强不息,我深信你一定会迎来美好的生活。我为你祝福,让我们在同一蓝天下,面对未来!

赵季平

2004/3.26

季平写完后问我:“你看这样写,行不?”

我说:“好得很!”我还说,“不比你作的曲子差!”因为自小同学,我也没有说什么客套话。

燕玲,文萍,李勇争相传看,赞不绝口,李勇拍下了季平给高磊写这段话的情景。

当我回到家,已是凌晨1点多钟,我难以安眠,拨通雅玲家中的电话,告诉高磊:“两位名人叔叔今天都给你题了词,我念给你听。”每一个人的题词,我都重复了两遍。

我知道话筒那边高磊激动得哭了:“我做梦都没有想到,贾叔叔和赵叔叔能给我亲笔题词。他们都是名人,那么忙……”她说,“我一定不辜负他们的期望,面对苦难,面对未来,勇敢快乐地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