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废都后院:道不尽的贾平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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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旧情难忘

上午,我给平凹打电话,他说:“这两天忙着写东西。”长篇小说《秦腔》此时已经有了眉目,我也不想干扰他的创作,可是有事呀,你还得找他。

我故意逗他说:“你不让我去,你拿‘写东西’打幌子,是不是金屋藏娇呢?”

平凹解释说:“真的忙着写东西呢,牙疼上火,腮帮子都肿了。”

我说:“要字呢,给你送钱还不要?”

平凹说:“你中午来。”

我说:“人家请我吃午饭呢,我先说好,下午5点再去。”

平凹说:“你来。”

下午,我和西安和信广告有限公司总经理李钰忠准时赶到大堂。我把李钰忠介绍给平凹,我就进厨房倒茶水。

平凹说:“我来倒水。”

我说:“你俩先说,我来。”

倒好茶水,我先端给钰忠,他说:“咋能让鲁老师给倒水呢。”

平凹说:“自己人,快喝。”

我说:“原先说好的字价,钰忠临时变卦,还说给刘政委弄过字。你看,现在咋办?”

平凹说:“就是价嘛。”

我说:“优惠一下,给个面子。”

平凹说:“等一会儿还来人呢,是军区干休所郑所长。”

我说:“那快进去写。”

到了画室,我又和平凹商量:“给个整数?”

“4千就是整数。”他一边取纸,一边微笑着说。

我又说:“给个整数!”

平凹说:“你一下子给我降了两千!”

我说:“钰忠他哥有恩于我。10年前,那个夫人去世了,在我危难痛苦时,没人管,没人问,我像傻子一样经常呆站在大门口。他哥钰华当时是门卫,问寒问暖,关心我,照顾我,请我吃饭。虽然吃的是咱陕西的麻什,家常饭,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我乔迁新居,第一个单独邀请的就是他哥。不是常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吗?

平凹赞许说:“对,对,对。”

他没写,直在注意听我说话。他拿出三幅四尺已写好留存的作品给钰忠。

一幅是:“远想出宏域,高步超常伦。”

这是在“大堂”两边悬挂的联句,也是我见他第一次写给友人。

第二幅是:“青松寒不落,威风高其翔。”

第三幅是:“凤栖常近日,鹤梦不离云。”

确实是一幅比一幅美,平凹也说:“这几幅字写得好,我都不想给人。”

我和钰忠连说:“谢谢!谢谢!”

平凹拿了三个大信封,是专门装书画作品的。平凹用粗黑笔划掉“地址”,“电话”,又划掉“照片”,“对联”。平凹说:“老×说是给我印的,其实都是给他印的,给他做广告宣传呢。他是个商人。”

我说:“他现在就是个商人。不行,就让钰忠给你重新设计重新印制。”平凹说:“缓一缓再说。”

这时,门铃响了。

平凹开门,迎进门的是郑所长。

平凹说:“我得收拾一下,今天要见几位将军呢。”说着,用电剃须刀刮着脸。

我有意问郑所长:“你看平凹是不是年轻了?”

郑所长说:“就是年轻了。”

平凹说:“我牙疼,还能年轻?”

我说:“这不是人见人夸吗?”

这时,郑所长拿出平凹给老人写的墓碑拓片,又铺在地上,我们几人一起观赏。

我大声惊呼:“太棒了!”

平凹的文词瑰丽,笔锋拙朴。几个大字是:“把苦难带回大地,将恩爱留在人间。”

紧接着是两行小字:

“为纪念郑建基诞辰一百周年张婷芳诞辰九十周年而题。”

落款为“壬午冬,平凹。”

最后是:“子女:郑润阁,郑张铎,郑富铎,郑周铎,郑全铎。癸未年敬立”。

郑所长说:“这是平凹亲自拟词和书写的全国第一块碑文。”

我说:“只有你才能得到,你在西路上贡献最大。”

平凹说:“郑所长人好。”

郑所长更正说:“是部长。”

2000年郑全铎所长和平凹,庆仁,宗林,路小路走丝绸之路,他担当的是“团长”职务,其实是管吃管行管住的“后勤部长”角色。正像平凹所说:“平日做朋友,甚或只有个荣辱问题,而出了远门却成了生死之约,似乎走了一趟丝绸之路就像是上了一次老山前线,我们成了战友。”

这也是旧情难忘呀!

平凹说:“再有人让写,得给两万。”

郑所长说:“我给人说的是三万,就这,还是黏来的。”

我和钰忠都拍了碑文拓片。接着,又为平凹和郑所长拍照。

郑所长碰到了兰花,他问平凹:“这是谁送的?”

平凹笑了,说:“这是你送的,你还真会炒作。”

郑所长也笑了,说:“我这儿哪是炒作,无名英雄当惯了,我是怕你忘了,提醒一下。”

我们说着,笑着,一起出门,各奔前程。

我回到家,已是2003年4月9日凌晨一点,我难以入睡,又给平凹打电话。

我说:“感谢你今天给我面子,给钰忠优惠了两千。他哥有恩于我,我永远心存感激。说起十年前的往事,我至今激动不已,一辈子都忘不了。”

平凹听着,说着:“对,对,对。”

写意聘聘

张聘聘是个重庆美女,但她和重庆美女相比又与众不同。她出众的美貌,不俗的气质,超凡的才干,用“鹤立鸡群”比喻并不过分,用“卓尔不群”形容也很恰当。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张聘聘面相如菩萨,心善也如菩萨。自从我们相识以来,我敬她如菩萨,爱她也如菩萨。那年,我专程从西安赶往重庆,又从重庆转赴贵阳,辗转千里,登门拜访。苦等四日,终于相见。返回西安时,我带回她的一帧彩照相框,平日放在佛龛旁,与佛一起敬奉,感念她带给我吉祥。

2002年初,平凹开始创作长篇小说《秦腔》,“决心以本书为故乡树起一块碑子”。平凹先后画了《达摩面壁》和《静寂的大雁塔》,他题款:“壬午冬想起玄奘在西安城南译经的日子,遂画之于大堂,以励其孤也。”平凹甚至写了“守侯”两个大字挂在书桌前方,让守住灵魂的侯来监视自己,清苦而寂寞地写作。

我相信,张聘聘如同菩萨,既然能带给我吉祥,也会为平凹带来好运。2003年4月8日下午,我给平凹带去聘聘的一张别致照片。

我说:“这是我精挑细选的聘聘的照片,像是油画。”

平凹说:“我见过。”

我说:你当时要,没有给你。现在送给你,你可以创作一幅画,背景可以处理一下,画成瓶瓶罐罐,有你的“平”,也有她的“聘”。

平凹自有他的想法:“这衣裳我可以处理一下。”

我说:“张聘聘打来长途电话,请你画两幅,她要收藏一幅。”

平凹爽快答应:“行。”

第二天下午,我去大堂时,平凹竟然给张聘聘画好了,而且已经装进画框,题款:“癸未三月,平凹。”

我先睹为快:“你把聘聘画神了!”

平凹也很得意:“你看那眼神,多么迷人。你看这涂色,很有质感。”他说,“这还是志平给我教的一招儿。”

的确如此。

平凹把画像从橱柜台上拿下来,放在电视机右边观看,过了一会儿,又摆在电视机左边欣赏。

我说:“要不要再创作一幅?”

平凹说:“我还想再画一幅,我还有创作冲动。”

我又说:“再画一幅大的,背景是瓶瓶罐罐。”

平凹这时很认真地说:“她要是不要了,我就拿到北京送中央领导了。”

我却开玩笑说:“你这想法好,可是人家聘聘有肖像权呢。再说,你要是去重庆或是去贵阳,人家聘聘照样收拾你呢。把你绑架了,看你是交现金呢还是交支票?写字呢还是画画儿?”

俺俩正说笑着,王志平来了。

志平问我:“你看贾老师啥时画的这画儿?咋画得这么好?”

我说:“你装啥呢?你不要说了,你昨天跑到这里,还教了平凹一招儿,平凹都给我说了。”

志平笑着问我:“你从一个普通观众的角度看,觉得咋样?”

我毫不掩饰自己的欣喜:“快极了!神极了!美极了!”

第三天上午,我向张聘聘通报平凹给她画好肖像的消息。

第四天下午,张聘聘飞抵西安。

第五天晚上,我陪张聘聘去大堂,专程取画。

平凹问:“你看画得咋样?”

聘聘说:“画得好,像我。”

平凹说:“你低头时就是这样迷人,有一种狐相。”

聘聘说:“我有福相,你有媚态。”

平凹连忙解释:“是狐相,就像是挂着的这两条皮毛的狐狸。”

我说:“重庆美女厉害吧?漂亮却不艳乍,泼辣却不张狂,妩媚却不俗气。”

聘聘说:“我可没有你说的那么好,也没有贾老师画的那么美。”

平凹说:“我从来还没有这样画过,也没有这样着过色。”

我说:“我可以作证,平凹原来着色都是大块大块地平面涂抹,不像这样有质感,有弹性,让人总想用手摸。”

平凹故意逗我:“你拿手摸嘛!”

我说:“我不敢。”又说,“我也不好意思。”

平凹说:“看起来有弹性,过去的画法就不一样,像这种好画,我从来不给人的。”

我逮住平凹的话说:“你不能变卦,不能反悔!”我又开玩笑说,“你可要小心呢,人家聘聘也有治你的办法。”

聘聘很真诚:“我要把这幅画好好珍藏,乔迁新居时,我要把这幅画挂在我的卧室。”

平凹若有所思,在题款处补写了“为张聘聘写意”六字。走进卧室,翻出一本《当代名画家精品集·贾平凹》精装画册让聘聘看,证明过去的画法,着色截然不同。

我有意说:“你把这本画册送给聘聘了?”

平凹着急了:“只剩下一本,不送人的。”

我笑着说:“这就完了?没事了?”

平凹又进里屋,拿出一幅书法作品,说:“这是我写得最好的,留下准备参展的,送给你。”

聘聘双手接过。

我看内容,是:“世无遗草真能隐,山有梅花转不孤。”落款为“癸未岁,平凹于大堂之上。”

平凹又取大信封。

我说:“不要拿一次信封就生一次气。”

平凹用笔正要涂抹时,聘聘劝阻。聘聘说:“写上几个字,我要好好保存。”

平凹先写:“送张聘聘女士留念。平凹,零三年。”

聘聘又说:“再写几个字:价值连城。”

平凹再写:“好好保存,价值连城。”写毕,平凹又进里屋,拿出两本薄点儿的画册,一本给聘聘,一本给我。

给聘聘的画册扉页上写道:

“这是零一年我去深圳办书展时,深圳一家公司事后做的纪念册,送一份留念。贾平凹二00三年四月十一日”

日期写错了,应为“十二”,我也没说,怕破坏了良好的气氛。我说:“平凹一般给人送书签名,只是寥寥数语,甚至只签个名,给你这写这么多,还是重情义,够朋友。”

我请平凹给我的一本上,“只签名,不用写那么多。”我说,“男女有别,主次有别嘛!”

平凹高兴,聘聘高兴,我也高兴。

平凹到厨房拿出新疆的大葡萄干,陕西的蓼花糖让娉聘品尝。

志平来后,我们一边吃着,一边品画。

因为娉聘是模特儿,志平是指导,平凹是执笔,他们三人珠联璧合,才有如此杰作。我又发现他们三人的名字中都有“平”,就让他们三人一起合影,以作记念。

后来,我翻遍影集,这张照片,是平凹,娉聘,志平三人唯一的一次合影,实为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