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云与花大家分别之后,便老老实实地回了南王府。
一边府中漫步,一边思索着。
王府的景致随着季节的推移更加绝妙,洛云心不在焉地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致,瞬间惊醒时,才发现自己来到了鱼跃幽径倩风成,便停下脚步,愣愣地盯着湖面游动的金光。
胧月失去了爱的人,内心充满仇恨,不惜以自身为饵,想以女子的身份杀了那个害死她爱人的人,如今,人已经死了,她便了无存念,只想追随爱人而去。
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当初胧月卖身之际,他便不明白,当遇到使人痛苦的感情时,为什么不舍弃,明知道会很痛,为什么还要飞蛾扑火?
如今胧月又做出这样的事,便让他又十分不解了。
唉,男女之情真是太复杂了,苏玄给他看的那些话本子太过肤浅,都是才子佳人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最后经过重重阻挠,厮守终身,白头到老,根本就不能解决他现在遇到的这些问题啊。
燕冀南经过的时候,便看见洛云敛着双眸,垂首望着湖面。太阳还未落下,湖面波光粼粼,金色鱼儿闪动,晃得洛云的眼眸好像度了一抹金光,好看十分,不觉便愣了会儿。
此时此景,燕冀南看着洛云,洛云则看着湖面,两个人都极为专注。
“你在这儿做什么?”
洛云醒神,才发现是南王爷。
“王爷。”洛云重又看向湖面,“我在赏景。”
“赏景?”燕冀南笑起来,“景色这么美,你怎么愁眉苦脸的?”
愁眉苦脸?有吗?
洛云愣愣地抬起手,想拍一拍脸,忽然想到在王爷面前,又放下。
“没什么,只是刚刚在想一些事情而已,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了。”洛云强笑。
“烦心事嘛......”燕冀南看着洛云的眼睛,拉起他的手,“你随我来。”
洛云不解,只跟着燕冀南的力道走着。
燕冀南握着他的手,才想起这是怎么一回事,脚步微滞,另一只手偷偷地拍了拍胸口,仿佛在按捺住将要跳出来的东西。
燕冀南把洛云带到小路的尽头。
“这里是哪里?”
“......。鱼跃幽径倩风成。”洛云稍稍不解,这有什么好问的。
“还记得你那天是怎么说的吗?”燕冀南松开手,悄悄蜷了起来,“你说,人从这条幽暗的小路走去,来到湖边,突现光明,仿佛像鱼儿越过幽径,蹦入湖里。”
他的确说过,但是,有什么意义呢?洛云疑惑更甚。
燕冀南忽然不知道该如何说话,便转至洛云身后,捂住了他的眼睛,洛云条件反射地抬起手。
“你别担心。”燕冀南见洛云缓缓放下手,又补上一句,“我会一直在这。”
南王爷到底要做什么呢?洛云压制住自己对黑暗的惊慌。
“还记得那天我是怎么说的吗?”燕冀南闻着洛云的发香,轻声说道,“我说,虽然不可能时时都有月光日光,但正因为那些黑暗的日子,才会让人更珍惜光明。”
“向前走。”
洛云听得此言,心里挣扎,又想起刚刚王爷说,他会一直在这里,便伸出右脚向前磨蹭了一小步。
“别怕。”
洛云便这样磨蹭着向前走去,双手微抬伸在半空,摸到的只是空气。
“我们总会遇到一些事情,这些事情总让我们困顿,而无法一路顺风地走下去,这个时候,就像在走这条幽径一样。”
黑暗让洛云更能感受到其他东西,他感觉到南王爷微凉的双手紧贴在他的眼皮上,南王爷的声音在脑后,南王爷的衣服与自己的衣服摩擦。
他,在身后。
燕冀南停下了脚步。
虽然他正和洛云说着话,但他的心绪渐渐纷乱。
又是这种感觉。
莫名奇妙的感觉。
自此那夜后,他一开始觉得洛云这个人实在不像是男人,心下对他并不太喜欢,后来就想帮助他,因为,是自己一时的冲动,使这个原本干净纯洁的人拥有了不堪与痛苦的回忆,他想尽他全力去帮助他,去补偿他,即使他可能不知道他身边的这个人正是那个使他痛苦的来源,他也希望,在他的帮助下,他可以过得更好,更快乐,以此,来淡忘那夜不堪的回忆。
但是,也许洛云一直都没有改变,他似乎有些变了。
怎么变了?变成什么样了?为什么变了?
他,不知道。
那是危险的东西!这让他很慌乱!更让他害怕的是,这种情况并不能被阻止,他无法克制那种感情!
燕冀南松开了手,湖面的光芒让洛云又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湖面的美景跃入眼帘,刚刚的黑暗与现在的光明对比,瞬间让人感觉心中充满暖意与快乐。
洛云放松心境去感受眼前难得的感觉,过了会儿,感觉到身后人的沉默,便转身看向燕冀南,却见南王爷直直地看着他,眼中意味不明,难得的有了些许痛苦与挣扎,更多的是惊慌。
“王爷......”难不成他的坏心情传给了南王爷?
燕冀南恍然梦醒,不动声色地将眼光调向远处。
“......不要有什么烦恼。”燕冀南收拾心情,憋出话来,“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和我说,我还有些事务要忙,先走了。”
说完,也不去看洛云是什么反应,就掉头走了。
洛云不明南王爷为何如此,看着他急急远去,渐渐变小的背影,脸上缓缓散出笑意。
南王爷真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啊。
虽然外表很是冷酷,但对身边的人却是极热心的,突然有些羡慕苏玄与瑾珀,自小相识的他们,南王爷一定是更关心的。
第二天,洛云醒时,府中便没了南王爷的踪影,洛云梳洗用完早餐毕,便找了舒适的地方闲闲地看着杂书,宫中却来了人,言说太后宣南王妃入宫觐见。
说不诧异是假的。
当今太后乃先帝的正妻皇后,育有二子,一为皇上,一为西王爷,除了皇上刚登基的那几年,太后一直隐于宫中一副打算安享余生的样子,并不怎么与外人接触,除了皇室中几个比较重要的日子,她一般都不出现在众人眼前。
为何一向犹如隐形人一般的太后,会突然说要见他呢?
洛云除了惊诧,还很慌乱,第一时间,他想去找南王爷商议如何做,瞬间意识到,南王爷一大早便不在府中,想必找也来不及找了,若是时间耽搁了,太后说不定会找这个借口治罪。
几番思索,便叫了苏辛,细细装扮后立即去了皇宫。
到了太后居住的慈宁宫门前,洛云缓了缓脚步,努力调整状态,便随着宫女来到太后跟前。
洛云也不去看,立即端庄地一丝不苟地行了大礼。
“参见太后。”他如今身为南王妃,按理是应该称太后为母后的,只是出身低贱,称太后更为安全。
头顶只有玉击之声,应该是太后在喝茶,洛云一动不动,气息也未曾乱过,过了会儿,殿中才有声。
“起来吧。”
洛云起身,旁侍的宫人瞧也不瞧他,只做着自己的事,洛云见无人引他入座,而太后也未曾要他坐下,便直直地站在殿中,微微抬头看向太后。
时间留下最残酷的痕迹,虽容颜已老,却仍能看出昔时的风韵,太后年轻时,必定也是个美人。
只是,似乎在这宫中,时间过得比宫外还要快。太后虽然保养得很好,眼中却有着与外表不符的疲倦,不细心体会是看不出来的,太后仿佛被包裹在一个叫富贵的壳子里,这个壳子明明很脆弱,却被太后用来当作可以保护自己的盔甲。
洛云心中一叹。
“三王爷娶你,也有一个月了吧。”
完全不肯定的语气,洛云可以理解。太后早就不涉人世了,外面的事情与其说是不知道,倒不如说是不想知道,所以当初他新婚第二天进宫,并为去拜见太后,南王爷娶亲一事,她自然不关心,也不会去关心,从她方才所言就知道了,她称南王爷为三王爷,三王爷这个称呼,疏离不亲近,完全是一种对待外人的方式,“爱屋及乌”,如今他这个三王妃,还在这儿杵着呢。
“禀太后,确实已有一月多。”洛云此刻能做的就是有问必答,哄得太后开心,不责难于他。
“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啊?”太后正眼不瞧,淡淡地问道。
“只看看书,并无其他。”
“哦,倒没想到你还会去看书。”
“都是一些杂书,没什么要紧的。”
“听说......”太后抬头觑了一眼,“你是云仙楼里出来的?”
“贱婢正是。”
“云仙楼是个好地方啊。”太后就像真心赞叹一处好风景一样,丝毫不觉云仙楼是个正紧人家避之不及的风流窝,“你可会些什么?”
“贱婢只会唱些小曲儿。”
“贱婢”,“贱婢”,自从太后说到身份,洛云便一直自称“贱婢”,这种明着被人嘲笑,还要自己骂自己的活儿,真是难啊。
随后,太后就说着这些闲话,洛云就这么站着回答,等到太后说自己乏了,要他退了的时候,洛云便恭恭敬敬地退出慈宁宫。
一路思索着,却终究不明白太后找他来到底做什么。
洛云进了马车,便看见南王爷在马车上假寐。
“王爷。”洛云见南王爷睁开眼,又问,“王爷怎会在这里。”
天知道他怎么会来这里,他听闻太后宣他进宫,便丢下手上的事赶到这里,临进宫,突然觉得不妥,就进了王府的马车里等他。
“太后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要紧事,都说了一些闲话。”洛云知道王爷担心事情暴露。
“怎么好端端的叫你进宫了?”
“我也不知道。”
燕冀南想了一会儿,只道了一句“罢了”,便下了马车。
洛云撩起车帘,探头出去:“王爷不回王府吗?”
燕冀南头也不回:“不了,你回去吧。”
南王爷的声音顺风飘来,洛云只看着他的背影,手一松,任车帘遮住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