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二谈到兰花,不由得高南山想起了那个没到手的女子。这还有段他与兰花的故事。
那是好多年前的春天,鄂南山乡还是如同往日样那么寂寞。只是一望无涯的楠竹依然是绿海茫茫,在春风中碧波荡漾散发出一阵阵迷人的清香。在楠竹林中弯曲的小道上走着一赶路的女孩,年龄在十四、五岁上下。山里姑娘一般早熟,可没见到过有如此早熟的,这小的年纪就活脱成了个大姑娘,那优雅的神态与文静就好象山野中开放的玉兰花。山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却遮不住她那动人的面容。弯弯的细眉下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闪烁出青春之光。小小的嘴唇丰满有力地驮着那悬胆样的鼻梁。五官端正而又清秀,鹅蛋形的脸面白里透红,一看是个没怎么晒太阳的女孩。一件暗红色棉袄紧裹在那丰满的上身,墨绿色的棉裤吊三寸,正衬托出姑娘高挑、丰满结实的身材。姑娘的双眼不时看这边看那边,总是带着好奇与渴望。
姑娘来到一山涧东边的小路上,这边是建有山里祖传的竹楼的涧东村。她看了看对岸涧西村却是现代化的楼房与马路,不免羡慕涧西村的人。同是这东流的人,怎么东岸与西岸就这么不一样啊!这山涧叫东流,它汇集了这里的山溪水与山洞出来的泉水成一条小河,再流出大山而汇入长江。长江边的省城才是姑娘向往的地方,哪里有她朝思夜想的大学,有她实现理想的地方。她不是不喜欢自己的家乡,而是老师与课本把她带进了繁华似锦、日新月异的时代。如今的山外已是飞快发展,对岸的涧西村就是学外面才改变了往日同涧东村的模样。
在涧东村的村口有位四十多岁的女子正在东张西望,焦急地象是在等什么人。看着对岸的涧西村马路修到了村口,红墙黑瓦楼房建在马路靠山坡那边,这女子就想自家几时有这样的瓦房,让儿女们过上象涧西村人的生活。涧西村这气派源于村里副业搞得好,建了个现代化的竹篾加工厂,生产的竹器品种齐全、花色多样,都是出口产品。这妇人再看这涧东村还是原始生态——竹楼加小路,全村人守着这些满山的楠竹只会做些祖传的扁担、箩筐、簸箕、筲箕之类。而如今山外已是塑料制品满天飞,比起那竹制的便宜多了、好看多了,谁再会去买那些山里来的箩筐、簸箕、筲箕呢。她感叹家里要是象涧西村的人那有钱,也不会叫回女儿……
妇人埋怨涧东村的人不知道市场,各家只会搞各家的家传手艺,就是不向涧西村去学。但一回想,就是学了别人又怎样,哪有资金去办现代化的竹器厂呀。那年为了学习涧西村,村长号召每家出钱集资办厂,钱是收去了可厂没办成。村长却因受贿罪、贪污罪坐牢去了,办竹器厂的事从此就没有人再提了。
涧东村的人羡慕涧西村有个好村长,涧东村女孩都向往涧西村,都愿嫁到哪里。而涧西村的女孩却很少嫁到涧东村;肯嫁的都是不想离家太远的娇娇宝宝女,婆家穷可有娘家支援。
村口的竹林挡住了小道,这妇人边想边望路上时而走过的人有点心神不安。赶路的姑娘走出竹林时就看到了这个张望的妇人,忙喊:“娘,我回了。”
站在村口那个东张西望的妇人马上迎了上去,“兰花,可把你盼回了。”说完拍了拍女孩棉袄上的灰尘。
兰花说:“娘,这么急!么事呀?我们都转入全面复习迎接中考了。”
“怎么这快就把初三的功课学完了,不是还有半个学期吗?”兰花妈不直接回答女儿的提问,而是问她学校的事情。
兰花说:“是为了迎接中考呀!您想,全县只两所普高,而初中却多如牛毛,不把成绩搞好那中考不就泡汤了。如果学校考得不好那毕业班的老师就倒霉了,不仅工资升不了级,有的还要下放到小学去教书,您说会不会抓紧呀。再说我们学生也想考上正规高中啊,谁想去那职业高中去学农机,学竹器加工呀。娘,好多同学想日后考上大学飞出山沟,到大城市里去赚钱、去成家。”
娘摸着女儿黝黑的头发,问:“那你想不想呀?”
女儿天真地说:“谁不想,读书就是为了那天。只是小弟也六年级了,也要上中学,不知您们还让不让我读呀?”女儿担心父母重男轻女,到那时上高中读大学飞出去的梦就会破灭。
娘没回答,只是摸着女儿的头发。那漆黑的长发是女儿特地留的,扎了条又长又粗的辫子。女儿快同她一样高了,已是个小美人。她高兴自己会生,先生个美丽的女儿,后生个虎头虎脑的儿子,老公对她是百依百顺。原先山里交通不发达,结婚后生了几胎都没存活下来。后来建设三线,又怀孕的她才在刚成立的鄂南军需厂职工医院里生了兰花。记得女儿出生时丈夫不喜不忧,只是在她面前提隔壁山菊花家有了女儿后盼来了个小子。
生了兰花后兰花娘几年不生,这下急坏了兰花爹。为了他山家有后,兰花爹为兰花娘抓药、煎药、强逼吃药。在生兰花后第四年兰花娘又生了个壮小子,这下把兰花爹喜得漫天叫:“我山家有后了!”还对兰花娘笑道:“先生女后生儿,一儿一女一枝花。古言道,儿多女多是冤家,不再要了。先生女儿后生男好,女儿长大了好带小弟疼娘亲。”
的确是这样,兰花从小懂事,很体贴娘,六岁就带小弟、学做饭。上学后也没闲过,只要一放学回家就屋里屋外、灶上灶下、打杂带小弟,乡下姑娘从小就做惯了。
兰花不知道母亲在想心事,又问:“娘,学习这紧把我叫回来么事?”
娘叹口气道:“等回家后你爹对你说吧。”
那个娘不想让自己的女儿过得好,女儿学习好、人又长得好将来说不定会冲出这穷山沟过她自己想过的日子。可为了小儿子兰花娘不得不违心地叫回女儿,听从丈夫的安排。
兰花预感不祥地问娘:“是不是为我要不要上高中的事?”女儿多么想问出个究仅,只见娘不回答又说:“我知道小弟要读初中了,若家里负担不起那我就不读了,全家一心支持小弟读书。”
娘看着善良的女儿,一把抱紧她,“好姑娘,还是回家说吧。”
吃过晚饭,全家人围坐在火塘旁。初春鄂南山区还是很冷的,尤其是晚上那就更冷了。山里人兴烧火塘,做饭炒菜、烧水煨汤、烤火取暖都是用这火塘。厨房里的横梁上一根长长的铁钩悬在火塘上方,做饭挂上铁锅,烧水挂上铁壶。厨房四壁与梁上挂的是薰肉、熏鱼、干辣椒、干竹笋。
刚吃完晚饭,吊锅里腊肉汤还香气四溢,兰花为爹娘各递上一碗热茶后坐在娘身边望着爹,等待他的发话。爹抽完了一支烟后才对兰花说:“姑娘,你也这大了,家里情况你也知道。谁叫我们涧东村不如那涧西村,别人村里爆了富,可我们村穷得叮当响。你小弟也这大不小的还没定个亲,好在对岸赵信田家看中了你小弟。我们想那有小弟先在姐姐前定亲的,于是想先给你定下亲后再为你小弟定亲。那男的是对岸高乡长的独子,是涧西村竹器厂的厂长。你见过,只有十八、九岁,是个好小伙子,读到高中毕业。还有,他伯伯是县里干部没有儿子,就把他当成了他高家的一个活宝。这好一门亲事我同你娘就答下来了,别人也是看中了你才特地请媒人到家提亲的,姑娘你看怎样?”
兰花却道:“爹,我还要读高中,这事还是以后再说吧,何况我也不大。”
爹说:“怎么不大,村里象你这大的早就定亲了,不早不早。何况你以后有么变化再不同意也成,只是现在定下来以防你考不上大学!这叫有备无患。越往后走你年龄就越大,到时想找个好人家就难了,不如现在就定下来。”
兰花不高兴地对爹说:“要是为弟弟上初中让我回来我愿,可说亲我不想。”
爹可火了,“不想,都不是为你好。不想也得定下来,又不荒废你的学业,又不马要你上结婚,为什么不行!”
娘见父女两快翻脸了,忙说:“女儿刚回,明天再说,今天都去休息。”
本来娘不同意丈夫这样做,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只因家里没钱去为儿子定亲,才想到先要女儿定亲,等收了彩礼钱后再为儿子定亲;面对家里贫困娘不得不同意丈夫的主意。
第二天,爹直接问兰花:“想好了吗?爹娘也是为你着想呀,你都快十六、七岁了也该考虑下你的婚事了。”
“我才十四岁多呀,怎么一下就十六、七岁了?”兰花把爹的话顶了回去。
娘拉了拉兰花小声说:“听爹说,那有小辈顶上人的,亏你还是个中学生。”兰花不再支声了,站在对面的小弟给她做了个怪相,兰花看到了弟弟那股高兴劲如同五味瓶被打翻。
小弟是兰花一手带大的,所以他们姐弟感情非常好。进初中后,兰花只星期六才回家,星期天拿些咸菜与口粮又得赶回学校。每次回来母亲都是在面碗中藏几个荷包蛋,可兰花总是要夹给小弟。娘心疼女儿在学校生活艰苦才这样,而兰花心爱小弟才如此,家里骨肉情时时温暖兰花的心。
爹一本正劲地对兰花说:“你已是中学生了,比起我与你娘算是个大学文人了。我与你妈是娃娃亲,现在不是过得很好。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还要等几大去定亲呀。我同你娘是十八岁结的婚,如果不是前几个夭折了那会有你与小弟。以前这里交通不便,患病就没办法,何况是小孩患病呀,等赶到县城那小孩也没救了。如今山里建了大工厂,修了马路,还有职工医院,看病比以前方便多了,你们姐弟都在那职工医院生的。”
他发现自己谈走了题马上纠正道:“你看我扯到哪里去了,现在跟你说清白,你小弟一晃就要成大人了,对岸赵家看中了你小弟想把他女儿说给我家。 别人看的是对岸知道家里底细,又喜欢你小弟才提出的。可我家那有哪些定亲的彩礼钱呀,于是就想让你先定亲,再为你弟弟去定亲。你知道吗,我与你妈也是不得已。再说别人是厂长,高中毕业。他爹是乡长,伯父是县里干部,你说这高家哪点不合你的心,你真地要去找个城里青年?女儿啊,你实际点,莫误了这好的亲事埃”
爹叹了口气又说:“话说回来,我家就这家底,你小弟转眼就快十七八岁成人了,总得给他定亲,错过了这好的一家以后那里再有?哎,只怪我家穷,没有能力。你不知那个小女孩长的可俊呀,我同你娘都喜欢,你小弟也非常愿意。再说现在定了亲不一定是要你马上结婚,你还是继续上学去读你的高中,考上大学读大学,到那时你想与他成家不成家都由你。”
兰花回爹的话:“那不是在骗人家。”又对小弟道:“你呀,人小鬼大,这小就想娶媳妇了?”
小弟不以为然道:“你没看到那姑娘长得多好看,几乎同你一样了,看到她就让我想到你。哪天我带你去瞧下,怎么她长的就那么象你呀。”
娘证实了小弟说的,“我还以为是我亲生的被人家检去养大的,真象你小时的相。”
兰花不高兴,“你们喜欢她才同意的,还是她长的相我才肯的,尽是瞎话。”
小弟马上答道:“两者都有!反正我瞧见她就高兴。”
兰花看着弟弟,“你看你这小就谈这个,不想将来读书出去么?在外面去闯世界挣大钱,在外面成家立业给父母争光。”
小弟望了望姐姐,心想是呀,我怎么没想这些,有点为难地看了看爹娘。
爹斩钉截铁地说:“小弟的亲一定要定。你看我们村,还有涧西村哪家的男孩没定亲!有的还是后山那边的亲家,定了亲就保险。将来有命出山那是将来的事。如果出不去,等到二十几岁了那还有这好的人家。兰花也是一样,再说万一你考不上大学那时能找这样好的人家吗?就是定下来了,等考上大学再退也不迟呀。什么欺骗人家,这方圆几十里都是这样。何况我家是等你定亲的彩礼才能给你小弟定呀。我们有钱也不会为难你。只怪父母无能,可父母是对得你起的,村里哪有你这大的姑娘在外读中学,都是在家里做篾活。”
娘也劝女儿听爹的话,以后的事以后说。兰花想也是,爹娘为了自己上初中吃苦受累,家里两个读书的把家都扳穷了。家在这困难的情况下还同意自己考高中,还同意自己去考大学,这容易吗。看看同村的姐妹们那个有自己这好运气,早读完小学就在家做事了。为了小弟,兰花同意了先定亲再说,反正离结婚年龄还差地远,先把小弟订婚的事解决了让爹娘放心。至于以后,若能冲出山沟赚了钱再退亲还礼不迟。于是说:“既然这样,我就听您们的先定了再说。以后的是那就有我了,您们在不能干预,行不行?行我就同意。”
爹娘等兰花统一几乎磨破了嘴皮,爹马上保证,“只要你同意定亲,以后的是一切由你!”
兰花:“这是您亲口说的,以后莫反悔呀!”
娘:“你爹答应了的事绝不反悔的。”拉过兰花把她揽在怀里,“还是我的好女儿心疼小弟,为爹娘委屈了自己。”说完只是檫眼泪。
爹对娘说:“这是好事,哭什么,该高兴才是。真是的。”
定亲那天高家抬来了好多彩礼,准女婿高南山也上门了。这高南山一表人材,对人也和气,没有那些土皇帝太子们那种霸气,倒有一股书生气。
说起来他还是兰花的初中校友,只是高南山离开学校上高中时兰花才进校。他知道兰花是母校的校花,也是两个村子的一枝花。尤其是在一次全县作文比赛时兰花写了一篇《可爱的鄂南竹乡——我的家乡涧东村》获一等奖后,高南山就喜欢上这才气横溢的涧东村才女。
为了高家独苗柮壮成长,高南山的伯父接他到自己身边住,这时伯父已是县工业局的第二把手,早已把家搬到县城。在县城高中高南山成了走读生,课余他与一些不三不四的纨绔子弟混上了。虽未忘对兰花的喜欢,但为了在县城扎下来他就盯上了一局长的女儿,使得学习一落千丈。高中勉强毕业后伯父看他不是读书的料就决定要他回乡走办农村工业的路,走从基层发展的仕途的道路,要把他打造成农村企业家。于是他回到涧西村办起了竹器厂,在伯父全力支持下他把涧西村竹器加工厂搞成了全县有名农村工业的典型,成了全县有名的农村企业家。正好他父亲要他继承高家香火,要他抓个媳妇成家,让高家后继有人。
高南山的父亲之所以把这件事抓得紧紧的,是遵从了高家老太君的圣旨才这样的。高老太婆已是八十开外的老人了,她想在死前看到重孙来个四代同堂。伯父虽认为门不当户不对不同意侄儿与山兰花定亲,但这小子坚持要兰花,加上老母亲要重孙心切就同意了。心想,待侄子走出山沟当上了一官半职哪怕找不到个好的体面女人,就是当陈世美也没关系。
除了彩礼外,高南山还为兰花买了一枚金戒指,他在山家满堂亲友面前给兰花戴上。兰花爹娘激动地逼男客人的猛喝酒、女客人死吃糖。兰花爹娘高兴得热泪盈眶,小弟喜得满屋乱闹。兰花都看在眼里,为了全家人的高兴,兰花认为辜负下自己也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