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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性,谎言与大人物(6)

“去,给……给我……买鞋去。”我冲侯亮说。

“得,你牛B。明天你要是没冻死,我就带你去。”侯亮笑道。

“大火,一双鞋就这么重要吗?身体健康比鞋珍贵多了呀。”一直沉默的高纯纯突然严肃地对我说。

我看了她一眼,嘿嘿一声干笑扭过头去。没人知道她这句话令我极伤心,非常伤心。我他妈是为了这双鞋吗?高纯纯,你这句话简直就是用刀刺我的心!你为什么感觉不到,我做的一切傻B和疯狂的事情,都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

直到多年后我在医院看病时碰巧看到一个掉冰窟窿里拉到医院抢救的人,我才知道原来冬天的河水是可以致命的。这样想来,青春还真是好啊,我这么在动物园后门儿河里折腾了一趟,第二天生就一点儿事儿没有!连传统项目发烧感冒都没有,就是鼻子堵了一阵儿、说话哑了几天,不在话下。这直接导致我脑海中产生了一个严大火猜想,也就是说,我想知道在我人生中身体素质的顶峰岁月里,如果我没有手淫这种唯一的也是严重危害健康的坏习惯,是不是我跳到冰窟窿里都可以若无其事甚至畅游北京?

答案无处可寻。

我呼侯亮去王府井买鞋,侯亮说懒得去,让我去他们家挑一双现成的。我去侯亮家切了一双罗德曼签名款的球鞋,虽然不是乔丹十二代,但已足够让我沉浸在不劳而获的满足感中。侯亮也不是很心疼,作为甘家口儿著名土大款,他家的耐克、阿迪球鞋堆成了山。从他家离开的时候我问侯亮:“你觉得我牛B吗?”侯亮小眼睛一挤道:“人家宋儿不也跟着跳了吗?”

这大概可以被称为甘家口儿痞子界对我这次行为看法的缩影,没错,这件事儿在甘家口儿传开后舆论虽一片哗然,但没人说我牛B,他们称我为“那个跳河的人”,有时候也称我为“神经病”或“疯子”。

7

“世纪之战,相约九八”的对决被定在十二月二十四日于小月坛公园,也就是现在的南礼士路公园举行。说实话,这个在中间撮合的第三方我一直很想认识认识,丫先是在春节晚会之前就提出了“相约九八”的概念,接着还把日期定在平安夜。用现在NBA的宣传语来说叫“圣诞大战”,其商业市场头脑可见一斑。这件事儿很快就在甘家口儿和三里河这两个唇齿相依的地区炸开了,湿中和棍儿中联盟后就一直没出什么可以让唯恐天下不乱的小痞子们口耳相传的精彩段子,这下儿好了,三里河叱咤多年的老炮儿瘦三儿,对甘家口儿联盟军首领宋儿。还是单滚,这得多精彩啊!当时不良少年间最时髦的问候就是见面一句“小月坛儿相约九八,去吗”。

我已经说服自己力挺宋儿,但说实话,我对这场架有些担心,瘦三儿毕竟是真捅过人进过局子的人,所以我暗暗和孙张他们做好了打算,如果宋儿有什么闪失,我们到时就一拥而上,跟瘦三儿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反正谁都甭想落好。孙二羊和谢迅认为不妥,但好战的张三金对此计策非常赞同,并表示二十四号当天要从西四白塔寺搬几百人过来。

就在两边儿都跃跃欲试的时候,我却无法以饱满的身心投入到摩拳擦掌之中。说来惭愧,我忙着解决我们学校责令我退学的处分。在棍儿中校门口打群架痛殴黄毛的事件有好事者报了警,震惊了棍儿中校方,我在动物园后门儿跳河的事情也传到了教导主任耳中。上次金针菇事件本就一波未平,这下眯眼儿黄胖子气得手舞足蹈,哭着喊着冲进校长办公室谁拦都拦不住。“我就没见过严大火这么混蛋的学生,这个学校有他没我!”黄胖子的声音响彻云霄,全甘家口儿都能听见。

对于退学这事儿我很无所谓,被学校开除的痞子在街头上都很有面子。可在我妈一把鼻涕一把泪好说歹说的恳求下,我们学校最终同意不开除我,但是记了大过。“殴打同学并参与校外人士斗殴,念在事后认真反省,按校规第十一条,留校察看。”和我一起记过的还有张三金。孙二羊家的人给眯眼儿黄胖子送了很多礼,逃过一劫。我和张三金在校会时站在领操台上嬉皮笑脸地念了别人帮我们写的检查,同时在心中用极怨毒的词汇把所有能看得见想得起来的校领导骂了个遍。

但我心中确有愧疚,因为李甜。

在黄毛事件之后,我在李甜眼中就如同隐形了一般。有时候我们在楼道里打照面儿,她也总是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就像人们说的,女人因为操蛋的男人而成熟。李甜因为这件事性情大变,从一个咋呼的小太妹迅速变成了一个稳重安静的女孩。之后我眼瞅着伊越长越水灵、出落得越发动人,心中曾屡次泛起悔意。而因为刘丹的事情我在棍儿中成了负心薄幸的代名词,玩弄女性、花心大萝卜等评价在女生口中流传着,令我在棍儿中的女性支持者人数大幅下降。

我再次和李甜说话是在去年,也就是我离开学校九年之后。她在一个叫开心网的网站加了我的好友,说看了我写的小说。当时我坐在电脑前,看着她头像的照片和她发来的站内短信,颇有些相对无言的趋势。我们前言不搭后语地聊了几句,在得知她已经领了证儿准备年底办婚礼后,我就没再言语,这是后话。

8

十二月二十三号,在“相约九八”的“世纪之战”即将来临之际,牵头儿的痞子正忙着开庄设赌买外围猜宋儿和瘦三儿的输赢,一件令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其实二十三号那天从早上一起床我就很紧张不安,瘦三儿在我脑海里不停地挥舞着一把血污的刀子。明天的世纪之战会是什么样的一个后果?不会真出人命吧?我就这么头脑混乱地挨到了下午,快下学时我正在教室里趴在课桌上睡觉,孙二羊跑来猛摇我的身子。

“大火大火!你丫醒醒!”

“吗呀?”我迷迷糊糊。

“我操,你猜怎么着!”孙二羊道。

“怎么了?”

“瘦三儿折了!”

“什么?!”我一惊而起。

“瘦三儿那帮人在月坛滚轴儿卖毒品,让警察给按了,都上电视了,说是大案,通报市局了,好像最少也得判个二三十年!”孙二羊兴奋地说道。

“真的假的啊?”我不敢相信,只觉得心中涌出了一股什么,却说不出是轻松还是遗憾。

“我蒙你丫干吗啊?我哥们儿刚才呼我说午间新闻报了,晚上电视肯定还得报道!”孙二羊说。

“哼哼,这回三里河儿那帮孙子也全都别臭牛B了,有一个来一个,全灭!”张三金狞笑道,脸上很得意。接着他和孙二羊兴致勃勃地聊了起来,张三金念叨着什么白从白塔寺叫人了等一系列,我跟着应声,话语左耳进右耳出。

“瘦三儿折了你知道吗?”我到校门口的公用电话呼了宋儿一个,他很快回了电话。

“听说了,不知道真的假的。”

“听说上电视了,可能是真的。”

“那算丫走运,不过我反正也哪儿都不去,他进不进监狱都随时可以来找我。”宋儿的语气仍然很平静。

“得,这回也踏实了,他们丫三里河儿的人也都甭牛B了。”我笑了一下。

“这都无所谓,只要咱们的兄弟都在,只要咱们抱团儿,谁来都不怕。”

“嗯,那这两天没事儿约一道吧,咱一块儿吃个饭。”我说。

瘦三儿真的折了,我当晚就在电视上的法治新闻里看到了他那冰冷的神情。他穿着小黄马甲囚服接受采访,手上和脚上都被铐了铁链。

“为了钱,你就可以制毒贩毒吗?”电视记者一脸正义地问。

“没错儿,我需要钱,这个社会需要毒品,各取所需。对于我来说,身边的东西只分能卖的和不能卖的两种。其实都能卖,都一样儿。”瘦三儿冰碴儿般的声音。

“那你想过那些被你的毒品毒害的孩子们吗?”

“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孩子不孩子,人只分能杀的和不能杀的两种,区别不大,其实都能杀,都一样儿。”

记者显然被这回答吓着了,定了定神儿说:

“可你想过吗?你破坏了那些人的家庭,他们也有亲人,你就没有亲人吗?”

在“亲人”这两个字出现后,瘦三儿的冰冷眼神儿陡然变了,他就那么一言不发地盯着镜头外的记者。那一刻,我突然后脊发凉,担心他猛地扑过去把那个记者撕碎。

据报道,显然他们玩儿的东西已经超出了一般街头痞子的范畴,除了摇头丸和K粉,他们似乎连真正的白粉也敢卖。由于是团伙作案,而且有涉黑的性质,瘦三儿作为团伙主犯被判了三十年。

“多学点儿本事。”新闻报道结束时,我耳畔回响起瘦三儿阴森冰冷的声音。

第二天,本应该爆发世纪之战的二十四号,带给所有等着看好戏的人的却是落寞和失望。据悉,有许多不愿面对现实和消息不够通畅的不良少年仍结伙去了小月坛公园,从早上一直等到天黑,像置身望夫崖一样伸头探颈抓耳挠腮地眺望着远方企盼着宋儿和瘦三儿的身影。

事实上,二十四号那天早上一睁眼时我也有些莫名的失落感,我再一次扪心自问,我究竟是盼着宋儿输还是赢。如果他输了,那么他将在我们包括高纯纯面前抬不起头来。但如果他没赢,那高纯纯岂不是真要跟瘦三儿那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家伙?

二十四号晚上,平安夜。在宋儿的牵头下,湿中棍儿中的一些头面人物一起下馆子吃了个涮羊肉。席间除了宋儿自己泰然自若外,我们剩下的所有人都把酒言欢推杯换盏,就仿佛宋儿真的把瘦三儿打赢了一般。高纯纯也来了,我们仍然不咸不淡地打招呼和交谈。在我大呼小叫着和他们觥筹交错的时候,我一直试图借着桌中央那炭火铜锅的掩护将高纯纯的样子牢记在心中。那双眼睛中的秋水在怎么荡漾,那两条眉毛的弧线在怎么弯曲,那鼻子怎么是鼻子那嘴怎么是嘴,它们究竟是怎么样和那件火红色的羽绒服那件淡粉色的高领毛衣搭配组合在一起勾勒刻画出了高纯纯。我努力探寻着,妄图彻底洞悉出这人面桃花何以激荡我心泉的奥秘。

有那么一瞬间,高纯纯终于注意到了我在酒精刺激下充满邪促激情的双眼。于是,她的尴尬令她张嘴了。

“李甜怎么没来?”高纯纯问我。

“分了。”我面无表情地说道,接着转过头去,自己把杯中酒干了。

因为瘦三儿的地位和这一事件的严重性,对瘦三儿入狱这事儿的议论在街头巷尾很快超越了世纪之战并迅速从甘家口儿和三里河两地蔓延开去,燃烧了整个北京城的痞子界。如同娱乐界的绯闻炒作一般,宋儿和瘦三儿的传奇性猛增,关于宋儿的各种传说应谶而生,三头六臂横扫千军自然不必说,就连他的生殖器可以耷拉到膝盖的传闻我也不止一次听人说起。对于一夜蹿红,宋儿还是一如既往地平和,就好像现在甘家口儿所有痞子混混唯他马首是瞻都是理所应当的。我有些不甘心,但似乎也只是一点点。

我渐渐地真正认可了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