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悲越天山——东干人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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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营盘

清晨初到营盘村,

瑞雪纷纷下不停;

想问天山何景是,

风雪雨中东干人。

1878年元月,当东干人安扎在托克马克城后,便和当地的俄罗斯人、吉尔吉斯人住在了一起。白彦虎和其他的领头人觉得这里不适合他们住,在春天天气暖和时要求当地政府提供土地,白彦虎和当地布鲁特人(吉尔吉斯人)的领袖萨布旦·江达耶夫成了好朋友,萨布坦号召当地人帮助这批从中国来的难民。

不久,俄罗斯政府允许白彦虎选择他们居住的地方。于是,白彦虎和他的帮手们骑着马,沿着秋河岸走了几趟,甚至到了西边更远的秋城,路程差不多100公里,后来,他选择了营盘这个地方。而哈萨克人把此地叫做卡拉库努斯,愿意是“出黑甲虫”的地方。据说,吉尔吉斯人的首领萨布旦·江达耶夫当时苦劝白彦虎不要搬去那荒无人烟、多生黑甲虫的地方,要白彦虎及所有回民住在托克马克城,这样条件要好得多。

把营盘称做卡拉库努斯(吉尔吉斯语,黑甲虫,陕西话又叫死扒牛),东干人自己也有说法。早期的东干人跟随白彦虎搬到营盘时,那里是一片荒漠,是他们自己动手盖房子,种庄稼,一天到晚辛勤地在地里耕地、种菜、除草、灌水,远远看去,就像黑甲虫移动一样,所以,当地人就把营盘称做卡拉库努斯。东干人的历史记载上说,本来俄罗斯官家听清廷说了很多东干人的罪行,还对白彦虎等人存有戒心,后来才发现这些人原来是一群老实本分、熟悉农务的农民,于是更加相信了东干人,也下定了不遣返他们的决心。

营盘,又叫“马三成”,是为了纪念东干人在苏联时期的英雄马三成而命名的。营盘是东干人来俄的第一个中国人的农庄,120多年来,这里的人还是那样的朴实,与前面的分出去的新渠农庄相比较,新渠里住的人经商的多,有小车洋房,水源充足。而营盘农庄至今已120多年了,人们还从山沟里流出来的水渠中挑水洗脸、洗菜。

我也一直在纳闷,为什么他们不选择住在条件良好的城市,而要来到当时荒无人烟之地呢?

对于我的疑问,住在新渠的老人袁阿訇讲道:“听爷爷说,我们的队伍其实都是庄稼人,在清国(中国)那边,也是打完仗就住在一个地方,开始种菜,种庄稼,清军来又跑开了,托克马克是城,耕地少,我们要在外面找个大地方种菜,种粮食。”

住在营盘的白六娃,是白彦虎的孙子,他说道:“当时,要往这里搬,我们中有些回民也不愿意,说受了那么大的苦,不想再折腾了。虎大人给众人讲,这挑的地方,一是‘卧龙口,金盆湾,骑白马,备金鞍’的好地方;二是因为我们是受难人,与别人住在一起,这一大把子人,时间一长,磕磕碰碰肯定有,再不要受什么欺负,还是分开来住好。另外,和清兵打仗打多了,害怕他们追上来,这地方,好跑。”

住在营盘的黑牙子·蓝阿訇,是东干人里的念书人出身,他这样对我说:“你可以从外面去看看,营盘这里的地势比托克马克高出几十米,托克马克那个方向,从这里看,一目了然,没有什么隐藏的了。万一有事,就可向营盘的山后面跑开。托克马克是丝绸之路上的古道,东通中国,西可接乌兹别克斯坦,人流杂多。”

“我们的先辈们离开托克马克,在这里扎营,那就是为什么叫‘营盘’的原因,营盘就是兵住的地方。那一代人,打了17年仗,从口内到口外,都是一把子人住在一起,好相互照应。”

听了几位老者的话,我让朋友带我去了营盘后面的山上几趟,营盘的后面是蜿蜒曲伸的伊犁外阿拉套山脉,我登上的山顶其实是一个大土坎,后面还是绵绵不断的群山。

后来,我几次从营盘村后面正中间的小山顶上观察营盘村的地理位置,向下望去,村子在山脚下,有几公里长,阿拉套山下流出的溪流向农庄里淌去。从山顶再向遥远的南方眺望,那是巍峨耸立、白雪皑皑的天山。天山是东西走向,天山和北面的阿拉套山中间便是吉尔吉斯斯坦一条狭长的平原,南北距离约七八十公里,中间便是托克马克城,距营盘9公里。果然,从营盘眼望托克马克,尽收眼底,朝西南望去,迷雾外,便是比什凯克市。

平原上弯曲的秋河,春季异常清澈,使这富饶的平原更显婀娜多姿。山下左边有一片小桦树林,一泓泓清水彼此相间,有轻柔的淡紫色的睡草,迎风荡拂的茅羽,无数的水鸟又给草原增添了一幅异常生动的景象。

我从天山峰顶的边缘望去,视野开阔,山势雄宏,山下传来一阵阵马蹄声,原来是东干人的孩子们在牧羊,一群群牛羊在山冈上吃草,孩子们骑马追逐着,好像100多年前先辈们驰骋疆场的雄姿。

有东干人问我,是否察觉到营盘的农庄进去后像进了迷宫一样?我曾和朋友驾车找人,泥泞的巷道一个接一个,后来我观察到,这里一是巷子很多,二是每户所修的房子都是正方形,即一块田地的四角有一家或几家建成房子,中间是宽敞的田地,种植水果和蔬菜。住在四角的人家,可以相互望到,外面是一个接一个的巷道。弯子也很多,这才体会到迷宫的妙用。逃亡出来的东干人就不简单,从选择营盘到扎营修房子,都有一套军事学问,否则,怎么跑这么远,也使东干人紧紧贴在一起,在这个美丽的吉尔吉斯斯坦草原上生存下来了。

东干文化名人蓝阿訇为营盘专门写了首词,由东干著名歌唱家、作曲家、吉尔吉斯斯坦东干人协会主席叶赛谱曲,歌名为《歌唱您,营盘》,这首歌被列为营盘村歌,广为东干人传唱:

我把营盘来唱呢,

您是我的老母亲,

走到那达都想呢,

您是我的半个心。

我把营盘来唱呢,

出了名的马三成,

民族之间团结紧,

兄弟姊妹带文明。

我把营盘来唱呢,

五更里的亮明星,

众人心里亮堂了,

营盘乡庄好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