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管事也在一旁劝道:“王爷,您就去肃亲王那里走一趟吧!您和肃亲王兄弟情深,可你们已经六年未见了。肃亲王几次三番写信来问您的情况,着实担心您啊!”大管事也是希望自家王爷见了肃王爷,能心情好些。要不然继续在府里待着,迟早得憋出病来。
一方面皇命难违,一方面兄弟情深,朱縋还能如何?
“大管事,你替本王准备准备,择日启程。”
“王爷……”大慈面有难色地立于一旁。
朱縋依稀觉得他心里有事,“大慈公公,我听闻你从前伺候过将儿一阵,如果你还念一点点旧情,有什么你就同我直说吧!”
“此番前往肃亲王府,奴才与您同行。”
“……那就有劳公公了。”
若放在三年前,一位亲王去探访另一位亲王,皇上竟然命一个太监陪同前往——庆亲王一定会将此视为皇上对诸王的猜忌,即便无法拒绝,也是面色不善。
三年后的今日,当大慈陪同庆亲王前往肃亲王府邸,一路上庆亲王不停地问着将儿小姐年少时的种种,时不时露出会心的笑容,全不把皇上此举背后的意义放在心中。
将儿小姐,您应当感到安慰了。您所付出的一切终究让庆王爷明白,活着,好好地活着比出身、地位和傲气更重要。
一路奔波,终究来到肃亲王府。
肃亲王早已等在门外,兄弟俩六年未见,朱縋下了马车便把肃亲王给吓坏了。
“老十六,你……六年不见,你怎么老成这样?”他年纪不是比自己还小些嘛!如今看容貌,他竟比皇上更显苍老。
肃亲王心有不忍地摩挲着朱縋消瘦的脸庞,他却只是无所谓地笑笑,“不碍的,不碍的,十四哥。”
肃亲王挽着朱縋的手径自往里走,全然不顾陪同在旁的皇上近身太监大慈。大慈倒也识趣,向二位亲王暂时告别:“二位亲王,您两位兄弟间闲话,奴才奉皇上之命有点东西要带给肃亲王妃,奴才就不陪您二位了。”
肃亲王巴不得赶走皇上身边的走狗,立时让人领大慈去见肃王正妃。
朱縋好生奇怪,“皇上同王嫂是旧识吗?怎么会叫大慈公公带东西给王嫂呢?”
这话说来就有点长了。
肃亲王捺着性子同他说明这当中的原委——
“皇上还是四皇子的时候,因为……你也知道,那时候在宫中,咱们都有母妃,唯独他……虽是碽妃所出,可来来去去总是独自一人——父皇那时偏宠大将军孙继达,也就是后来我的岳丈大人。我岳丈常常驻守边关,父皇便将我岳丈的家眷接到宫里,还把当年的四皇子交由我岳丈的侧室照料。
“遂在你王嫂未出阁前,倒是见过皇上几次。不知道是不是念着这份旧情,逢年过节宫里出来的赏赐倒是不少。不过,皇上同你王嫂的关系还是淡的,你王嫂出身正室,同偏房往来不多。
“照顾四皇子的这位侧室育有一女,取名将儿,约莫同皇上常常来往的关系,他二人感情极好。皇上还是燕王的时候,还曾带我这位姨妹一同前往。我私下里跟你王嫂闲谈,还说保不齐他们孙家在出了位王妃之后,还能再出位皇妃。可惜后来又没了消息……”
十四哥说的那位侧室之女不是别人,正是孙将儿。
三年前皇上准他娶大将军孙继达之女为庆王正妃的折子是密发的,也难怪十四哥并不知道他们既是兄弟,也是连襟。
不知道也好,皇上同将儿的关系乃惊天秘密,知道的人都会有生命危险——他了无生趣,却不想连累十四哥一门。
肃亲王拉着朱縋的手一直迎进王府大堂内,将他安坐于太师椅内,肃亲王仍不肯放开自己的手,“老十六,这六年你过得可好?”
好与不好于他已经毫无意义了,朱縋只是点点头,并不说话。
他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也叫好?肃亲王冷眼瞧去,不过是六年的时光,老十六身上从前的锐气尽数不见,只剩下一副躯壳。
他隐约听说老十六曾爱上一个回族女子,依照他们兄弟对皇上的了解,为了防止亲王勾结异族导致边防难稳,皇上绝对不会同意老十六娶异族女子为妃。
可这老十六也太实诚了些,不让明媒正娶封为正妃,收进房不也是一样嘛!
瞧他到如今还是孤家寡人,再瞧他这副病入膏肓的模样,肃亲王暗自猜想,老十六怕是为了那个异族女子用情至深,伤得太重,至今未能平复。
他这个当哥哥的,不禁劝他几句:“老十六,十四哥知道你的脾气禀性,认定的人或事再无法改变,就像当初对太子,对逆太孙,想必对那位回族姑娘也是如此。可人总要向前看,既然知道跟她不会有结果,你总不至于就此孤独终老吧?”
十四哥以为他是眷恋海晌礼?
他但笑不语,太多的往事无法用语言讲述清楚,索性闭口不谈。
“十四哥,我现在过得很好,很安逸,我不想拖累别人。”
“怎么是拖累呢?”
朱縋不妨同他直说:“我现在虽未出家为僧,却心如止水,与出家人无异。哪个姑娘嫁给我,等于自出嫁之日起便丧夫——这还不是拖累吗?”
哪里有他说得那么严重?肃亲王听得心惊胆战,真不知这十六弟在情场上受了多大的伤害呢!
在肃亲王府一住便是半月。
每日,朱縋修身养性之余,便是应付十四哥为他寻觅的各色美人——有大家闺秀,有小家碧玉,也不乏妖冶美人。
总之,环肥燕瘦,他半月间全都领略尽了。
除了婉拒,他不知道还可以怎么办?
嫁给一个没有心的男人,这世上哪个笨女人会干这等蠢事?
哦,他忘了,有一个人就做了——孙将儿。她嫁他的时候,他又何时有过真心。不过是一次又一次地伤害,最终将她推进死地。
不可以想,每每想来都是痛彻心扉。
可他逼着自己去想,那是他亏欠将儿的。她已经走了,如果在这世上连一个留恋她的人都没有,那才是她最大的悲哀。
他负责留守住她遗落在这世上的一切记忆,这是他活着的唯一理由。
这一日,肃亲王又来了。
“我领你见一人。”
朱縋以为十四哥又生起要为他娶正妃或纳侧妃的念头,躲都来不及,“十四哥,你饶了我吧!今生于儿女情长方面,我是再不动念了。”
肃王以为他对回族女子用情至深,至今未脱红尘劫,生怕他因此事再开罪当今圣上,更要引他见一见这个人了。
“也不是旁人,就是你王嫂的幺妹,算起来也是亲戚,见见又何妨?”
王嫂的幺妹,那也是将儿的姐妹喽?
这样想着,朱縋倒是生起了想见一见这女子的念头——王嫂的模样与将儿有几分相似,这个女子会同将儿有更相近的容貌吗?
或许,只是或许,或许他能就她的身上见到几分将儿的影子。他知道自己的念头很傻,可是他太思念她了,即便是一片侧影也好,只要能让他见到她的模样,他再傻也值得。
肃王吩咐了侍女,等了又等,肃王妃领了自家妹子款款地走上厅来。只遥遥地扫过一眼,朱縋就呆了——
岂止是有几分神似?
除了比将儿略显消瘦些,她的眉眼口鼻简直跟将儿一模一样。
“她……她是……”
他结结巴巴说不出完整的字句来,肃王以为自家小姨子终于把处在红尘劫难中的十六弟给搭救出来,忙使眼色给肃王妃。
肃王妃也欲成就这桩美事,拉了朱縋到一旁,轻声同他耳语:“这便是我妹子了,闺名……将儿。”
大慈公公守在那女子的身畔,远远地冲朱縋扬起了嘴角。
“她是将儿吗?她真的是我的将儿吗?大慈,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朱縋摇晃着大慈的肩膀,恨不能将他所知道的一切一股脑儿地全都摇出来,这还不足以表现他的震惊。
在见到她的瞬间,朱縋如同五雷轰顶,惊得不知如何是好。难道是死而复生,还是当初皇上亲赐的毒药本不是要她的命?或者,只是上天跟他开的一个玩笑?
事到如今,面对今日知道进退的庆王朱縋,大慈觉得可以揭晓谜底了。
“三年前,将儿小姐为了救您不惜跟皇上做交易。用皇上的秘密交换你的性命,想要让一个秘密彻底封尘,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知道那个秘密的人永远地闭嘴,所以皇上赐了将儿小姐死药。
“这种死药本是一种剧毒之物,服用之人中毒后会表现出病重的状态,一般的大夫断症时会以为病人病入膏肓,最终重病不治而亡。不瞒王爷,将儿小姐的娘就是这样死去的——将儿小姐中毒后出现昏厥现象,王爷您正处于悲愤当中,误以为小姐已亡故。而皇上既要惩罚您,又要将小姐带回去请太医院最好的大夫救治,所以才将小姐带离了王爷身边。
“其实小姐差一点就……没了,虽然全力救了回来,可还是伤得很重。后来肃王正妃请旨将小姐接回了王府照料,之后的事您当去问肃王正妃,奴才也不太清楚。”
到底是最后的血亲,皇上还是留给了将儿一线生机。
那么此次,皇上命他前往肃亲王府,仅仅只是为了一圆他兄弟之情?
“大慈,皇上刻意安排此时让我见将儿?”是吗?他猜得没错吗?上天真的留给了他一个奇迹?
大慈只是笑道:“王爷,您又忘了,圣意怎可妄加揣测?”
“是了,是了。”
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去见她,他要再度拥她在怀。
朱縋丢下大慈,急不可耐地往女眷居住的后院跑去。远远地便看到孙将儿正坐在水榭中央,懒懒地望着周遭。
“将儿!将儿——”
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她回首望去,见是他,她便扯出一抹客套的笑来,“见过庆王爷,庆王爷金安。”
她对他的态度为何如此冷漠?难道是为了三年前他对她的狠而一直一直恨着他?
“将儿,你还在……”
“庆王爷,请留步。”
不知从哪里走过来的肃王正妃忽然挡在朱縋面前,将他拉到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