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床榻艺术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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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以床榻为活动中心的古风神韵(2)

2.2.3小榻琴心

榻有长榻和短榻之分。元代榻有长一丈五尺,宽二尺多的长榻。榻上无屏,以适合古人联床夜卧。短榻高仅尺许,长四尺,可放置在佛堂上书斋里。可以在榻上习静坐禅,也可以斜倚谈玄挥尘。榻是一种无顶无框的小床。材料有竹榻、藤榻。《释名》卷六曰:“长狭而卑曰榻,言其体榻然近地也。”所以榻往往是高僧、道士、文人斋堂卧室中的器具,所谓小榻琴心,满榻诗书,小榻横陈是文人书斋中的景致。刘向《列仙传》说:脩羊公在华阴山,石室中有悬石榻,其上尽穿陷也,此为卧陷之迹。所以,用榻的人便有了几分仙道之气,榻是文人心仪之物,榻与雕花大床不同,榻隐寓着斋戒、修炼、超尘脱俗与独身主义者,而雕花大床则有着许多的世俗情怀,是婚姻、家庭、妻子儿女共一堂的产物,是世俗幸福的集中体现。

2.2.4画中床榻

榻虽然没有床的尺寸大,但是唐宋以来一直具有着床所不可取代的地位。尤其是在社会、政治、文化生活中,帝王之榻成了身份的象征。首先是独坐、独卧,其次是合榻文会,榻已成为社会生活中的坐具。唐代画家阎立本《历代帝王图卷》中,陈文帝手持如意,端坐在须弥榻上,榻后有二侍女,表现了南北朝时期帝王的风采。《明皇吹萧图》刻画了唐明皇李隆基卧在藤榻上吹萧,一副潇洒闲散的模样。五代时,文人雅聚同坐一榻,五代丘文播《文会图轴》在须弥榻上,四位蓄须文人抚琴执管饮酒论诗,一张榻边围着侍女童仆,他们谈艺论道,显得闲散而又风流。五代画家顾闳中《韩载熙夜宴图》,有围屏大床和放了帏帐的大床。韩载熙坐围屏大床上,一侍女持盆给他洗手,另有三个歌乐妓坐在围屏大床上,韩载熙与她们谈笑风生。韩载熙闲居在家,日夕宴乐,以显得胸无大志,以免南唐皇帝对他猜疑。五代时画家周文矩《重屏会棋图卷》一画之上,画了三座床榻,屏上是须弥榻,后有围屏,另两坐榻上,放置着箱笼花瓶,四个文士冠盖巍峨,围榻下棋,小榻旁立有童仆。宋代著名画家李公麟《维摩诘图》详细地画了两张榻床,一张是须弥榻,榻上铺有细席,席边花纹细致精美,床身雕刻纹饰华丽,其儒雅与精致,绝非一般家庭或平常人所用。严格意义上的榻并不是供日常睡卧之用,更多地用于会客,榻上会放置矮几,几上置茶具、书卷或摆设,几的两侧铺设坐褥、隐枕,放置于厅堂、书斋等高雅场所。

2.2.5鸦片烟床

榻是一种文化,佛家用榻成罗汉床,文人用榻可以坐禅,榻上可以观画,品茗,卧做山水,消夏听琴,当床放在卧室时,榻则可以放在厅堂上,有客来时,主人在榻上吹箫,与客人在榻上下棋,或者在榻上读书都是最为雅致的事情。

鸦片战争前后,榻变成了大烟床,这时候的烟民们横卧在榻上抽吸福寿膏,抽吸阿芙蓉。

《清诗铎·鸦片烟》李光昭《阿芙蓉歌》唱道:熏天毒雾白昼黑,鹄面鸠形奔络铎。长生无术乞神仙,速死有方求鬼国。鬼国淫凶鬼技多,海程万里难窥测。忽闻鬼艦到羊城,道有金丹堪服食。

此丹别号阿芙蓉,能起精神委惫夕。

黑甜乡里睡魔降,昼夜狂喜无不得。

……楼阁沈沈日暮寒,牙床锦幔龙须席。一灯中置透微光,二客同来称莫逆。手执筠筒尺五长,灯前自借吹嘘力。口中忽忽吐青烟,各有清风通而腋。

鸦片侵蚀了中国人的肌体,摧残了人的精神,所谓福寿膏使烟民上了烟瘾。“床头一灯光莹莹,两人长枕同横陈。竹管制作卜字形,管穴中容烟一粒。一粒一人相递吸。”使得抽大烟的人白昼好黑夜。“罗帏闭房栊,银釭照绮缟。珠盘一一陈,角枕双双倒。”文人雅士的卧榻成了烟民的大烟床,这是民族精神和文化的堕落,“窄衾小枕一榻铺,阴房鬼火红模糊。”清朝的官员和商人吸食鸦片的人不仅在国内吸,在国外也吸。1864年的《每日新闻》(Daily News)有篇文章描写了烟民的情况:

床上没有被单和床罩,枕头和靠垫依床沿的长度而放,三个中国人围着一个日本小托盘懒散地躺着,盘中一些铜制套杯,一两截线,一根燃着的长芯和一些烟枪;……床边有一些椅子、一张桌子和一些烹饪器具。……他们无疑属于中国人中受人尊重的阶层。其中一个年青人向我们表演如何装烟泡,点燃,然后来吸。那半杯黑褐色的浆体就是为吸食而准备的鸦片,它值25个先令。每个人都是自给自足,懒洋洋地躺在床上。

文人雅士所心仪的床榻,佛门弟子可称的罗汉床,此时已成了人们俗称的大烟床了。大烟床的中间有一小案,供放烟具,床榻是竖卧,大烟床是横躺,榻是仅客一人之床小憩为宜,而大烟床则是中间一案,两边可供二人躺着吸烟,抽去小案几乎就是罗汉床,放上小案则是大烟床了。

三、帝王龙床几春秋

2.3.1宝座床

宝座床是龙床的一种,可称为龙床宝座。宝座床是帝王和宗教领袖会见大臣,上朝理事时所坐的坐具,是权位的象征。坐床在藏传佛教中是新一代活佛开始理政的重大仪式。在西藏拉萨罗布林卡新宫大经堂、小经堂中均有极为华丽的宝座与宝座床。宝座床比宝座宽,高度比宝座低,床前置有卧柜、几橱,床有屏背,雕花朱漆饰金箔,屏背上雕绘二龙戏珠,祥云海水,完全是帝王的气概。宝座床的形式比榻床更华丽,床屏比榻床高出许多,雕饰极为精致,床后有壁画、床帐显得金碧辉煌。

在清同治十三年圆明园档案中记载,圆明园内新建七间殿后,拟置宝座三座,每座面宽九尺五寸,进深三尺五寸。天地一家春殿内宝座床宽五尺,进深三尺二寸,高一尺五寸,随足踏一个,面宽二尺,进深一尺,高四寸。清夏堂宝座床宽五尺五寸,进深三尺二寸,高一尺五寸,足踏尺寸同上。由于圆明园已被焚毁,很多精美珍贵的雕床宝座被焚毁而荡然无存。

2.3.2纣为玉床

雕花大床的精美绝伦,材美工巧,是以历代帝王的龙床御榻为极致。《世本》曰:“纣为玉床”。纣是商朝最末的一个帝王,又称帝辛。他对开发东南作过贡献,征服了东夷。纣王生的力大无比,据说能把九牛所驾车拉退,纣王一即位,便役使上万民众,在朝歌修造鹿台,聚集珍宝,终日与妲己在宫内纵乐。在池子里倾注美酒,为酒池,在树上挂肉为肉林,让男女脱光衣服,在酒池肉林中追逐嬉戏。为了钳制舆论,他又滥施酷刑,把人放在带格的铜床上,用炭火烘烧,称为炝烙之法。有些忠臣劝谏竟被剁为肉酱,连他的叔叔比干也因规谏而被挖心。

公元前1027年,商王朝西部的周武王,带领三千勇士,四万五千甲兵,联合八百诸侯讨伐纣王,决战之时,纣王军中奴隶在阵前倒戈,纣王见兵败如山倒,只得逃进鹿台,穿起金缕玉衣,跳火自焚而死。尽管玉床没有实物存世,但是从汉代的金缕玉衣,仍可以想像“纣为玉床”的奢侈。江苏徐州出土的汉墓玉枕,应当与玉床相配。

以玉石为床是床文化中的特例。古代高贵的床是牙床,象牙历来被认为是名贵的装饰材料。《战国策》说:“孟尝君出行五国。至楚,献象牙牀。”这是关于象牙床的最早的记载。古代中原气候温和,黄河流域有象群出没,以象牙雕琢为床,可谓奢侈之及。以至于后来人们以牙床的名称,称为床之珍品,其实大多数是牛骨镶嵌的宁波床,而不是象牙床,留下了诸多吟咏牙床绣帐的诗句。

2.3.3七宝龙床

汉代佛教传入以后,有七宝床之说。床榻在汉代具有坐卧功能,汉朝出现了用珠、玉等贵重物品作为装饰的床,如汉武帝的“七宝床”。七宝龙床是帝王权位的象征。《黄帝内传》载:“王母为帝列七宝登真之床,敷华甘净光之褥”黄帝坐卧于七宝登真之床,垂衣裳而治天下,七宝登真之床是帝王的宝座,象征着最高权力。《西京杂记》曰:“武帝为七宝床、杂宝案、七宝屏风、列宝帐设于桂宫,时人谓之四宝宫。”汉武帝学黄帝七宝登真之床的做法,以七宝床、杂宝案、七宝屏风、列宝帐显示皇宫的威严。七宝是佛家语,具体是哪七宝佛经中说法不一。《法华经》以金、银、琉璃、玛瑙、珍珠、玫瑰、砗磲为七宝。《无量寿经》以金、银、琉璃、玻璃、珊瑚、玛瑙、砗磲为七宝。《般若经》以金、银、琉璃、砗磲、玛瑙、琥珀、珊瑚为七宝。后来,凡是用多宝物装饰的床,就称七宝床。床上雕花镶嵌珠宝金银,以示富贵豪华的风气由此而开。其中砗磲是一种蚌壳,外壳呈紫色,璀璨如玉,斑点如花,蚌壳可以打磨成螺钿,镶嵌在雕花大床之上。以漆罩之,然后打磨出图形。古代宫中有多种多样的大床,因为嫔妃众多,其床也多。晋代《东宫旧事》说:

皇太子纳妃,有素柏脚床、八版床、漆床。

匡床。古代又有一种方形坐具,本作匡床,古代方形坐具。《庄子》曰:“与王同筐床。”君王坐在匡床之上,治理天下大事。《商子》曰:“人主处匡床之上,而天下大理。”皇帝垂衣裳而治天下,唐代阎立本《历代帝王图卷》中陈文帝深崇道教,坐在须弥座榻之上,唐代画家张萱画《明皇合乐图》,唐明皇仰卧在床榻之上吹箫,其神情怡然自得,嫔妃侍女两侧相伴,好一个风流自在的皇帝。唐明皇也许是效法“人主处匡床之上,而天下大理”的无为而治,从汉代壁画中,可以看到匡床是一种比较低矮的床,可以一人坐一床上,中间放条案置食物。

藜床。匡床之外,还有一种藜床。北周庾信《庾子山集·小园赋》曰:“况乎管宁藜床,虽穿而可坐;嵇康煅灶,既暖而堪眠。”又有“藜床坐欲穿”的诗句。藜是一种草本植物,藜茎可以做手杖,称为藜杖。唐代诗人王维诗中有:“悠然策藜杖,归向桃花源”。藜床是隐居的文人所用之床,造型简朴,崇尚自然,与帝王之床异趣,不可同而语。

露床。对于封建君主来说,君主的嗜好至关重要,人席以床,马也可以住华屋,有床垫。司马迁《史记·滑稽列传》说楚庄王爱马,使马穿锦绣的衣服,住华丽的屋子,并且“席以露床”,就是用没有帐幔的床作垫子,喂以枣脯。从中可见楚庄王的马都有露床,那楚庄王本人的床又该是多么华贵了。

床是权力的象征物。《晋书·卫瓘传》记有卫瓘抚床的故事。卫瓘。字伯玉,西晋大臣,官至司空。卫瓘对晋武帝忠心耿耿,他深知太子无能,日后如若登基,必然导致国家大乱,但又不能明言进谏,因此在一次宴会之后,托醉跪在武帝床前大哭说:“可惜了此床。”其意为太子无能,不能坐床理事,暗示武帝废掉太子,因为他不配当皇帝。武帝知其意却没有采纳他的建议,足见皇权与床位的关系。

2.3.4转关床

皇宫之中龙床御榻,嫔妃卧床,都是雕花床中的极品。帝王龙床的特点一是取料豪华,二是做工精致,三是尺幅宽大,四是极尽机巧,甚至可以在床上转动机关以射弓箭,从事狩猎活动。《邺中记》说:

石季龙御床,辟方三丈,有转关床,射鸟兽。

石季龙是十六国时后赵国君,名石虎,字季龙,石勒侄,石勒死后,废石勒子石弘,自立为王,在位时穷兵黩武,强迫百姓当兵,五丁抽三,废耕地为猎场,其御床“辟方三丈”,可见其广,又有转关,可以在床上射鸟兽,以至于在睡觉时随时可以开弓射箭,其御床之大,可供其淫乐,石季龙在位时,夺人妻女三万以充后宫。石季龙除了转关床、御床之外,还有象床。唐代李峤《床》诗有句曰:“传闻有象床,畴昔献君王”。《检遗记》说:

石季龙屑沉水之香,如尘末,布象床上,使爱者践之。无迹,则赐真珠百琲,若有迹,则节其饮食,令体弱。故闺中相戏曰:“尔非细骨轻躯,那得百琲真珠”。

石季龙虐待宫女,对所爱嫔妃也不放过,沉香象床,本应是安寝之处,反成了虐待惩罚之所。龙床御榻,嫔妃成群足见昏君的荒诞无道。一个有为的君王,为了复仇而不居龙床,卧在草薪之中,以苦胆的滋味激励自己,这就是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的典故。

2.3.5珊瑚床

以黄金作几案,以海中的珊瑚为床,这是贵为帝王的宫中景象。《汉武帝内传》说:汉武帝受西王母真形六甲灵飞十二事,帝盛以黄金几,封以白玉函,以珊瑚为床,紫锦为帷,安著柏梁台上,此为珊瑚床,犹如东海龙宫之床。《西京杂记》曰:韩嫣以瑇瑁为床。尽管这些以名贵深海珍宝为床的实物难以得见,但其奢华与珍稀名贵,从中可以略知。海中珊瑚、瑇瑁可以为床,陆地上的象牙、鹿角也可以为床。《异物志》说:鹿生活在平原草地上,将鹿赶入丛林之中,公鹿巨大的角就会被树枝挂住,此时可以取鹿角作踞床。踞床的名贵在于以鹿角的枝桠为床颇具狩猎时代的气象,充满了原始的浪漫气息,是狩猎时代的床中极品。封建帝王专制的皇权不能容忍割据政权的存在,所谓:“卧榻之侧岂容别人酣睡”卧榻是帝王之床,帝王的权力不容他人窥探,天无二日,人无二主。帝王视疆域为自己的权力范围之所在,床榻成了权力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