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乱说,小心让人听见告发!”吴氏又道:“造反起事是要杀头的,石三保、吴八月起那么大的事都败了,你还比他们都能?”
“若都不愿起事,难道只有任人欺压?”
“那又有什么办法?人家过得下去日子,咱们也要过下去。”
妻子说得不无道理。许多人的生活总是爱随大流的,别人能过去,自己怎么就不能过下去?石老包想想自己也暂无别的办法,于是只有闷声闷气忍受了下来。
转眼开春之后,为了一年的生计着想,石老包与妻子不得不租了五亩官田耕种。俩口子使牛打耙、整田播种、插秧、浇肥、除草培育,搭帮风调雨顺,到秋天总算迎来了一个好收成,收割后合计得了稻谷二十石。再算账却傻了眼,按照四六分成办法,若交六成租,仅能得八石粮。吴老包想拖延少交,但稻谷晒在岩塔还未归仓,守备张栋便带了十几个兵丁挑着担子上门催租来了。
“石老包,今年收成好吧?该交租谷了”张栋见面就问道。
“今年收成不好,虫子多,我只得十多石谷。”石老包回道。
“我不信,今年风调雨顺,每亩田至少能收四石,你家五亩田,就作二十石计,你应交租十二石。”
“没有那么多,我若交了十二石,我家饭都没吃的了。”
“我不管那么多,你租了官田,就得照此交租。”
“请你们行行好,给我家减一点吧!”
“不行,我都是照一亩田四石计算收成的,减了你一家,全寨这么多人怎么办?我只能照这个标准收。”
张栋说罢,即命众兵丁道:“把吴老包的稻谷挑十二担归官仓,你们代他挑吧!”
十几个兵丁摆好箩筐,随即不由分说将岩塔里的稻谷一担担装好挑去了官仓。石老包虽气愤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交完租谷,不到年底,石老包一家的口粮便吃空了。年头到来,吃饭没有着落,石老包找到同寨的吴满儿商议道:“我家过年都没米下锅,粮食都交了租子,你家里情况怎样?”
吴满儿道:“还不是和你差不多,过年都没得饭吃,粮食都被张守备强征完了,这日子怎么过!”
石老包遂道:“张栋这家伙倒养肥了,他当了个土守备,专门刮咱苗民的油。我看咱们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这家伙干掉,再把官屯的粮食分了,你看怎样?”
“行!我愿去干!”吴满儿道:“杀了张栋,咱们索性把他的哨卡都端掉,然后拉队伍上山,与官府对着干!”
“对,我就是这样打算,咱们要学吴八月、石三保,起事拉队伍,轰轰烈烈干他一场!”
“要多邀集伙计,让全寨苗民都参加。外寨也要派人联系,一旦起事,就一起行动!”
“这没问题。”吴满儿道:“最近听说他夜里常往朱寡妇家跑,两人早已勾搭成奸,咱们正好借机捉拿!”
“好主意,这两日咱们就盯紧点,瞅准空子就先搞他!”石老包道。
两人如此商议妥当,随即暗中串联邀约了几十人,说服父亲石老金将藏在山洞中的枪炮暗中取出,并与沱里、杉木等寨的苗民也作了联系,准备随时起事。
一日夜里,守备张栋带着一身酒气,悄然又摸到了晒金塘寨朱寡妇的家中。两人点着灯,在床上正寻欢作乐时,石老包带着吴老满等十多个苗民,突然持刀破门而入。
“捉奸啰!”
石老包一声大吼,张栋和朱寡妇吓得魂飞天外。“你……你们要干什么?”张栋光着身子坐起来问。
“我们要你的狗命!”吴老满举刀欲砍。
“慢!”吴老包阻上道:“且让他穿上衣裤,咱们押着他去端碉堡。”
张栋遂穿了衣裤,石老包缴了他的火枪,又用绳子将他的手反背剪了,然后由两个人强押着他到了哨卡前。其余人悄然跟在后面。
哨兵喝问:“干什么的?”
石老包回道:“我俩送张守备回来,他喝醉了!”
哨兵见张守备被两人扶着,也没起疑心。待到面前,石老包突然一刀朝哨兵颈部砍去,哨兵没哼一声,脑袋即被砍掉倒在了地上。
跟在后面的数十苗民,随即蜂拥冲进哨卡,将碉堡内和营房中的二十多个守兵全杀了,张栋也被吴满儿一刀砍掉了脑袋。
接着,石老包在哨卡内点燃一把火,随着火光腾起,周围几寨的苗民同时响应起事了。众苗民捣边墙,杀土官,将官库里的粮食一夜间全挑了精光。天亮后,暴动苗民在石老包的率领下,又迅速向珑肱溪方向撤去。
4嘉庆惩贪
晒金塘苗民暴动的第二天,傅鼐与总兵富老那才接到乡勇报警,俩人急忙调兵遣将,一面抓紧扑剿,一面火速向朝廷奏报告急,嘉庆帝闻知此讯后不免大吃一惊,此时,四川、湖北的教徒作乱也愈演愈烈,苗疆的反叛眼看又要死灰复燃,在这节骨眼上,太上皇乾隆忽又发起疯来。嘉庆帝每日小心伺疾于养心殿,同时下旨给湖南、湖北、四川各督抚,严令各地官军务必将作乱教匪和苗逆尽快剿灭。
数日之后,乾隆寿终正寝,嘉庆帝终于放开手脚,开始行使大权,因他素来恨掌权的和珅,太上皇在位时不好动手,此时他没了顾虑,一日上午,嘉庆在阅过给事中王念孙参奏和珅不法的折子之后,便立即召问新任军机大臣吴熊光道:“人言和珅有异志,有诸?”
吴熊光道:“凡怀不轨者,必收人心,和珅则满汉几无归附者,即使中怀不轨,谁肯从之?”
嘉庆道:“然则治之是否过急?”
吴熊光道:“不速治其罪,无视之徒观望寅缘,别滋事端。发之速,是义之尽,收之速,是仁之圣。”
嘉庆遂决意立即逮治和珅。当日傍晚,数十名带刀执剑的侍卫已来到和珅府中,带头的侍官高声叫道:“圣旨到,请你们相爷出来接旨!”
守门家仆飞快进去通报,和珅此时正在与妻妾们谈论宫事,闻知圣旨到,心里很是忐忑不安,勉强出来接旨,只见宣诏官高声朗诵道:“查和珅欺罔擅专,情罪重大,着即革职,锁交刑部严讯,钦此。“和珅听罢圣旨,顿时魂飞云外,几个侍卫随即将他押上监车,飞驰而去,其余侍卫留下,开始进府查抄。
和珅府中的家属和奴仆们,这时都急得哭成一团,驸马爷丰绅殷德忙向乾隆的十公主跪求道:“夫人,快去救我爹一命吧,现在只有你能救他了!”
十公主遂带了几名侍卫,乘舆来到宫廷,门卫见是公主,也没阻拦,在金銮殿见到了嘉庆后,十公主下跪哭求道:“皇上,看在亲眷份上,请饶我公公一命吧!”
嘉庆帝道:“不行,和珅案情重大,罪不容赦,别人检举他有几十条罪,像他这样的罪臣若是不除,我大清社稷就会不保!”
十公主道:“我公公真有那么大的罪吗?”
嘉庆道:“有没有,等刑部审问后就知道了,至于怎么处置,你先回去等候消息吧!”
十公主见皇上并不允情,不由得哭着回了府上。
又过两个月,嘉庆帝颁诏宣布了和珅的罪状,其诏略曰:“朕于乾隆六十年九月初三,蒙皇考册封皇太子,尚未宣布,和珅即于初二在朕前先递如意,以拥戴自居,大罪一。骑马直进圆明园左门,过正大光明殿,至寿山口,大罪二。乘椅轿入大内,肩兴直入神武门,大罪三。娶出宫女子为次妻,大罪四。于各路报任意压搁,有心欺蔽,大罪五。皇考不豫,和珅毫无忧戚,谈笑如常,大罪六。皇考力疾批答奏章,字迹间有未真,和珅辄谓不如撕去另拟,大罪七。兼管户部报销,竟将户部事物一人把持,变更成例,不许部臣参议,大罪八。上年奎舒奏循化、贵德二厅贼番肆劫青海,和珅驳回原折,隐匿不办,大罪九。皇考升遐后,朕谕蒙古公主未出痘不必来京,和珅擅会已、未出痘者皆不必来,大罪十。大学士苏凌阿重听衰迈因与其弟和琳姻亲,隐匿不奏,侍郎吴省兰、李潢、太仆寺卿李光云在其家教读,保列卿阶,兼任学政,大罪十一。军机处记名人员任意撤去,大罪十二。所钞家产,南木房屋僭侈逾制,仿照宁寿宫制度,圆寓点缀与圆明园蓬岛、瑶台无异,大罪十三。蓟州坟茔设享殿,置隧道,居民和和陵,大罪十四。所藏珍珠手串二百余,多于大内数倍,大珠大于御用冠顶,大罪十五。宝石顶非所应用,乃有数十,整块大宝石不计其数,胜于大内,大罪十六。藏银、衣服熟逾千万,大罪十七。夹墙藏金二万六千余两,私库藏金六千余两,地窖埋银三百余万两,大罪十八。通州、蓟州当铺、钱店赀本十余万,与民争利,大罪十九。家奴刘全家产至二十余万,并有大珍珠手串,大罪二十。”
嘉庆帝接着下旨赐了和珅自尽,其弟和琳被参在世藉势邀功,被削去公爵,并撤出太庙,毁了专祠。和珅次子丰绅殷绵被革去封爵,回本旗当差。和珅长子丰绅殷德沾公主的光,总算免了罪没作追究。
和珅倒台,朝廷的国库一下子又充盈起来,因这位大贪官的钱算起来估价在九亿余两,竟比全国十二年财政的总收入还多。有了这些银子,朝廷难以支付的巨额军饷又有了着落,嘉庆帝为此喜上眉梢,他所焦头烂额的军费问题因此迎刃而解。事实上,前几年征剿苗疆所花的军饷不过二三千万两银子,而征剿白莲教作乱前后达七八年之久,花银子约二亿两。这些银子比起和珅贪污的钱来还只是小数目,可见和珅的倒台,对于嘉庆时国库收入的增长有着多么重要的意义。也正是依靠查抄和珅得来的财富,嘉庆帝才得以在以后的各路军事的征剿的巨额开支中游刃有余。
5拆移吉卫城
嘉庆帝惩治和珅,意外得了那么多财富,底气也足了,接着,他将数道诏书颁布下去,各路领兵大臣不敢怠慢,清剿白莲教徒的战事在抓紧施行。坐镇凤凰的同知傅鼐与总兵富志那,为剿灭新近暴动的逆苗,这日督兵来到晒金塘一带,却不料扑了空。暴动的数百苗民不知去向。傅鼐正举措不定时,忽有一探子前来禀报道:“珑肱溪一带有苗兵攻扑碉卡!”
傅鼐点点头道:“这一定是晒金塘窜去的苗军,走,赶快去追击包围!”
傅鼐与富老那随即兵分两路,从晒金塘督兵再至珑肱溪,将都田、新田等四寨包围起来,连夜纵火焚烧,倾力剿杀。石老包率义军与清军拼力厮杀,但终究寡不敌众,战至第二天下午,义军三百余人全被剿杀,石老包、石老金、吴老满等十多个苗军首领被俘。傅鼐在草草审问一番后,即下令将石老包等战俘全部凌迟处死了。
晒金塘起义被平息不久,嘉庆帝以傅鼐剿灭有功,特颁旨让傅鼐进京召见。
嘉庆随后又传旨擢升傅鼐为辰沅永靖道,从此傅鼐成了掌管辰州、凤凰、乾州、永绥、保靖等厅县的封疆大吏。
一日上午,傅鼐在凤凰厅内正办理公事,忽有驻保靖的清军游击刘大兴等专程来禀报道:“傅大人,保靖水田乡有股苗军占据牛肚山快六年之久,至今仍在顽固抵抗官兵清剿,赵知县和张副将派我特来向大人禀报求援。”
傅鼐听罢回道:“占据牛肚山的逆苗首领是不是梁宏臣?”
“正是此人,他顽固之极。牛肚山被围困几年,他始终不降。”
“梁宏臣有多少人马?”
“现在只有七八百余人了。”
“这么点人你们都剿不灭?还要我出马去收拾?”
刘游击道:“大人有所不知,那牛肚山四面都临悬崖绝壁,易守难攻,梁宏臣率苗军在山上又筑有石城,他们已坚守三年有余,保靖驻军兵力有限,只有求大人发兵相助。”
傅鼐道:“也罢,我亲去征剿一趟!”于是传令下去,当日即率了千余清兵,直向保靖开去。
保靖牛肚山上,义军因被困太久,山上粮食已经断绝。这日晚上,首领梁宏臣召集几位心腹商议道:“我们的粮食已经吃光,现急需去筹措才能度此难关,大家有何妙策?”
属下头领李斌启建议道:“我看可以,去袭击清军设在大树坪的粮库,如能得手,则可解决粮食问题。”
梁宏臣道:“大树坪有清兵百余人驻守,我们能攻下不?”
李斌启道:“咱们多去点人马,乘夜摸营袭击,一定能获成功。”
梁宏臣道:“嘿,目前断粮情况严重,咱只有冒险一试!此事就这么定了!”
第二天傍晚,梁宏臣遂率部倾巢而动,于半夜时分到达大树坪。守粮库的清军发现义军来袭,随即顽强抵抗。双方激战至天亮,粮库还没有攻下。天亮之后,傅鼐所率援兵从永绥赶到,义军顿时被分割包围。一番激战之后,苗军损失惨重,梁宏臣被迫率少量兵马全部退回牛肚山,傅鼐督兵紧追。由于守兵粮尽弹绝,牛肚山终被清兵攻占,梁宏臣及其剩余部属全部壮烈战死。
剿灭梁宏臣义军后,傅鼐率部回撤。路经永绥厅时,傅鼐与富志那商议道:“永绥厅城孤悬苗巢,形如釜底,我看此城拟移至花园为宜。”
富志那道:“此言有理,我在此当副将时,曾数次被围困而陷孤立无援中。如果将厅城移至花园,水陆交通比此地要好多了。”
傅鼐遂将移厅城的建议写成奏折,交快驿送至京城。嘉庆帝阅后,乃下诏命云贵总督琅玕察奏,琅玕遂约傅鼐在铜仁面议。傅鼐赴铜仁向琅玕面奏道:“永绥厅设于吉卫有二难三可虑,地处偏僻,行路阻隔,此为一难;筹措粮草,保障不易,此为二难。孤悬苗寨,易被围攻,此一可虑;围而不知,难以报警,此二可虑;独守无援,难以久持,此三可虑。”
琅玕总督道:“若移城花园,吉卫城岂不毁弃?”
傅鼐道:“可将吉卫城墙拆除,所有材料运至花园重建。”
琅玕道:“花园与吉卫相隔甚远,材料如何运送?”
傅鼐道:“可密集民工相互传递。”
琅玕道:“此办法可行!”
两人相商后,琅玕再奏报朝廷,皇上乃下诏准令将吉卫厅城搬迁。
傅鼐遂率部至永绥,坐镇指挥搬迁新城。
在傅鼐的强令下,永绥厅征调了数万民工参与拆城。从花园至吉卫,九十华里的路上,每隔一米就有一个。靠着这种人力传递的办法,拆掉的吉卫城的砖石渐渐被一块块搬迁到了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