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湖周老嘴,一间低矮潮湿的土屋里。长胡子邓中夏坐在一把木椅上在发怔,他的手里拿着一份刚刚写完的检讨。这是他数天来昼夜苦思回忆写成的几万字的报告总结。现在,他准备把这份检讨交给夏曦。在送去之前,他又挥笔写了一段总结道:
……对于湘鄂西苏区,特别是对于二军团(现称第三军)政治领导的错误,无疑应由我负主要的责任。虽然我在第二军团没有最后决定权,然而不论任何同志的意见,经过前委的决定,我就应该完全负责。我在上面分析错误中,虽然指出调和时代中央、湘鄂特委的指示;以及德昌、容先同志来信,仲理、守贵同志口头报告和江左军来信,对于我们的错误有影响,然而绝对不是企图借这一切来推脱我的责任。事实已经很清楚,洪湖赤区的被摧残,第二军团的削弱(枪支虽然还有增加),都应该由我负责。我在上面七、八万字的报告中,虽然我已经了解的做了相当结论,当然这些结论不会是完全正确的。我诚恳希望党加以审查和指示,如果在党的审查和指示中,发现新的错误,我无疑的用布尔什维克的态度来接受。我在此申明,我是一个对马克思列宁主义毫无研究的党员。要犯可怜的以至可耻的政治错误,无疑是不能允许的。我希望党给我以深刻的纠正和教育。党按照我所犯错误的程度,给我任何处罚(除开除党籍外)我都接受。我请求这份报告送到国际。
中夏
一九三一年十二月八日于洪湖赤区
邓中夏仔细检查一遍,即怀揣手稿,慢步来到夏曦的办公室。此时夏曦正在屋里来回踱步想着什么。
“蔓伯”,邓中夏称夏曦姓名道:“这是我给中央写的检讨报告总结,请你过目。”
夏曦接过手稿道:“请坐,我正要找你谈谈!”
邓中夏在木椅上坐下便问:“你打算怎样安置我?”
“让你回上海去!”夏曦说:“你的检查认识我们将派专人送去。关于你的处理,由中央决定。”
“怎么,同意我回上海?”
“对,你明天就走,我们有交通员护送。”夏曦带点遗憾地说:“老邓呀,对你犯错误的事我也爱莫能助哇!你是党内的老资格了,想不到会犯这样的错误。现在就看中央对你的处理了!”
“那,我明天就可走了?”
“对,明天就走。”
“好吧!回上海去也好,我需要重新开始吧!”邓中夏说着,就告辞走了。
第二天,在一位老交通员的带领下,邓中夏果真搭了一只乌篷船,从洪湖开到白螺矶。然后又顺着他来时的路线从长江乘客轮回了上海。从此这位共产党的老党员,地下工人运动的先驱者,一去再未回返洪湖了。
万涛被撤职回到省委工作后,心下一直感到不快,他万没想到,夏曦会把江南失守的责任,全部归到他带第九师远征的结论上。为着向中央和省委反映真实的情况,他详细写了一份关于九师行动经历的报告,然后交给了省委书记杨光华。要求省委转给中央。并建议省委召开一次扩大会议,对此问题专门讨论一下,杨光华接到报告之后,觉得此事非同小可,遂接受建议,将在家的省委常委和省委委员们都召集起来开了一次扩大会议。会上,万涛将报告给大家念了一遍。同时就报告作了些具体解释。这份报告的详细内容如下。
省委转中央:
关于九师行动问题,夏曦同志两次提议,要我向中央报告。同时,我也感觉得为要使中央更明了这一事实起见,也有向中央报告的必要。
八月三日军委会议,规定九师行动是:进攻沙洋,打击徐德佐的主力。折入天门,造成天门的赤区。接着又在周老嘴开军委会议,决定以九师之二十五团留守赤区,司令部率二十六团及教导营直出沙洋(如万一打不下沙洋,可绕出沙洋之北)。折入钟祥,经京山以至天门之皂市,与汉川独立团取联系。造成天门东北一带的赤区(因为当时估计潜江及沔南一带均被水淹)。同时又决定如能与三军取联系时,须与三军取联系,并且对于三军取联系有一实际的计划(如决定三军的工作人员内部问题等)。所以九师行动的立场,主要的是造成天门东北一带的苏区。其次是要与三军取联系。同时省委决定要我随九师,主要是为三军问题(讨论过两次)。
九师出发,以二十五团至监沔边掩护,回熊口至调口矶途中,堤溃三口,路虽仅十里,三天三晚才渡过去。我军沿襄河西岸进至黄家场,潜城敌人被胁退走。二十五团来之占领潜城(当时前方对这个传闻的消息将信将疑,因潜城是出意外占领)。八月十七日占领沙洋,将徐德佐驻沙洋兵全部解决。在敌人文件中,得着远安县长告急电报说三军已走到南漳,有进窥远安的形势。又据荆门县委和当地群众报告,说荆门现在进返红军。当时我们的判断,三军已走到了南漳之东南区中。我们如进占荆门,便可与之取得联系。同时鉴于上次三军到了荆门,又复跑到房县,如不去与之联系,又怕有这个危险。并且沙洋距荆门仅一百三十里。预计不过五天,即马上渡襄河.也要至石牌一带才能渡(因沙洋地河水深了)。此行是执行军委决定的一部分,对我们到天门任务,也无大的妨碍。到荆门后,据区委报告,北乡之仙居支部与南漳县委有关系,找着南漳县委约定一周可得三军的回信(尚未接得三军正式回信,遂决定渡河。因病兵太多,又在襄枣宜苏区边界距渡河点三十里休息了十日之久,帮助苏区执行转变。当时三军已得到我们的信,来到仙居刘猴集一带。并派一营人来与我们取得联系。当即于九月二十八赶到刘猴集与三军各负责同志会面。开省委扩大会议,传达了中央的决定,改变了三军政治路线,决定了三军的行动。三十日全部渡襄河。十月一日集合全军讲话。全军政治情绪大为增高,二日攻钟祥之敌,稍获胜利。三日抵永隆河,决定以九师入潜江,打通与后方的联系。七、八两师攻岳口之敌,把天、潜苏区打成一片。执行巩固发展。这是九师行动行动经过的实际情况。
在沙洋时去与三军取联系,我承认是有错误的,把到天门的任务延缓。急于去与三军取联系。虽这中间有许多原因,但我决不借这些原因来掩盖我一点错误都没有。十月十一日我在省委会议席上的结论是“光执行了联系三军的任务,延缓了到天门任务。”赤英以及省委的同志都同意我的结论。夏曦同志举问说:“攻沙洋是主要的任务,如在途中遇着敌人,我们须要驱逐,但这是次要的任务。”我的回答是:“因为途中遇着了敌人,我们驱逐敌人行走远了,致延缓了到天门任务的时间。”这个回答也是大家同意的。
现在我有几个个别问题,意见是不同的:
1.违抗军委令,脱离苏区——出沙洋,折入京山,造成天门的赤区,这固然是军委的决定。要与三军取联系同样是军委的决定。假使九师没有与三军取联系的任务,那末,由沙洋到荆门,正如所说的“违抗军委命令脱离苏区”,当时有便利的条件,有取联系的可能,如不去取联系,是不是又是错误的呢?又违抗了命令呢?事实上,九师不去取联系,三军绝对不会下来的,而且三军有解体的危险。因此,我不同意武断的说“违抗军委命令,脱离苏区。”我还是坚持我在省委会议上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