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勾儿……”镇里的雄鸡一声连一声叫着,东方渐斩现出了鱼肚自,天色开始放亮了。
街道东头,一栋宽敞的二进院墙内,有一个神秘的人物还埋头在桌上办公,没有睡觉。
这位神秘的人物,便是驻扎在瞿家湾的苏维埃党政军机关的主宰——湘鄂西中央分局书记夏曦。
夏曦生得个头较高,不胖不瘦,五官清秀,像貌英俊。脸上唯一的缺憾,就是有一只左眼略小些,但不仔细看是察觉不出的。曾有相面先生为其断言:此人生像美而性将恶也。而夏曦的长像出众,与他故乡的水土好的确有一定关系。他出生在湖南省桃江县,那是个出美人儿的地方。当过秀才的父亲为他从小的教育奠定了深厚的基础。同时,他的骨子里也孕育着乃祖辈们孤高自信和固执偏傲的遗传秉赋。13岁那年,夏曦考上益阳高等小学,17岁时又一举考入潇湘有名的学府——湖南一师。在这里他的才华得到极度发挥:他善于演讲,善于写作。所作的文章常成为老师评定的范文。由于才华出众,他受到毛泽东、何叔衡等著名学生领袖的推崇,20岁便秘密加入了共产党组织。21岁赴俄国考察。26岁即担任了湖南省委书记,后来又参加过党的“六大”,并到莫斯科中山大学读过书,此期间他与中大著名学生领袖、自诩为百分之百的布尔什维克的王明有了接触。俩人初相识时,夏曦对王明的一套政治主张并不赞成,但后来却被王明压服了。
1930年,当王明依靠共产国际中国支部负责人米夫的支持,登上了中国共产党最高领导人的宝座之后,即刻发号施令,将大批“钦差大臣”作为中央巡视员派往苏区各地。夏曦即屈服于王明的领导,又是拥护共产国际的一位中央委员,这时自然也得到重用,被指定派到湘鄂西组建中央分局和湘鄂西省委。按照当时的中央规定,中央巡视员是中央的全权代表.对中央须负绝对责任。在组织上,巡视员有加强和改造各地党部的任务。这样,巡视员事实上可凌驾于各地党组织之上,成为地方党的“太上皇”。
夏曦深谙政治上的斗争权术,到洪湖后,他即充分运用了巡视员的特权。在筹备建立湘鄂西中央分局和湘鄂西临时省委机构的过程中,他毫不留情地撤去了前任湘鄂西特委书记周逸群的职权,而提拔了农民出身的崔祺和工人出身的杨光华在临时省委政府担当主要领导。因为这俩人是工农干部,识字不多,也容易掌握和使用。至于原特委副书记万涛,则被安排担当了临时省委常委和省军委主席团成员的职务,实际上也未给予重用。考虑到周逸群和万涛都是湘鄂西根据地的最早创始人,在洪湖又有着广泛的影响,他一时也不能完全排开这二人。好在周逸群是个能屈能伸极有品性涵养的人,为革命出生入死在所不辞,对个人职务的得失升降并不过于看重。所以新的临时省委成立虽然排斥了他的领导权,他毫无半点怨言。甚至当夏曦派他去洞庭湖特区开展白区工作时,他也服从了决定,乐意接受了任务,对此夏曦也是很满意的。
湘鄂西的党政大权抓在手后,夏曦仍有一件大事未放下心来。这事便是与红三军的联系问题。就在他来洪湖的半年多前,中央曾派邓中夏到洪湖,担任了红二六军团的政治委员。二六军团改编为红三军后,又任三军政治委员。邓中夏指挥这支部队,按照立三路线的指示,渡过江去准备攻打长沙,不料在公安县杨林寺遭受重创,部分部队被打散,三军主力被邓中夏指挥拖向了湘鄂边去。现在,这支部队活动的具体地点不清。夏曦曾几次派人去找寻也没联系上。没有这支主力部队作依托,湘鄂西根据地就难以生存和发展。白军对洪湖地区的威胁就日益严重。眼下,幸有段德昌这员战将重新拉起了红九师这支战斗力颇强的队伍,并两次打败了国民党军队的围剿,使得洪湖根据地暂时得以稳固。但是,洪湖四周的敌情仍然严重,要从根本上解除敌人的威胁,就非得有支强大的主力部队作战。而夏曦也只有与红三军联系上,把这支主力部队的军权掌握了,才能具备真正的实力。夏曦很明了目前的局势,在未与三军取得联系的情况下,他亦决心要经营好洪湖这块根据地,并计划在适当的时候,召开湘鄂西第四次党代会,正式成立湘鄂西省委。
就在夏曦独揽大权,刚刚筹备成立了湘鄂西中央分局和临时省委后,想不到中央又派了巡视员徐锡根来到洪湖,准备让他担任中央分局书记。夏曦对此十分恼火。他借口中央分局已经成立为由,要徐锡根担任管委书记。徐锡根是个身体有病的人,洪湖的水土对他有所不适,他遂自愿回了中央去。夏曦自此就稳稳当当地坐定了湘鄂西苏区的第一把交椅。
政治上排除了一个个的竞争对手,夏曦感到由衷的高兴。现在,他可以放手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干一番事业了。为了组建湘鄂西省委省政府,他很需要一些得力的干部来担任党政机构的领导。中央为此也派了不少有才干的知识分子到湘鄂西加强领导力量。宋盘铭,张昆弟、柳克明、毛简青、谢觉哉等人,就是先后被中央派到洪湖来担任一些部门要职的骨干。前几日,夏曦又收到中央电报。知道中央又派了潘栩和董晓到洪湖来工作。这潘栩和董晓在莫斯科中山大学读书时,他们曾同过学,彼此认识,但并没有多了解。怎么使用这二人,给其分配什么工作,他正在考虑之中。昨晚,据万涛电话报告,彭国材已将潘栩夫妇顺利接到了瞿家湾。夏曦晚上没有会见这对新来的夫妇,现在经过一夜工作,他吃了早餐,便电话通知万涛。让潘栩二人来见见面。
万涛接到夏曦通知,立刻到潘栩夫妇住所,告知了夏曦的会见之意。潘栩和董晓亦正盼着早点分配工作,当下便随万涛一起,向东头街巷的中央分局走去。
中央分局的那栋宽院门口,有一对石狮虎视耽耽地坐卧着,似乎象征着这位主人的权威。石狮两边,各有一位荷枪实弹的警卫战士在站岗。门内两旁的厢房内,驻扎着一个排的警卫人员。再往里进,是一间很大的厅堂,厅堂两旁分别设立着机要室、办公室和几间卧室。办公室内挂着一幅军用地图,一些文件袋,还有一张供8人吃饭的大四方桌,4张长条木凳和一张木制的雕花太师椅。
此时,吃过早饭,穿了一身深灰军服的夏曦,正坐在太师椅上闭目稍憩。当万涛带人进屋后,他立刻振作精神,与潘栩夫妇握手寒喧。
彼此都坐下后,潘栩高兴地对夏曦说:“夏书记,你还认识我呀!”
夏曦说:“认得,怎不认得,我们在莫斯科中大见过面,记得在莫斯科参加‘六大’时。你还是翻译。谁不知你的大名。”
“算什么大名,和你比差远了!你是中央委员,参加革命也比我早,现在你又是直接领导。今后可要多给我俩指导。”
“不客气。不客气!”夏曦对潘栩的恭维很满意。他接着问:“潘栩,你是江苏人吧?”
“对,是江苏苏州人。”
“听说你的曾祖父曾当过大官吧?”
“是的,我曾祖父在江苏和江西当过清朝末年的巡抚,不过没干多久。”潘栩见夏曦知道他家的情况,猜想他一定了解过他的档案,便直率地说:“我祖父手里家庭就破落了,我父亲留学过日本,他回国后有几年工作都没找着,我和母亲起初住舅舅家,后来父亲到北京一所学校当了教员,才将我和母亲接去。我到北京的俄文专科学校进修了几年,以后才去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
“你和董晓是怎么认识的?”
“唉,你告诉他吧!”潘栩瞅了一眼董晓。
“我们是邂逅相遇!”董晓笑道:“我三年前被组织送到莫斯科读书,那时一点俄文基础都没有,潘栩从中大毕业当翻译,专门辅导我们那班同学,所以认识了。”
“这么说,也是天赐良缘啊!”夏曦笑了笑又问:“董晓,你是本地人吗?”
“我是天汉人,离这里不算远了。”
“你是怎样参加革命的?”
“我也是逼上梁山啦!”董晓又道:“我的父母都是农民,俩个老人勤劳苦做供我念书,我在汉阳师范学校毕业后,回到家乡本想当教师的,有个豪坤的儿子缠着向我求婚,我为摆脱纠缠,一气跑到武汉。在熟人介绍下。加入了党的地下组织,后来才被派到俄国学习。”
“嗯,你这经历倒不平凡!”夏曦从这对夫妇的谈话中,很快了解到了这二人的家庭情况及参加革命的背景。在安排使用下属干部的时候,他向来注重了解其人的背景材料。同时也特别注意其思想观念及各种想法。此刻。他又有意向潘栩道:“你在俄国学习过革命理论,依你主见,我们的苏区要怎样才能巩固发展取得胜利?”
“依我看,根据目前的实际情况,苏区要发展,就要有钱有物有枪,就要发动群众积极参战,同时,革命也要波浪式向前推进,才可能取得胜利!”
“晤,唔,你就是这看法吗?”夏曦摇摇头道:“我党六届四中全会的精神你没好好学哇?我们苏区要巩固发展,最紧要的是高举共产国际的旗帜,服从王明为首的党中央领导,争取在一省或数省首先取得胜利。这是中央制定的路线,我们决不能动摇。”
“我只是谈谈个人的想法见解,”潘栩直率地说:“我刚来,许多情况还不了解,没谈对请你批评指正。”
“好吧,你们从国外回来,斗争实践太少,今后可要多锻炼提高自己。”夏曦说着,眼珠一转又问:“你们把介绍信带来了吗?”
“在这里!”万涛便将一封信递上去说:“这是他俩的介绍信。”夏曦接过信封,取出信来细看了一遍后,脸上即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云。接着,他又盘诘道:“潘栩,你是何时加入托陈取消派的?”
“这是没有的事,我自己都不知道!”潘栩有些激动不安地说:“我到中央报到也没谁给我说过,我怎么会是取消派?”
“嗯,这事暂就不提。不过,作为一个革命者,现在我们都要明白形势,跟着托洛茨基、陈独秀、李立三等人是没有前途的。中国的无产阶级革命,必须由百分之百的布尔什维克来领导。现在,我们应当高举共产国际的旗帜,服从王明为首的党中央领导,革命才能取得成功。”
潘栩对夏曦的话未作表态,他只在心里猜着,自己那介绍信十有八九是王明挟私恨给他批注的尾巴,象这样品行的人,能当好共产党的最高领导人吗?潘栩心里这样想着,但却没有说出,他知道,象这样的话是不能乱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