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土匪信奉“盗亦有道”
湘西土匪烧杀掳抢,无恶不作,臭名昭著,在外界人看来,这些土匪就是一些乌合之众,似乎没有什么纪律,也没有谁能约束。其实不然。一般而言,在湘西土匪内部,不仅有严密的组织,还有严密的纪律。这些纪律有少量的曾记入过文字,或以文件命令形式下达到过每个基层组织的成员,但更多的则只是由匪首当众口头宣布,并没有见诸于文字,因而也就没有文字记载。所以,现在搜寻这种完整的有关土匪纪律的资料,还很难见到。不过,我们从一些当过土匪的老人的回忆中,尚可找到一些这方面的内容。如曾任原国民党暂十师师长的瞿波平,就在其回忆文章中谈到过瞿伯阶为匪时的作法:“瞿伯阶粗识文字,《东周列国志》、《三国演义》、《水浒传》是他常看的书。他见队伍闹大了,曾学习古书上的搞法,对下属约法三章,借以收揽民心:一,不得罪没钱的人;二,不能强奸妇女;三,不要牵别人的耕牛。”见瞿波平、瞿兴池文《瞿伯阶传略》,载龙山县文史资料第一辑。瞿伯阶为什么要对部下定这三条规矩,因为第一条中没钱的人,也就是穷人,抢劫穷人不仅没有什么油水,而且得罪之后会失去占多数人的民心,这对土匪的生存没什么好处。第二条,若强奸妇女,也会使老百姓愤恨不已。第三条,耕牛为老百姓最看重的物品,抢劫了也会使老百姓十分痛恨。故此,瞿伯阶的土匪队伍,抢劫的对象一般就只有富商和豪绅。永顺的彭叫驴子,拖队的目标更是明确,宗旨就是杀富济贫。他的队伍就专和国民党官府作对。湘西其他一些土匪队伍,情形也差不多,以抢劫而言,劫的对象一般都是针对的富豪,而很少针对穷人的。以此来看,湘西土匪队伍中,犯抢劫案之类的人虽然多,但其作案的规矩,总的来说还是很有讲究的,正所谓“盗亦有道”。湘西土匪的“道”,就是一般不劫穷人,只劫富人;只反官府,不得罪百姓。
当然,一般土匪首领都是很狡猾的人,他们虽然制定有规矩约束部下,但其实这些规矩都是由匪首自行掌握的,并利用这些规矩为自己的目的服务。比如,瞿伯阶就曾玩弄两面手法,以扩展自己的队伍。“凡是他想扩展的地方,他就指使部下尽量违背约法三章去扰民害民,有时派人去搞暗害活动,有时派人明火执仗去抢劫,弄得那些地方胆战心惊、人心惶惶。于是向他求情者有之,向他求保护者亦有之。他一到,就按约法三章办事,越显出他的恩赐,那块地方不但成为他的势力范围,老百姓还感激他呢!龙山苗儿滩的几个乡,民枪很多,瞿伯阶一向不能越境一步。他手下有个王家池,在那里有亲戚。瞿伯阶就给王家池补充一些人枪,叫他利用亲戚关系进入苗儿滩,夜晚放手抢掠、暗杀,闹得老百姓家鸡飞狗跳墙。当地知道这是瞿伯阶干的勾当,还不直接来交涉,只得通过一些亲戚关系间接地请求瞿伯阶的保护。瞿伯阶把人一带就开进了苗儿滩,地方上还不能不筹米、筹款应付他。这样一来,却犯了国民党政府的禁,他们的军队又打过来,动不动课以‘通匪’的罪名,又烧又杀。老百姓一口怨气集中在国民党军队上,觉得瞿伯阶反而还好些,有人还加入瞿的部队,以图报仇。采用住如此类的办法,瞿伯阶的地盘一块一块地扩大了。”见瞿波平、瞿兴池文《瞿伯阶传略》,载龙山县文史资料第一辑。
像瞿伯阶的这种狡猾手段的运用,其实也是湘西土匪对付官府派兵追剿的一种生存之道。这种“道”用得好,可以破除官兵的围剿,同时对扩大地盘和收揽民心都很管用,所以,一般湘西土匪多会运用这种手法,或者对本地百姓不仅不准骚扰,面子上还要答允加以保护的。
湘西土匪信奉“盗亦有道”,还体现在其精神世界上的追求。在湘西,凡当土匪的,多半人都信奉迷信,有的或者就是信仰某种宗教的教徒。而干土匪这一行业,在四川和东北等地,据有关史料考证,还信奉一个祖师爷,即达摩老祖。达摩乃中国佛教禅宗的初祖,他怎么又被土匪奉为祖师爷呢?,原来,这其中有一传说,大意是说康熙十三(1674)年,西鲁国王命大将彭龙天举兵杀奔潼关,官兵不断败退。皇帝出榜招人退敌。时有福建圃龙县九莲山少林寺128位僧人揭榜出征,击败西鲁军后获皇帝奖赏。这些僧人后来游历湖广,被听信谗言的康熙帝派兵围在少林寺里,并用大火封住。结果,只有五人拼死逃出,这五人名蔡德忠、方大洪、马超兴、胡德帝、李色开,此即后来洪帮中的五祖。
“可是,朝廷追杀不舍。这日,“五祖”逃到惠州府长沙湾,追兵已近,前有大河拦住去路。正在这时,天空突然出现两个神仙,一个持铁板,一个持铜板,一下子架成了一座桥,使这五个人走了过去。这两个神仙,就是达摩派来救五祖的。从此,江湖洪道中就供奉达摩老祖为祖师爷。”见鹤年编著《旧中国土匪揭秘》107页湘西与四川两地紧密相连,既然洪帮认达摩老祖为祖师爷,湘西土匪有许多皆出自洪帮,所以,达摩在湘西土匪眼中被视为老祖供奉,也就不奇怪了。不仅是达摩,凡佛教在湘西也都是很为匪首们看重的。如瞿伯阶在龙山活动时,有许多次都住在太平山的佛教寺庙里,与住持僧人过从甚密,最后养病也在此山,但佛祖终未能保佑他,因为一场疾病,他还是死在了寺庙里。
湘西土匪除对达摩老祖尊崇之外,还对关公很敬重。每当有重大行动之前,往往都要给关公烧香敬拜,祈求关公保佑。如曾任国民党暂二师师长的陈策勋,在解放军追剿迫近时,在扬旗山寺庙中还敬奉过关公,期望得到关公的神灵庇护,他连抽三签,乾卦却都不利,于是更惶惶不安,不久即被解放军在深山抓获,最后被押解到县城公审后作了处决。
此外,湘西土匪在平时的行动中,对于梦境的兆头也很注意,如做梦出现有棺材、老头、老太、大姑娘、小媳妇或发大水、烧大火等,便认为是好的兆头,如梦到有人逃走、有狗咬人、有老虎出现、或刮风等景象,就认为是不吉利的。梦境再结合以扑卦,他们往往就能推算出自己该怎样行动了。
湘西土匪的黑话与禁忌
湘西土匪为了生存,须要保持一定的隐秘性,为此,他们便使用过一套只有其内部人才能听懂的黑话。这些黑话,有的是借用帮会的行话,有的是引进共用外地土匪的黑话,再有的是自创的黑话。
借用帮会的行话,如将被绑架勒赎的绑客称作“肉票”,男绑客称“钱票”、“彩票”、“天牌票”,女绑客称“花票”、“地牌票”,外国人称“洋票”,拉的“肥猪”男的叫“肥猪”,女的叫“母猪”,拉小孩叫“抱童子”,“肥猪”逃脱了叫“翻圈”,用钱财将“肉票”换取叫“赎票”,将绑客杀害叫“撕票”。秘杀仇人叫“做人”、“做掉”等。这些原本属于洪帮之内的行话,湘西土匪基本都照搬使用。
引进或共用外地土匪的黑话,如某股匪称某杆子,纠集同伙叫拉杆子,率领土匪入伙叫“拖棚子”,匪首称“当家的”、“老大”、“大爷”、“大掌柜”、“老摇”等,匪中参谋称军师、入匪伙称落草,弃邪归正称洗手,走漏风声称漏水,暗中告密叫“卖”,暗中向人点明土匪叫“点水”,绑人勒赎称“接财神”,问钱有多少叫“水有多深”,官兵来缉捕土匪叫“水涨了”,被官兵捉去或杀死称作“落水”,受伤称“挂彩”,战死称“睡了”、“走了”,枪毙称“嘣了”,发大财称“发大水”,妓院称“窑子”,羊称“爬山子”,牛称“尖角子”,鸭称“扁嘴巴”,人头叫“靶子”,太阳称“金盆子”、“轮子”,月亮称“银盆子”、“炉子”,这些黑话与中原、四川、山东等地土匪的黑话基本相同。
自创的黑话,如隐蔽躲藏称做“趴壕”,这句黑话在曾任国民党暂十师师长瞿波平的回忆录中就有记载:“傅仲芳讲瞿伯阶的枪没有全部拿出来,逼他继续缴。其实,瞿伯阶有上次组编受骗的教训,傅仲芳不追不逼,就没有安心把人枪缴完;他这么一追逼,更决心不再缴了。瞿伯阶把留下的枪交给亲信分散埋藏,叫留下的人‘趴壕’(土匪黑话,躲藏的意思)成了农民;他自己则带着老婆和几个亲信随从,跑到湖北鹤峰一个亲戚家去了,后来又转移到一个有钱有势的王姓大财主家避风。”见瞿波平、瞿兴池文《瞿伯阶传略》,载龙山县文史资料第一辑。此外,湘西土匪把人质称为“码子”、也有的把妓女称为“码子”,“肥猪”与“羊”亦暗指人质、绑票则称“捉码子”、“捉肥猪”、“吊羊”。山头和船帮匪首称“舵把子”,放木排匪首称“排把子”,占山为匪称“山大王”,统领多支部队叫“老统”,独家股匪称某杆子,出卖当叛徒称“卖客”,活埋称“筑了”,淹死溺毙称“沉潭”,子弹称“花生米”,“米米”,杀人称“逮了”,枪毙了称“赏了颗米米”、“赏了颗花生米”等等,这些大都是自创的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