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义卿之死,使陈渠珍解除了一个心腹大患,从此他重整旗鼓,对外联络贺龙互不相犯,对内除暴安民,抚慰灾民,局面又渐好转起来。
时入深秋,陈渠珍在乾城忽又接到省长赵恒惕一份电令,命他与贺贵严、刘硎、叶开鑫各部一道讨伐贺龙。原来,贺龙在澧州任镇守使后,政治上明显倾向支持共产党,这使赵恒惕下了决心进行武力讨伐。
陈渠珍接此电后,即召集几个幕僚进行商议。陈幕素向他进言道:“前不久我奉你旨意,与贺龙联系已重修旧好。他主动出让永绥、保靖、永顺等县的防地让我们接管,现在若出兵去攻打他?于情于理,实乃不合。”滕风藻则建议道:“不执行赵恒惕命令,他怪罪下来对我们不利。我看派兵做做样子未尝不可,只要不损害实力就行。这样可两面应付。”
陈渠珍点头道:“贺云卿上次让出防地,显然没忘旧情。且顾我于艰难之中,这次赵恒惕要讨伐他,我们当然不能替赵卖命!此事就派陈斗南率部去应付一下,可虚张声势,给贺龙让出一条道来,让他去川黔边吧!”
如此计议妥当,陈渠珍即命陈斗南率一团人马前往永顺一带,说是奉令堵截贺龙,暗中却在永顺、保靖闪开一条大路,让贺龙部顺利从津澧经大庸永顺龙山开往了四川。贺部离开后,陈斗南才命部下对空一阵射击,然后电告赵恒惕,说贺龙“轻装偷袭,猝不及防,经派部追至里耶,发生激战,斩获甚众……”云云,以此便把事情敷衍了过去。贺龙率部离开湘西后,陈渠珍亲带部队到各县督办剿匪。一日来到麻阳,忽有一位身着军服的川军军官前来求见。
陈渠珍让门卫带他进来,只见那军官五短身材,皮肤白皙,模样很显精悍。
“陈统领,慕您大名我特来拜访!”那军官自我介绍道,“我是川军汤子模部下的周燮卿。”
“啊,你原来就是周旅长,浑名‘周矮子’的就是你!”陈渠珍打趣说。
“正是,正是!”周矮子道,“别看我矮,本事还是有的。一般人我还瞧不起。不过,对于您陈统领,我是打心眼里钦佩!”
“这是为何?”陈渠珍问。
“因为我听别人讲过你的经历。你在西藏远征几年,在那样的不毛之地生活了那么久,又带兵跋涉七个多月走到青海甘肃,100多人只剩下几个人活着回来,如此大难不死的经历,真正是英雄壮举!就凭这一点,我简直就佩服得五体投地!”
“好!好!”陈渠珍被周燮卿一番话说得心里很舒服,嘴里却又轻描淡写地说:“看来你对我的身世经历是有所了解。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周燮卿又道:“你从西藏回到湘西这些年,也干得相当出色呀!从一个普通军官升到巡防军统领,把一支旧式筸军训练得有了相当战斗力,又剿了那么多土匪,办了那么多工厂和学校,把一个湘西治理得好有起色,若不是去年川军过境受到损失,湘西的发展如今必定已令世人瞩目矣!就凭你治军治政的这种大才大略,我也十分佩服,所以决心来投奔你。为你效劳,不知陈统领可容纳我否?”
“你在川军不是干得也很好吗?为何要投奔我?”陈渠珍又问。
“我们那支川军,现在四分五裂了!我的顶头上司汤子模也被人打死了!”周燮卿伤感地说,“汤军长待我如同手足,想不到他却遭人暗算了!”
“他是怎么死的?”陈渠珍吃惊地问。
“说来话长哩!”周燮卿端起茶杯喝了几口又接着说:“我们川军自那次从湘西撤走,经湘黔边境到了广东连县、三江、星子等地,中间走了两个多月。10月3日,熊克武和余际唐接到蒋介石邀请去东山寓所公谈,两人一去就不见回来了。后来听说他俩已被用船载到虎门软禁起来了。这时鲁涤平、朱培德的两个军又摆开阵势向我们川军围了过来,汤军长见势不妙,就率我们川军赶紧向贵州开来。当我们的部队来到天柱县牛场时,忽遇一名黔军从背后突然向汤军长射击,汤军长背部连中两弹,顿时毙命。军部警卫连当即反击,将那凶手打死,结果认出那凶手竟是罗觐光部下的营长李华斋,他是伪装黔军专来刺杀汤子模的。为此我分析这罗觐光是个叛徒。此后罗觐光又拉队出走了。我和肖毅肃旅长就找了副棺木将汤子模尸体人殓了,并送其灵柩来到常德,交由其弟汤子林接回,将其棺木葬在了大庸合作桥故居之地。现在,我们几支川军都各自分散了,我便打定主意投奔到你处来!”
“如此说来,那汤子模竟被叛徒所卖,这背后的阴谋还很复杂哩!”
陈渠珍从周燮卿的叙说中终于弄清了川军分裂溃败的一些内幕情况。如今建国联军既不存在了,周燮卿愿来投奔,陈渠珍也正好借此扩展势力,于是满口应允收编了周燮卿这支川军。
过了数日,陈渠珍为督促剿匪,带着随从来到麻阳县尧市剿匪指挥部。只见一栋四合院内,四处张贴着剿匪标语。
陈渠珍骑马视察。顾家齐等迎接到门口。
陈渠珍问:“近来剿匪情况如何?”
顾家奇道:“报告统领,部队已经进入全面剿匪阶段,匪首周叫鸡公被我部歼灭,他部下几十名土匪前来投降。”
陈渠珍点头道:“好,凡是投降的土匪,我们都应该一视同仁,好好对待。”
顾家齐道:“投降的土匪里面有个姓曹的,外号叫做“飞天虎”,是个神枪手,杀了我们不少兄弟,他说非要见统领一面,才肯投降,统领,您见不见?”
陈渠珍惊道:“有这种事?!好,带他过来见我吧。”
顾家奇:“是,统领!”
陈渠珍坐在大厅,不一会,只见顾家奇领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彪形大汉走进了院子内。
陈渠珍看着他道:“你就是飞天虎?”
那汉子回道:“老子就是飞天虎曹振亚!我要见你们陈统领!”
顾家齐道:“飞天虎,你真是有眼无珠!这位就是陈统领。”
曹振亚仔细打量陈渠珍,似有所识:“陈统领好面熟,难道,难道咱们以前见过?”
陈渠珍仔细想了一下,微微一笑:“我们当年见面的地方,应该在桃花溪吧?”
顾家齐:“啊,统领跟这家伙,真的以前就认识啊?”
陈渠珍淡淡一笑,并不言语。
曹振亚非常惊讶:“大人,莫非,莫非你就是当年的陈秀才?”
陈渠珍点了点头,笑了一笑。
曹振亚惊讶道:“唉呀,恩公,恩公!”一头跪下。
陈渠珍抬手道:“起来,起来,有话慢慢说......”。
曹振亚感概道:“都说山不转水转,恩公,真想不到,我们会有见面的时候!”
两人都不禁想起了多年前的往事。那是十八年前,桃花盛开时节。芷江沅水经校堂。陈渠珍作完功课,正在桃花溪漫步观景。忽然背后闪出一衣衫褴褛的彪形大汉。
大汉:“秀才,借点买路钱来用用!”
陈渠珍哼哼冷笑:“我一个穷秀才,哪里有买路钱给你?”
大汉:“没有,那就别怪老子不客气!”说罢一拳打来。
陈渠珍身子一缩,躲过飞拳,脚一勾,将大汉勾翻在地。大汉不服,站起身来,又被陈渠珍一脚踢翻,连续几次,直到被打得鼻青眼肿。
大汉趴在地上:“好汉饶命,饶命。没想到你是个武秀才,怪我瞎了眼。”
陈渠珍:“有话好说,你起来吧,堂堂男子汉,怎么干起了这种勾当?”
大汉爬起道:“我也是没法啊,我家有七十老母,近来得了重病,我没办法才走上了这条路,还请秀才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陈渠珍:“好,我身上也没什么钱,就给你两百铜元,以后再做这种事,我绝对饶不了你!”
大汉跪头作辑:“是,是,多谢秀才!”
曹振亚脑中闪过这段回忆即道:“自从上次遇到恩公,我就回老家做了一个岩匠,打算平平安安过日子,不久老娘去世,我也娶了个老婆,还生了个儿子,日子虽然穷,也还过得有滋有味。”
陈渠珍问:“好好的,怎么后来当起土匪了?”
曹振亚脸上露出悲愤的表情:“四五年前,我有一天外出,有一群北军到了我家里,要强奸我老婆,我老婆不从,那些狗日的北军,就把我老婆和儿子都打死了。我咽不下这口气,约了本寨20多个弟兄偷袭那些畜牲,夺得了七支步枪,上山当了土匪,队伍也慢慢拖到了一百多号人。这次看了你们的布告,投降自首可以宽大,没想到竟然遇到了恩公!”
陈渠珍:“飞天虎,我看你是条汉子!剿匪军不同于土匪,军纪严明,你既然真心投诚,以后可要遵守军纪,不可再扰民滋事!”
曹振亚道:“只要统领把我们当人看,弟兄们就算肝脑涂地,也决不皱一下眉头!”
陈渠珍:“好,从现在起,我接受你们100多人的投诚,编成我们剿匪部队的一个连,由统带戴斗垣统一指挥,由你担任副连长。这样安排,你还满意么?”
曹振亚道:“谢统领提拔!从今往后,飞天虎誓死效命统领!”
陈渠珍点了点头:“去吧!把身上的衣服换一换,从现在起,你就是正规军了!”
曹振亚十分感激道:“是!”便转身走出了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