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溪河之战后的当天夜里,陈渠珍在乾城师部的办公室里踱来踱去,烦躁不安。他心里有种预感,向子云进兵剿共恐有不测。果然,不一会儿,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了。陈渠珍伸手抓起话筒问:“谁呀?”
“我是罗文杰,报告师座,有紧急军情相告。”
“什么事,说吧!”
“向团长在桑植战死了!”罗文杰沮丧地说。
“什么?向子云战死了?怎么死的?”陈渠珍大吃一惊。
“今天上午他亲自从赤溪河过渡向桑植县城进击,谁知这座城是空的。整个部队中了埋伏,红军凭借地利把我部压到了河滩。向团长抵挡不住,在过河时被水冲走了!我部官兵大半被歼,只有几百人撤回来了。”
“你这次去参加围剿没有?”
“去了,我在后卫部队,留守在桃子溪,我是听撤回来的人员讲明情况才向你报告的。”
“唉,真是没用!一个团的人马竟然被红军吃掉!我叫你们和红军作战要小心,向子云就是不听!这下可吃了大亏!”陈渠珍震怒地说了几句之后,又指示道,“我现在命你代任永顺保安团团长,你赶紧守好永顺城防,别让红军占了永顺!”
“是!我一定会守住永顺,请师座放心!”罗文杰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他这次没有随向子云进攻,是留了个心眼的,原以为会挨陈渠珍的骂,谁知陈渠珍对他仍信任有加,遂赶紧作了保证。
陈渠珍放下电话,心中更觉不安。他立刻请来几位幕僚商议,并连夜起草急电,将向子云战死的消息报告省府,同时请求省长何键对向部的武器损失给予补充。
第二天,何键回电对向子云剿共战死表示安抚,并应允补充部分弹药武器。但是,数月过去了,这些许诺没有兑现。由此,陈渠珍才深觉何键阴险奸诈,何是借清剿红军来削弱陈的实力。从此后,陈渠珍对于“剿共”就更消极了,只是为应付上司命令,才不得不派兵去应付应付。
随着国民党不断增派部队围剿,贺龙领导的红四军其后又转移到湖北鹤峰、五峰、长阳、澧县、石门一带打游击。1930年7月1日,鄂西红军占领公安城,贺龙率部赶去。红四军与红六军在此会师。两军接着组成红二军团,一时兵力大增,不久连克石首、藕池,进而夺南县,占华容,下津市,围澧州。湖南当局震动,何键电请川军赖心辉部与湘军各路武装共同会剿这支红军。经过几次激战,红二军团最后被打散。一部撤往洪湖,只剩3000余人的主力又撤往鹤峰山区。
在这次围剿中,陈渠珍所派的戴季韬警卫团和陈斗南所率的一团也各受到很大损失,且没有得到省方补充,陈渠珍为此更加恼恨何键,认为何键是不断借打击红军而削弱湘西武装实力。陈渠珍在战事结束后,即电令部队调回老巢,并臭骂了戴季韬和陈斗南一顿,认为两人没有领会好出兵意图,不该与红军硬拼消耗实力,中了何键“借刀杀人”的毒计。
为与何键相对抗,陈渠珍又召集亲信幕僚研究对策,并决定送王尚质到中央军校参加一段培训学习,以便让他到南京去联络蒋介石的侍从室主任贺贵严,因贺是陈渠珍过去的一个老部属,由贺再向蒋介石进言寻求政治上的支持。王尚质临行时,陈渠珍叮嘱他道:“你要贺贵严争取弄个新的番号,我们藉此好摆脱何键的控制!”
王尚质对此心领神会:“您放心,我一定会弄个新委任状回来,保证让您满意。”
王尚质走后不久,在长沙看病的秘书长陈慕素突然不治身亡。陈渠珍闻讯十分悲痛。他传令将陈的遗体运回凤凰,并亲自写了一篇祭文前往灵堂吊唁,其文曰:
维中华民国十九年,陆军独立第十九师师长陈渠珍,率全体弁兵,谨以酒醴肴馔不腆之仪,致祭于本军秘书长军荐一阶陈君慕素之灵座前曰:“呜呼,吾慕素至少之贤,知慕素者,无异词也。慕素从余七年而哭慕素,吾之悲何如也。慕素此次长沙之行,来吾话别,吾之别于慕素较难,隐然若知其不复相见者,此吾所以尤悲也。慕素之始来,为民国十二年春,吾斯时驻节迁陵,治军余暇,颇从事于故里文献。方以民德新民,恒基于敦宗睦族,久处相习,延至幕府,司笔札一年,因知慕素不仅深于学而豪于文。其性情之纯笃,尤为可亲也。中经历川黔军之役,慕素相从于戎马斯沛之中,由保靖而凤凰,旋又由凤凰而保靖,而龙山,而乾城者复年余。讨贼之役。慕素与田君瑶阶,滕君剑龙同留守乾城,慕素由卯达子恒书声琅琅。一日十二时中,休焉息焉不过四时止耳,今剑龙犹在,犹言之凿凿也。洎吾移住凤凰,慕素住宗祠中,犹读书如故也。慕素之勤于学,吾目中所仅见也。慕素之疾,即由兹起,并由之而愈深也。方疾之加剧,吾曾屡诫之,其友人亦多劝之,犹读书如故也。慕素治小学尤劬,所为文亦本之。其处心清洁,缙道诚笃,假仍以十年掇拾研究,当能理坠绪,契道真,直跻于亭林船山之诚,而如昌黎氏之文,起八代之衰不难矣!抑或神游广漠,托志林泉,览胜登临,啸傲湖山,以潇洒于当时,畅怀于言表,举一心之忧虑,寄百代之讴歌,虽慕素之学且勤,而慕素之疾或不与之俱深也。奈何山屺钟残,珠沉月碎,广陵孤琴,不复人间;山羊哀笛,弥增楚凄,中原龙争,征程满几;大湖豕突,烽火燃眉;孙思势众,张鲁术横;涓流不塞,溃岸为虑。抑以大地河山;破碎一沉,百年身世,蜉蝣俄顷。生有何乐,死有何哀,吾又何庸为慕素悲邪?独是生死贵贱,交道乃见。慕素有亲,垂白发于高堂;慕素有妇,斩然而衰裳,方挈幼子,留滞于异乡,此早逝者之赍恨,极人士之悲伤。吾苟息而尚存,当尽力而教养,决不使吾慕素饮泣黄泉而独抱无涯之戚也。蕴泪万斛,顾瞻四方,鬼神森列,吾言敢谎?尚飨!”
为陈慕素办完丧事,陈渠珍接连许多天心绪不佳,只在家静静养神。忽一日,王尚质从南京回来,向他报告:“师座,祝贺你,蒋主席对你有了新委任!”说罢,将一张写有蒋中正亲笔签名的委任状递了过去。陈渠珍接过手一看,见这委任状是委任他担任国民革命军新编陆军三十四师师长,职务虽未提升,但却不再受何键的任意摆布了,心中顿觉大悦。
“有这个招牌,就可以扩编招兵!”王尚质说,“现在何键就不好干涉了!”
“好!你办得不错!”陈渠珍夸赞了一句又问,“你是怎样活动到这委任状的?”
王尚质遂向他汇报了这次活动的详细经过。
两月前,王尚质到南京后,乘着在中央军校学习的机会,抽空去拜访了蒋介石的侍从室主任贺贵严。见面后,王尚质对贺贵严说:“陈师长要我向你问好!他目前的处境不怎么妙,省主席何键处处与他为难,省里不断调湘西部队与红军作战,损失消耗很大,何键却不补充,陈师长请你一定帮助想办法,能否在蒋主席面前吹吹风,给一个新番号!”
贺贵严道:“你转告玉公,叫他不要老想守在湘西,坐井观天,要看清外面的形势。与何键斗法,必须上下活动,多搞政治攻势。他现在处境困难我能理解。有机会我一定帮忙,请他耐心等候。”
过了几日,贺贵严果然在蒋介石面前大讲何键的坏话:“主席,有人反映何键这人阴险奸诈,野心勃勃!”“何以见得?”蒋介石问。
“他在湖南大搞结党营私,排斥异己。”
“有证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