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渠珍重新复出后,又极力想拉所有旧部重归旗下。偏偏这时他的老部下顾家齐却不听其言。顾家齐自从一二八师解散后,拒绝了到七十军任副军长的委任,后来回到湘西,被薛岳任命为第四区保安司令,驻防过乾城,不久调任第九保安司令,驻沅陵,1943年又调任八区专员兼保安司令,驻永顺。此期间他率部清剿“彭叫驴子”,却不料被“彭叫驴子”的部下乘虚攻入永顺城,使城内百姓受了损失,为此被革职回家。此后他不肯再复出政坛。陈渠珍、谭自平、熊子霖等人成立防剿委员会后,曾多次邀请他一道出山,他却说:“这些扯烂污的事我不参加,打来打去都是湘西人,我要为子孙积点德。”于是闭门不出。顾家齐的态度惹恼了谭自平,也使陈渠珍不高兴。谭自平本来就和顾有矛盾,早在1926年,顾家齐奉陈渠珍之命枪决谭的好友、勾引黔军杨其昌师骚扰凤凰的刘祚国后,谭顾二人即结下仇怨,以后因同为袍泽,夙怨还不至于使谭萌发杀顾之意。但因程潜上台后,顾曾向程潜许诺,说他只要带3个团就可以收拾“三二”事变后兴起的湘西游杂武装,又说只要一个团就能收拾凤凰捣乱的“自卫军”,这话对谭自平是个威胁,因为他是自卫军的首领,于是谭自平起了杀意。
此时恰逢程潜召顾家齐到长沙去任省府委员,顾家齐准备5月8日动身。谭获得这一消息,就去请示陈渠珍,说顾要下长沙我们该怎么办。深谙“远庖厨”之道的陈渠珍说:“这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你还要来问我?”陈一直怀疑1935年何键借追剿红军把他逼下台,顾背叛过他;其次,还认为顾对他经济上的资助不及谭自平和戴季韬慷慨,因此衔恨于顾。当然,这种成见尚不至于使陈置顾于死地,关键是顾将破坏他重新出山割据湘西的计划,这才促使他暗示谭可以除掉顾。
5月7日,顾家齐到陈公馆去辞行,陈渠珍在警卫营长杨和清的陪同下送顾出公馆大门,想到顾将不久于人世,毕竟是多年的老部下,不禁落了几滴泪。其时,在常德的第十七绥靖主任兼司令李默庵已因“三二事变”辞职,宋希濂接任。宋原是湘鄂边区绥靖司令,此时,为争取陈渠珍,他派政工处长杨仲璞正在陈公馆小住,被陈待为上宾。杨闻听顾翌日只身赴长沙,便要与顾同行去常德,请陈将回复宋希濂的信件交给他。陈劝杨再逗留几日,杨以为眼下道路不清,与顾结伴安全些便一心要走,陈只得把回宋的信件交给了他,并立即通知谭自平切记不要打死杨仲璞。
5月8日早晨,顾家齐一行9人由凤乾大道到所里,然后乘车去长沙。下午来到张排寨时,被谭自平指派的连长侯尚仁率人拦住了汽车。车停下后,匪徒们高叫道:“谁是杨仲璞,请下车。”杨仲璞却缩在车内不敢下来。此时,顾家齐的警卫已跳下车欲抽枪反抗,匪徒抢先下手,一阵猛射,当场将顾家齐等九人全部打死在车内,连杨仲璞也未能幸免于难。
顾家齐死后,谭自平深居简出,住宅周围日夜巡哨,生怕顾的人来报复。但此时政局动乱,谭的背后又有陈渠珍的庇护,后来也就无人去深究杀手了。顾家齐死时年55岁。过了三十多年后的1986年3月,经中共凤凰县委落实统战政策领导小组核实,决定对顾家齐按起义人员对待,此是后话。
陈渠珍在扫除对立障碍的同时,又以李默庵将要兴师血洗湘西为由,号召“保境安民”,并借“防剿委员会”之名,到处招集兵马,收罗旧部。很快,他的一些老部属如周燮卿、罗文杰、熊子霖、包凯、谭自平、陈士、龙恩铭、杨光耀、刘文蛟、沈荃、龙文才、黄大绶、田耀武等首领,均汇聚到了他的麾下。周燮卿和罗文杰还打出陈渠珍的牌子,在乾城成立了“湘鄂川黔四省边区自卫军政委员会”,陈渠珍为主任委员,周、罗为副主任委员。同时,陈渠珍又从老家麻阳龙家堡等地家族中召了两百余人,组成了一支手枪队,由其侄子陈远志任队长,专门负责他个人的警卫,又搜集所有各乡及警察队和自卫队的人枪,共组编成了4个纵队,共约三千多人枪。
到了四月上旬,由省府派定的刘嘉树、周笃恭、颜梧各率一旅兵力,分三路开始向沅陵、古丈、永顺等地进行清剿。陈渠珍为支持永顺“反压迫自卫军”,特组织了一支湘西自卫联军去与省军进行对抗。这支联军确定由熊子霖任司令,刘文蛟任副司令,包凯为参谋长。下辖五个纵队,分别由田儒礼、龙恩铭、田纯卿、刘森、田西耕为各纵队司令。
这支联军奉陈渠珍之命行军到古丈。熊子霖、刘文蛟、包凯在临时指挥所召集纵队司令商议前线军事行动。
参会的龙恩铭在指挥所内拿起望远镜,望了望远方沅陵二酉山的动静,然后转过身来,傲气十足地对众指挥官说:“这个周笃慕,我看也没长三只眼,我们现在就出其不意,直接进攻沅陵二酉山,打他个屁滚尿流。”
包凯摇头:“贤侄,老统领只要我们观察敌人动向,并没要我们进攻。”
龙恩铭说:“老统领坐在家里,不知道前线情况嘛,再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参谋长,您说对不对?”
包凯道:“老统领掌握全局,心中有数,没有他的指示,我们不可轻举妄动!”
龙恩铭看无法说服包凯,黑着脸走出临时指挥所。
龙恩铭的副官跟出来,问道:“少司令,这个参谋长顽固不化,你打算怎么办?”
龙恩铭冷笑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参谋长顽固不化,老子就自己行动!”
副官道:“这,这不太好吧?参谋长可是老统领指派的啊!”
龙恩铭道:“老统领是谁,那是我干爹!只要我打个漂亮仗,干爹自然对我另眼相待,到时候参谋长也不好再说什么,你说对不对!”
副官点头:“对,对,少司令打算怎么行动?”
龙恩铭:“你马上通知田儒礼,要他把队伍修整好,明天一早,我就跟他会合,直攻二酉山,记住,这件事情,不能让参谋长知道!”
副官应允道:“是!”
第二天,天刚拂晓,龙恩铭、田儒礼果真率一千多乌合之众,开始进攻二酉山了。
包凯还在临时指挥部思考战事,一副官突然跑进来:“参谋长,不好了,龙恩铭擅自行动,和田儒礼一起攻打二酉山去了!”
包凯猛然站起:“什么?他们去攻打二酉山了?!”
副官道:“他们瞒着参谋长,昨天晚上就开始准备,一大早就出动了!”
包凯拿起望远镜,远远望着龙恩铭的部队,连声叹息:“这个龙恩铭,自以为是,非吃大亏不可!”
副官问:“参谋长,我们怎么办?”
包凯走到墙壁面前,看着墙上的军事地图,自言自语:“龙恩铭就要到二酉山,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周笃慕就等着他羊入虎口呢!”
副官道:“参谋长,龙恩铭是龙云飞的儿子,又是老统领的义子,我们快发兵增援吧!”
包凯摇头:“周笃慕肯定有所防备,如果增援,正好中了圈套,伤亡更重!”
副官:“那龙恩铭不是死路一条?”
包凯看着地图,忽然道:“你马上传令,派两个小分队快速跟进,假袭二酉山的侧面,吸引敌人兵力。这里有条近道,直通二酉山的后方,我们的主力就从近道攻打二酉山,只要周笃慕派出主力,我们就马上撤退,千万不要强攻!这样一来,龙恩铭或许还能逃出来!”
副官道:“是,我马上照办!”
副官离开,包凯颓然坐在指挥桌前道:“这个龙恩铭,年轻气盛,真是太冲动了!”
龙恩铭不听劝阻,率队进攻二酉山,但在通向险峻深谷的二酉山的途中,就受到省军猛烈截击,这些未经训练的农军,一听机枪炮弹飞鸣,就吓得狼奔豚突,龙恩铭拔出手枪,向天上射击:“慌什么,都给老子站住,谁敢逃跑,老子毙了谁!”
队伍镇定了一些,但在交战过程中,死伤很大,终于顶不住,只有后退,但在后退途中,又遭阻击,纷纷后退,前后受敌,乱作一团。龙恩铭开枪打倒两个逃兵,还是无济于事。
田儒礼道:“恩铭,咱们顶不住了,现在怎么办啊?”
龙恩铭望着天空哀叹:“我不听干爹的忠告,才落得如此下场,事已至此,只有死战到底,跟他们拚了!”
田儒礼道:“事到如今,我们只有一起战死了!”
话音未落,敌军一阵子弹扫过来,不少自卫军纷纷倒地,田儒礼亦身中子弹,血流如注。临死前还对龙恩铭道:“龙司令,你要活着出去,为,为兄弟们报仇!”说完,脑袋一歪,断了气,龙恩铭大吼一声,从地上站起来,开枪反击,将对方击毙,但自卫军此时乱吼乱叫,早已溃不成军,龙恩铭万分绝望,喃喃道:“不当俘虏,我龙恩铭绝不当俘虏!”
说完这句话,龙恩铭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正要扣动扳机,忽然看到对面的敌人纷纷倒地,原来是两支分队赶来救援了。
省军的部队终于退回山后,龙恩铭看着田儒礼的尸体以及溃败的军队,默然低下头,跟着救援分队一起撤退了。
过了数日,龙恩铭、包戈等率部狼狈回到凤凰。两个兵抬着重伤而死的田儒礼来到街上。
陈渠珍等到街头看望道:“恩铭,我要你们观察敌军动向,不要进攻,你们怎么不听命令?”
龙恩铭道:“干爹,这事都怪我,是我自作主张,攻打二酉山!”
包凯道:“老统领,这件事情我也有错,是我监管不严,部队才受到这么大损失!”
陈渠珍道:“哼,参谋长,这件事情不怪你,都是这个龙恩铭自高自大,不听号令,才弄得灰头土脸,损兵折将啊!”
龙恩铭:“要不是参谋长及时救援,我连命都保不住,谢谢参谋长救命之恩呐!我知错了!”
陈渠珍点头:“知错就好,年轻人,难免要吃点亏,关键是要吸取教训,以后不要再犯!”
包凯道:“老统领,周笃慕已经撤出二酉山,看样子不会来攻打湘西了。”
陈渠珍:“哦,周笃慕打了胜仗,怎么会撤出湘西呢?”
包凯道:“我也不清楚,听说解放军前日已攻破武汉,直逼湖南,估计周笃慕是被程潜召回长沙,准备对付解放军吧!”
陈渠珍脸色一沉:“有这种事?形势变化可真快呀!”
果然,只过数日,传闻省府早已改变策略,对湘西各路武装采取了招抚办法。5月底,陈渠珍亦被省府再度任命为沅陵行署主任之职。但陈渠珍没有到沅陵上任,此时,他与宋希濂又达成了割据湘西,收编地方武装的新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