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的救星
在讨论李舜臣(1545~1598年)的生平时,很难不用到夸张的描绘词语。他和弗兰西斯·德雷克爵士出生于同一年,却没有后者那种处决下属和把个人利益荣誉置于军事使命之上的不良习惯。像纳尔逊一样,李舜臣也出生于底层,但从未在海战中失败过,他是获得最大胜利的时候牺牲的。但是纳尔逊并不是一个技术上的创新者,而李舜臣是。纳尔逊从他的祖国那里获得了褒奖和赞美,而李舜臣则两次被贬为普通士兵,并因为后来被证明是虚构的罪名而饱受残酷的折磨。那些由于无能而使朝鲜水军除了一小部分残留外全部被毁的同僚们对他进行诽谤。在朝鲜历史上最惨痛的海战失利之后,正是李舜臣运用这残留的水军赢得了朝鲜海战历史上最大规模的胜利,并于1598年彻底击溃日本入侵者。
李舜臣在家庭的影响下开始了其军事生涯:他的父亲因为后来被证明是错误的指控而获罪,并被屈辱地从朝廷中赶了出来。在孩提时代,他遇到了柳成龙(柳成龙后来在朝廷上的政治支持李舜臣,并帮助他两次死里逃生),而朝鲜也是出于偶然才拥有了他这样的人才。不管是文职还是武职的任命,都取决于在科举考试中的表现,而李舜臣考得足够好,得以开始了他在朝鲜军队中的升迁。
就如同他们之前的雅典人一样,朝鲜人并不区分陆军和海军,在两个军种中都会有无能或能干的将领。说到无能将领,一个最好的例子就是元均。元均得益于家族的关系,统领了朝鲜四支舰队中的一支,即基地位于釜山南面巨济岛的西庆尚道舰队。而东庆尚道舰队连同釜山其他地区都丢失了,因为当时舰队的统帅朴洪在很安全的地方就下令凿沉舰队的75艘战船,摧毁了基地。他不但给日本人省去了麻烦,而且在接下来逃往内陆的过程中还沿途散播恐慌情绪。西庆尚道舰队则保留了4艘战船(起初元均以为日本舰队是来从事大规模的贸易的),用来在逃跑时保卫自己的安全。
朝鲜人在建设海军时,设想的是与上面完全不同的行动。那时已经是高级将领的李舜臣,指挥的是基地位于丽水的东全罗道舰队。他与柳成龙对朝鲜防御与备战情况有着相同的认识和忧虑的情绪,但是他做了他能做的一切来挽救危局。当柳成龙在拼命地维修城墙和城堡时,李舜臣则建造了他自己设计的一种战舰,并认为在对付日本人时可能会有用。
对于历史而言,值得庆幸的是李舜臣的多本战争日记得以保存下来,包括他从晋升为将领起直到死前两天的所有日记。在日记中,这位将军描述了自己对日本人对待同胞暴行时的愤怒的心理,对朝鲜军队和将领在反抗日本侵略者失利时的沮丧情绪,以及他绝望地向国王请求允许他率领船只出战的决心。
已经崩溃的朝鲜政府的官僚体系无力阻止日本人,但是在崩溃之前,朝鲜政府还是找出时间宣布一位爱国的、在日本人战线的后方拉起了一支义军的地主郭再佑为叛国者,并派出军队来与他交战。勇敢的郭再佑耐心等到一段时间才得到官方的谅解和任命,与日本人交战。如果李舜臣要离开他自己的管辖区域而去反击日本人,就得冒着军法处置甚至更大的危险,而直到元均和那4艘舰船来到他的防御区域时,他才得到了反击入侵者的命令。
李舜臣在日本入侵之前就做了大量和明智的准备,在需要的时候,他让朝鲜军事力量中最为坚强的一支军队拥有了最佳备战状态。朝鲜的舰船应当是最适于航海的船只,早前蒙古两次入侵日本时得以保存下来的都是朝鲜舰船。当高阶层的统帅和低阶层的水手真真切切同处一条舰船时,工匠和儒家学者也就真正团结在一起,形成了一支极为可怕的海上力量。
我们在这里要稍作说明,才能明确朝鲜人对海军的重视程度。西方读者也许会从朝鲜海军大炮的4个标准的命名名字上得出错误的结论,而对朝鲜这4种标准式样大炮的概念有了准确的了解,那就能够对西班牙的无敌舰队起到极大的帮助。“黄”“玄”“天”“地”这四个字来自于一本朝鲜学习汉语标准读物的前4个字,用它们所命名的、放置在有轮炮架上的、依次表明体型越来越大的重铁管一样,代表的只是冷酷的实用主义。
当李舜臣重新执掌舰队时,朝鲜海军中最主要的作战力量是由被称为“板屋船”(这种舰船在性质和设计上都与希腊时期海军中被称为“重型战舰”的大型划船非常相似)的重型“宽板船”组成的威力巨大、战斗力强大的战舰队伍。在长期与倭寇的作战中,朝鲜水兵已经了解到日本人习惯于登船后进行近身搏斗,并相应采取了预防措施。这些船只的大炮、高舷墙和“宽板”让倭寇几乎无法登上去。
板屋船的船底到吃水线为15米,到最高处达到35米,桨手在下层甲板,而上层操作大炮的士兵有约125人。船的最上层甲板被李将军和他的船长们用来作为瞭望塔和指挥所。船身重,再加上更重的大炮,因而速度慢,但是正确操作的板屋船很少会从前来交战的敌人面前逃走,当然,是在船员和指挥官至少都希望进行反击的情况下。
龟船
虽然板屋船已经证明了其可怕威力,但是李舜臣仍然认为还有改进的空间。此前数个世纪的中国兵书中提到了叫做“门冲”的撞击划船,它的上层甲板上覆盖着用来防火的兽皮,而且明显是用来撞击敌舰的,正如兵书中说的,不是“寻常的战舰”。14世纪时,朝鲜海军的工匠们并没有把这种想法当真,但是李舜臣却采纳了,并造出了也许是他那个时代最有威力的海上武器。
关于被李将军和他的手下们称为“龟船”的详细情况,有许多地方不清楚,但有了两次相当详尽的描述(一次是在李将军的日记中,一次是由他的侄子编撰的资料中)就比较清楚了。这样就有可能解开4个世纪以来对于龟船外形究竟是什么样的疑惑,我们大可相信这两位的描述,而不用去相信李将军制造的龟船第一次参战后相距约两个世纪才被画出来的、质量很差的图画。
“龟船”是有龟背的,这是我们对于这种式样的舰船最容易理解的部分。相较于老式板屋船的笨拙,这种龟船吃水线更低、船体更轻、船速更快。在上层呈长方形的甲板上,站立着的桨手和炮手们并肩工作,这和“监视者号”相似,而下层甲板是船员的住处。
关于龟背上“铁甲”的性质,有着大量毫无必要的争论言词,另一个令人迷惑的地方是我们前面提到过的“铁甲”和“轻甲”的争论。任何一艘龟船背上的铁甲都应该是防火的薄铁片,而不是防御大炮的或更重的材料,装甲龟背上的另一层保护是长刺,李舜臣的侄子提到,这些刺是被隐藏起来的,用来刺穿登船者的脚。
据李将军本人和他侄子的记载,在大炮是通过船首的“龙头”来发射的这一点上是相同的,而以有误的描绘图为依据的当代学者在这一点上则没有形成一致。18世纪的绘图者对“龙头”这个词的理解,是把传统的龙舟比赛上船首的龙雕像放到了龟船上,而没有体现火绳枪是可以从这个位置射击的。李将军和他侄子清楚地提及,船的整个前端是龙头形状,正如前面的那幅图所示,在前端有2门或3门船首炮从“牙齿”那里的炮眼开炮。
今天的复原品也难以解释龟船是如何撞击敌船的,而这是龟船当时设计的构造之一。18世纪的那幅图在这一点上是正确的,图中在船首破浪处有另一个龙头,这种撞角和已经证实了的古代希腊人的撞角并非完全不一样,但与1980年从亚特利特海床上打捞上来的那艘舰船相似。在今天的复原模型上,位于船首倒三角形状、平展的雕像,意味着龟船上真正的撞角也许在实际中从来没有撞击过任何敌船,因为冲撞反而会对前端船舷造成冲击,而这样也就使得对目标船体侧面撞击毫无用处。通过运用撞击和炮火,一艘龟船曾经重创“日本丸”号,这艘船原本是丰臣秀吉在1592年泗川战役中作为海上漂浮堡垒而用的楼船。
李舜臣的第一艘龟船原型船错过了他在玉浦岛外与日本人的首次交战。在那次战斗中,李舜臣停下来,听取了原来打算警告元均有关日本人情况的渔夫的话。元均以及其他保存下来的船只成功地与李舜臣的24艘老式板屋船集合在一起,并向着正在装载战利品而毫无防备的日本舰队展开了进攻。日本的“安宅船”与朝鲜的板屋船外形相似,但是差异明显。
没有盔甲保护的朝鲜步兵,在面对着日本船只上火绳枪的火力时,就像镰刀下的麦子一样纷纷倒下,但是,朝鲜船只却能很好地抵挡火绳枪射击,船员安全地躲在厚实的木板后并开炮。板屋船上的“地”字炮发射的东西中,最可怕的一种就是包裹着易燃物的巨大铁箭。不论“安宅船”已经靠岸还是试图逃跑,它们中的许多仍被点着了。
在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朝鲜舰队用长距离的炮火击沉了37艘日本船,自己并没有损失一艘舰船。在战斗之后,元均把朝鲜水兵从战利品边赶走以便独占,而李舜臣则准备在日本舰队沿着西海岸行进时,用他的新龟船在中途截击他们。日本人根本就没意识到的,但是李舜臣却很清楚,那就是:有了朝鲜舰队在玉浦所显示出来的优势,日本人要想打败朝鲜舰队,那就只有占领海岸线上剩余的朝鲜基地。
龟船发起进攻
1592年7月8日,李舜臣的23艘舰船和元均的3艘舰船偷袭停泊在泗川高地下海面的日本舰队。与以往一样,李舜臣从渔夫和逃难的人口中得知了敌人的人数及位置。他展示出了一个真正伟大统帅的意图,他清楚地知道当自己的舰队和12艘停泊在海岸边的日本“安宅船”交战时,那时正在退潮。李舜臣必须要保存下他这支至关重要的舰队,同时还要把敌人引到深水区域,在那里彻底摧毁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