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以为看见的是天使，事后才知道，那不是天使，是恶魔，那些恶魔就是我的学生。
提到高三（2）班，提到叶飞，王主任的脸色是那么拘谨，看来高三（2）班是哈津学校的钉子户。要是把那些恶魔摆平，那我可就是这所学校最出风头的老师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把丢掉的面子统统找回来，一定要让那些恶魔举白旗投降。
为了更熟悉学校各种规章制度，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看蓝皮书。
哈津私立学校区别于其他学校的最大特色就是把学生当顾客，老师则是为顾客服务的服务员。老师时时刻刻要将学生的需求放在首位，要在生活上学习上处处关心同学。
在诸多校规条款中，最不能让我接受的就是“教师课堂注意事项”。
1，要带着一颗快乐的心来上课，不可有抑郁、压抑、便秘皱眉之行为。
2，要用心说、用心看、用心写，不可有应付广大学生之行为。
3，要看起来很诚恳、很善良、不会骗人的样子，不可有诡谲狡诈、酷似狐狸之行为。
4，要有赤子之心、生动活泼，不可有死板、不知变通，十年一本讲稿之行为。
5，要有肚量及强壮的心脏、肯接受别人的批评，不可有小鼻子、小眼睛、门缝看人之行为。
6，要像朋友一般亲切易于接近，不可有冷酷无情之行为。
7，要坚强乐观、积极热情，犹如摇滚歌星般热力四射，不可有站在讲台不动之行为。
8，要幽默、开朗有笑容，不可有悲情行为。
9，要有生动、有趣的说话表情以及姿态，不可有言语乏味、姿态妖娆、引人犯罪之行为。
10，要面貌清纯，举止不俗，不可有妖艳、轻浮之行为。
这是什么狗屁校规，我气愤地将校规丢向门口。血压在上升，心脏在狂跳。
难怪那些学生那么狂妄，那么目中无人，原来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本来还对这所学校充满了无限的敬意，现在取而代之的是不屑，居然将顾客至上的理念推广到了学校。这样的学校还能算是学校吗？学生在这里又能学习到什么呢？难道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就是这所学校颁发的毕业证书吗？
回忆今天一整天所发生的点点滴滴，真的可以用“戏剧化”这三个字来形容了。
累了，太累了，要好好休息休息，明天再精神饱满地跟那群恶魔作战。想跟我斗，门都没有，我们走着瞧。
“砰”的一声响，叶飞冲进了我的房间。
真是个无赖，一个流氓，我没找他，他居然先来找我了。
“喂，三更半夜你冲到我房间干吗？”我怒气冲冲地嚷嚷起来。
“这是我家。”
“你——你怎么这样对老师说话呢？”
“现在已经放学了，你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可怜虫而已。”
“你、你、你——”没想到一向牙尖嘴利的我也有说不出话来的时候。这下我总算是遇到了对手。
“你什么你，是不是想说不想看到我这张丑陋的嘴脸。我只有一句话要对你说，千万不要把你住在这里的事情大肆宣扬，我可丢不起这个脸。”
“这句话正是我想说的。”
“那最好，我可不想跟你这个笨女人有什么不必要的牵扯。”
“等一下。”
“你可不要喜欢上我。”
“你的想象能力还真是丰富！有一点我想问问你，你到底叫什么名字？你到底又是什么人？”
“名字只不过是个代号而已，我当然是地球人了。”叶飞说完就走出了房间。
想让我走，门都没有。
叶飞的恶劣脾气，丑陋的嘴脸，激起了我前所未有的愤怒。
臭小子，想跟我斗，好，我们走着瞧，看谁先败在谁的手下。
平日不化妆的我特意化了妆，不是臭美，是遮掩，遮掩住憔悴的面容，好让自己看上去更精神些。
叶飞家离学校很近，步行到学校的好处还真不少，节约了车费不说，还锻炼了身体。更何况我现在面对的是那一群“恶魔”，不储存好体力怎么跟他们战斗下去。
虽然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可是一看到身穿哈津校服的同学，还是紧张得不得了。
郑天真，你可以的，你没问题的。他们只不过是小菜一碟，你一定会把那群恶魔摆平的。
“这么早就来了，郑老师很积极吗？”楚凡微笑地跟我打招呼。
看到楚凡的微笑我心里有着说不出的不好意思，他真不愧是个君子。非但没把之前的小插曲记在心上，反而像个贴心的朋友安慰我、鼓励我。
“你也很早啊！”
我这才注意到楚凡身边还有一个身着职业套装的女人。
“你就是新来的老师吧！你好，我叫蓝洁龄，是学校的音乐老师。”
“蓝精灵？不好意思，你好，我叫郑天真。”
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更何况他们两个是在学校工作多年的人，他们一定很了解这所学校。多跟他们接触，跟他们学习，我可以少犯错，甚至不犯错。
不光男人喜欢看女人，女人更是喜欢看女人，尤其是跟自己有一拼的女人。
她长得很妖艳，苗条的身材很能吸引人眼球，浑身上下散发着成熟女人的魅力，有成功的事业，搞不好还有一个帅气逼人的男朋友。面对她，我居然莫名其妙地产生自卑。
“说实话我很佩服你的勇气，天真，你可要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啊！”她笑着说。
说实话，我对蓝洁龄的第一印象并不太好，总觉得这个人不简单，连笑起来都让人感觉不到真心。
“行了，说这些干吗。”楚凡打断蓝洁龄的话。
楚凡并没有介绍他跟蓝洁龄同事以外的关系，可从他们的言行举止之中我还是发现了蛛丝马迹，他们是一对恋人。
“我也是好心，你也知道那个高三（2）班是全校出名的恶魔班，前九任班主任最长的干了三个月，最短的干了一个星期。”
“真的那么恐怖吗？”
本来心里就没多大把握，现在听她这么一说，更忐忑不安起来。
“当然了，更恐怖的是其中一个男老师居然神经失常了。”
神经失常？那是不是离精神病的距离不远了，那些学生真的那么恐怖吗？
“那我就要跟他们好好较量较量，看看最后神经失常的人到底是谁。”
到一个新环境里工作总是这样的，数不清场次的自我介绍，真是消耗巨大能量。
哈津学院的学生餐厅与一般学校的食堂大不相同，全透明的落地玻璃门窗营造出欢快活泼的气氛，几盆绿色植物为室内注入生命力，酒红与白色令人耳目一新。
餐厅的食物品种多样，从西式牛排到兰州拉面一应俱全。如果不是门口的招牌，我一定会把这里当成某个星级餐厅。这所学校我最喜欢的地方就是这里，上课之前来这里点一份早餐，望着大玻璃窗外的阳光、绿叶和打球的学生们，那种感觉很悠闲，也很舒服。
蓝洁龄跟另外几个老师泛起一抹笑意，端着托盘来到我身边。
“可以坐下吗？”
“当然了。”
“那些学生让你头疼吧？”二班的班主任同情地看着我。
“还好，还好。”
好个屁！
那些“小魔头”真的是跟我一样吃米饭长大的吗？他们怎么就那么难缠呢？逃课是正常表现，我来的这几天，就从来没到齐过。上课睡觉是传统，传纸条是消遣，听歌是苦中作乐。
“大概是因为郑老师你是新来的，叶飞才会想给你一个下马威。”一班的班主任解释道。
什么？下马威？学生给老师下马威？
这个叶飞到底是何方神圣呢？不仅学生害怕他，就连老师都对他毕恭毕敬，到底是什么人呢？
“郑老师，接下来你要安分一点，这样对你比较好。”他好心嘱咐我。
“他们这样整你只是小CASE而已，真的大枪大炮你还没见识过。全校老师皆知任何班级都可接受，只有你那班宝贝蛋千万碰不得，现在这时代流行爱的教育，学生是越来越难管了。”
“其实他们只是顽皮了点，没你说得这般恐怖吧？”我一脸不相信。
与其说不相信，还不如说不想相信。如果他们说的都是真的，那我的未来岂不是很危险、很坎坷、很曲折？苍天啊！大地啊！为什么烫手的山芋总丢给我呢？
“我一点也没夸张。”一班班主任干脆放下筷子，扳着指头细数，“全校最常上校长办公室的学生是你班的；在外惹是生非排行榜第一名一直被你们班垄断；还有每天的出勤率更是低得可怜。”
不可否认他说的都是事实。
“王老师，你不用再说了。”我摇摇头，叹口气，无可奈何地耸耸肩。再听下去我一定会消化不良。
“天真，现在撒手还来得及，向校长、主任报告一下说换个男老师来带班比较好，否则迟早有一天你要栽在他们手上。”蓝洁龄建议说。
“没那么惨吧？”这些老师怎么搞的，怎么能如此高估那些小恶魔的实力，低评我的能力呢？
“他们还小，太早宣告放弃不是我的作风，尤其他们现在正处于青春叛逆期，忍一下就风平浪静了。”
“还小，放在旧社会都可以娶老婆了。”
“总之这个叶飞真的很可怕，很恐怖。”
会让老师态度反常，原因不外乎几种——家里有背景、本身够凶悍，再不然就是个性皮到极点，无药可救。
“现在的工作可不好找，要想再找份教师的工作几率几乎为零。”
“他家里是做生意的，很有钱。”另一个老师补述。
“他是转学过来的，听说他毕业后就要到美国留学，所以不怎么在乎成绩。”
既然要去留学，为什么不现在就去？这可是所有老师的共同心声。
叶飞和几个学生走进餐厅，原本有说有笑的餐厅顿时安静下来。
看到叶飞进来，蓝洁龄立刻沉下了脸。
“学校就不管吗？还是他有什么背景？”
“冤孽，冤孽，上个月有个学生撞了他一下，就被打掉了两颗门牙；上礼拜别校的学生与他们发生争执，被他们打到骨折送医急救。哼！”蓝洁龄咬牙切齿地说。
这么嚣张？
我皱起了眉头。
撞一下就被打到流血，巴掌打在脸上，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那又会如何？跟他住在同一个屋檐之下又会怎样呢？一幅幅血腥画面充斥在我想象力丰富的脑子里。
我用力摇摇头。干吗那么担心，我现在可是老师，老师最大，就不信他们敢对老师怎样。
如果我能把叛逆的叶飞变成一个乖巧可爱的高中生，那么可以肯定的是，这会是我此生最得意的成就之一。到那时，叶飞父母一定会提着大包小包来感谢我。
我呆呆地盯着他，那粗犷的轮廓，深深吸引住我的视线。
窗外阳光洒落在叶飞身上。
他身穿一件笔挺的白外套、手工裁制的休闲裤，只是静静地坐着就散发着让人不敢逼视的气势。那头利落的短发看来十分狂野，一双深邃的黑眸犹如黑宝石般迷惑人心，挺直的鼻梁下是一张丰润性感的唇。
好疼。
低下头，自己神圣的胸部被一个馒头击中。
可恶，这个臭小子一大早就让我这么不痛快。
三步两步来到叶飞身边。
说时迟，那时快，我双手抓住他的衣襟。
“臭小子，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什么？”叶飞丢给我一脸的茫然。
“闭嘴。”
在叶飞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我已经轻轻松松地将叶飞摔了出去。
若因为我是女人就看轻我，那他可大错特错了。我有之前为了应付无聊时光学过散打，这时总算是派上用场了。
叶飞立即翻身跳起来。
“别以为你是女人，别以为你是老师——”
可恶，可恶的家伙，还嘴硬。
一个过肩摔将他摔得趴在地上。叶飞的怒气熊熊升起，双目盈满杀气，看来他真的生气了。
“你竟敢——”
“为什么不敢？真是欺人太甚了，居然胆敢偷袭我，还是那个部位，你小子不想活就明说。”左勾拳，右勾拳，霹雳腿，鸳鸯脚，我打，我打。
“老师，刚才是我丢的，你报错仇了。”某眼镜男不紧不慢地说。
冲动，冲动，太冲动了。我怎么就忘了那恐怖的校规呢？
校长，副校长，主任，各个班级的班主任，积极分子都聚集在办公室。办公室里弥漫着诡异的气氛，众人一片鸦雀无声。
“事情的经过我已经知道了——”
“主任，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是他，他太过分了。”先下手为强的道理我还是懂。
“够了，郑老师，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能这样说呢？郑老师，他是学生，更是我们的衣食父母，你怎么能用这样恶劣的态度对待父母呢？过肩摔，你怎么能将这么残酷的暴行用在花朵一样的孩子身上呢？你怎么能下得了手呢？”
王主任脸色苍白，其他老师们遇到这种状况也都选择当现成的鸵鸟，不敢有任何意见。
我碰到的是连校长也不敢动的棘手人物叶飞，他可是令全校师生最头痛的问题人物，以致没人敢公然惹他，就算要稍加管教，也都只敢客客气气地劝说几句而已。
郑天真，你这个大白痴，大笨蛋。
不行，这样下去吃亏的是我自己，搞不好这份工作也要打水瓢。哭，女人最好的武器就是眼泪——
瞬间眼泪像开闸的江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跟刚才拳打脚踢时的母老虎样简直判若两人。这就是女人，这就是人生。
“郑老师，郑天真老师，不要这样嘛，有什么事大家好好商量，别哭，别哭。”
搞定，主任终于说软话了。
第一步依然成功，赶紧再接再厉，我赶忙装成弱者。
“他怎么能在光天化日之下，用这种方式欺负我这样一个柔弱女子呢？”
“什么？柔弱？你哪里弱了？把我狠狠摔倒在地的时候你柔弱吗？”叶飞没好气地说。
小子，皮在痒了，表面上揩揩眼泪，心下则骂着这个臭小子。
训导主任脸色极为难看，干咳了几声，试图把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郑老师，我看这件事情是个误会，这事我会处理，你先离开吧！”
“可是——”
“没错，是个误会，我也不想继续追究了。”叶飞说。
小子，态度转变得够快，算你识时务。
既然他这么合作，当然就无须再凶巴巴地对他了，而且自己身为老师，似乎不该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用武力解决。
想想自己其实也有不对，不禁漾出一抹化干戈为玉帛的微笑。
“其实我也不是故意冲你挥拳头，因为好久没活动手脚了，加上你又是个很不错的对手，一时兴起，你的拳头很棒。总之，这是一场误会，老师不怪你，你也别计较啦！就这么说定了，哈哈！”我干笑两声。
“对嘛，这样才对嘛！好了，没事了，你们出去吧！”
终于从魔窟里出来了。
阳光是那么明媚，空气是那样的清新。
蓝天一望无际，色调明亮得像水彩画一般，在几乎尽头的地方，则点缀着几片云朵。
“你看，是叶飞耶！”
一群女孩子的惊喜声，在校园响起。
她们对着叶飞指指又点点，眼睛放着光彩。叶飞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为什么会引来众家女孩的欢呼？叶飞到底有多优秀？竟能令哈津女生如此疯狂？
“你欠我一个人情，你要怎么报答我？”叶飞丢给我一句。
“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报答？他到底对我有什么样的大恩大德，需要我报答？
“下班去超市买点好吃的，晚上给我加餐。”
“喂，臭小子，你不要欺人太甚。”
“这是对待恩人的态度吗？多亏心胸宽广得像太平洋的我，你才得以保住这份工作，不知道感恩戴德的臭丫头。”
“臭小子——”
“你也不想想没模样、没长相、没学历、没工作经验、没靠山的你能找到什么工作。好了，不说了，免得你自卑。加餐，规格是你工资的百分之七十五。顺便说一句，你每个月的粮饷我是知道的，千万别想蒙混过关。”
“你——你——”
“那我们晚上见了。”
叶飞吹着口哨大摇大摆地离开。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除了捶胸顿足还能做什么呢？
克星，克星，叶飞绝对是郑天真人生旅程上的大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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