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沉浮:脸是灵魂的肖像(上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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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昨夜星辰(5)

英子惘然。秀又哭了,哽咽着说:“春耕时,英子患了重感冒,高烧不退,请的医生说英子患的是肺炎,就连着打了几天青霉素,结果孩子的听力很快就没有了。这事都怪我,是我没有为你把孩子看好。”

秀擦了擦眼泪接着说:“这事一直没敢告诉你,生怕你挂念。这次来部队就是想给英子看看病。”

王鹏飞望着眼睛呆滞的英子,他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眼前闪现出英子幼年时来部队时的情景:她是那样的活泼可爱,部队的歌曲她几乎都会唱,有时战士们在操场上走队列,她站在旁边,还一本正经地喊着:“一——二——一,左——右——左。”

那时官兵们都夸英子的眼睛会说话。

王鹏飞一把将英子搂进怀里。被冷落在一旁的亮亮终于明白了这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爸爸。

亮亮降临到这个世界上,还没有见过爸爸,爸爸这个字眼,对亮亮来说是神圣的。因为这个爸爸,那个自称从小和爸爸一起光屁股长大的村支书,几乎一见着他就忘不了说一句:“爸爸回来可别忘了告诉伯伯。”因为这个爸爸,小伙伴们也都高看他一眼。过家家时,总推举他为首领,伙伴们说,亮亮的爸爸是军队上的大官,亮亮长大后也应该是大官。不说别的,单凭亮亮帽子上戴的那颗五角星,就足以使小伙们羡慕不已,因为整个村子里没有第二个小伙伴再拥有这种荣耀。听说亮亮要坐汽车转火车地到部队看当大官的爸爸,小伙伴们挤满了屋子,夜已经很深了仍然没有一个人肯回家,亮亮答应回来时,给他们每人带一枚红五星、一付红领章时,小伙伴们才慢慢离开。

王鹏飞的酒量不知什么时候有了长进,他一个人竟然喝了半瓶“六枝”大曲,只是情绪有些异常,喝酒时总是闷闷的,还不时伴着长嘘短叹。

这天夜里,王鹏飞的梦里走进一头“布里顿的驴子”:

那是一头饥饿的驴子站在两堆同样体积、同样成色的草料之间,它不知道该向哪边去,最后只好站在原地活活被饿死。

王鹏飞当然不会做那头被饿死的驴子。

新情况新问题

营房两旁的街道突然拓宽,在那些已有的小饭馆中间又多了咖啡屋、足疗室和洗头房,不远处的歌舞厅,经常隐约传来:“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的歌声,那里的歌声常年不断、风雨兼程。

战士们的民主意识不断增强,是王鹏飞始料不及的。近来,十来个新兵曾几次一起找王鹏飞反映连队的伙食差,战士吃不够标准。甚至还反映炊事员拿连队的东西送人情。他们建议把伙食账目拿出来好好查查。另外选几名新兵加入经委会,参与连队的伙食管理,监督经济开支,定期公布账目,防止贪污、浪费和侵占士兵利益的行为,使连队生活不断得到改善,不然的话就越级反映。

王鹏飞陷入了深深地思考。

这天月色皎好,王鹏飞径直往炊事班走去。

“起立。”随着炊事班长的一声口令,五名战士齐刷刷站起来。

王鹏飞向每个战士分别打量一下,便说:“大家请坐下吧。”

待大家坐好,王鹏飞说:“我首先向大家作个检讨,上次我家属来队收了连队的菜和肉,没有及时付款,这是二十元钱,现在补交。”说完,他从上衣兜里掏出了两张大团结。接着说:“另外,也十分感谢你们对工作负责的精神,欢迎你们以后继续监督连队干部,特别是对我的监督。”

炊事班长给王鹏飞倒了杯水,王鹏飞边喝水边向炊事班战士交开了心:可以说,你们炊事班几个同志每天都是做在前面吃在后面,还想方设法调剂伙食,咱们全连百十号人都清楚。有人说,一个炊事班等于半个指导员。从这个意义上讲,你们的工作干好了,就为我们领导做好工作打下了物质基础。正因为这项工作重要,所以对每年下到炊事班的同志我们都是选了又选,无论是政治素质,还是工作责任心,基本上都代表着这一年度兵的最高水平。事实上,炊事班的同志进步也是比较快的,入党的、上军校的,在炊事班几乎每年都有。希望你们不辜负全连同志的希望,努力做好工作。

自从王鹏飞夜访炊事班以后,每天的米面消耗又恢复了正常,其他副食品也很少外流,战士们也不再反映伙食方面的问题了。

新兵反映连队伙食差的问题刚刚平息,老兵的事就又接踵而至。

近来,有的老兵自身要求明显松懈,有个头痛脑热的就压床板不出操,有的刚从家乡归队没几天,就又要求探家,有的在驻地搞对象,甚至夜不归营。

对此,王鹏飞在一次支委会分析战士的思想动态时,专门讲了几个需要注意的问题,其中之一,就是重申战士不准在驻地搞对象的规定。

带了多年兵的王鹏飞,对越来越复杂的战士和部队出现的新情况新问题难以理解。

有的战士酗酒、打架被纠察;有的偷自行车出售;有的参与地方诈骗团伙等等。

常有战士找王鹏飞反映情况:有的说,未婚妻来信要吹灯,让连队干部想想办法;有的甚至姑妈姥姥姨病了也想回家看看;有的为考学、入党、学技术,到处找人求情;甚至刚入伍的新兵也跟着瞎掺和,来架设连不几天就怕苦怕累受不了,到处托门子找关系办调动……

真是两眼一睁,忙到熄灯。

熄灯以后也不得安宁。这不,王鹏飞刚刚躺在床上,通信营的领导陪同军务、通信、保卫和直工处的领导们来到架设连点验,翻箱倒柜查找事故隐患。当王鹏飞露出满脸不解时,这才向他通报了一个爆炸性的丑闻:是晚,该连一名新兵盗窃了一号通信坑道的电缆,在向地方不法分子销赃时,被当地派出所当场查获,现被关在看守所,待将问题彻底查清后,将视情给予劳教或追究刑事责任。

这真是一起爆炸性丑闻,这在辉煌的架设连连史上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却恰恰出在了他王鹏飞这一任上,真是罪过呀!

不久又传说,部队要精简整编,建制单位也要打乱,重新组合,即使留下的也要举家南下,一时间人心惶惶。

这天早操后,王鹏飞刚回到连部,发现自己的办公桌上放了两条烟和两瓶酒,下边还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指导员,家里人让我回去接班,请放我一马。”署名一个新兵。

王鹏飞知道,战士服役期不满,不符合复员条件。而这一年很有可能是政策允许接班的最后一年了,错过今年,以后也许就没有机会了,这是关系战士切身利益的大事。他就感到很惭愧,作为战士的父母官,理应清楚的事情却没有事先弄清,说穿了这是一种失职行为。他不禁这样问自己:是自己远离了战士,还是战士远离了自己?这个问题让王鹏飞沉思了许久。

王鹏飞将新战士送的烟酒还给他时说:“你的事交给我办。”

不知王鹏飞是职责使然,还是想成全这个新兵,他决定亲自为他跑复员的事。这是王鹏飞第一次违反规定主动为别人办事。

王鹏飞先找了通信营的领导,营里的领导说,这事营里可办不了,得找直工处。他又找到直工处,直工处的军务参谋说,这事应征得业务部门也就是通信处的同意。他又找到通信处,通信处的负责同志说,通信处只负责业务方面的事情,战士复员的事,还是要找军务处。他又找到军务处,管兵员的参谋说,这事他们可不敢做主,要由分管直属队的司令部领导划圈才行。

转了这么一个大圈,直把王鹏飞搞得晕头转向,事情也没有眉目。这时就有人给他出主意,光这么空口套白狼地找不行,还得“意思意思”。

当王鹏飞准备“意思意思”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个人,这个人就是目前负责军直属队工作的杜副参谋长,也是自己当年的老连长。

王鹏飞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哇!

当王鹏飞出现在杜副参谋长办公室的时候,首长先是一愣,继尔就来了一句:“你还记得我啊?”

一句话问得王鹏飞挺不好意思,便说:“我知道首长忙,没事不敢打扰。”之后便说了新兵想提前复员回家接班的事。

杜副参谋长说:“没有其他事吗?”

王鹏飞说:“没有。”

杜副参谋长当即就拿起了电话,熟练地拨了几个号码,说:“架设连王指导员有个事你办一下。”

不知王鹏飞是因为激动还是不愿客套,他甚至忘了说一声谢谢,打了个敬礼,一个向后转,便走出了杜副参谋长的办公室。

从这间办公室走出以后,王鹏飞直到转业,也没有与杜副参谋长再碰过面。事后有人说,如果他为自己的事也像给战士办事那么上心,也许他早就提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