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纳家户历史人文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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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纳家户族姓调查(1)

纳家户村是一个历史悠久、特色鲜明的回族村庄,其村名来源于村民以纳姓为主。在人类学中,将同一族源的同姓群体人数占到全部村民的50%到79%的村落称之为“单主姓村”,以这个标准来看,纳家户实为一个以纳姓为主,多姓家庭并存的“单主姓村”。事实上,这样一个村庄类型的形成是历史发展不断演进的结果,蒙元时期纳姓族人迁至宁夏,后来又迁到今天的纳家户,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纳姓是纳家户村庄唯一的姓氏。到了清朝中后期,其他族姓家庭纷纷而至,形成今天这样一个多姓并举、多家族并存的回族村庄。对于纳家户这个有着约500年历史的回族村庄,其族姓从同质走向异质的变化历程,由于缺乏相关文献资料,无法对其进行完整的历史描述。基于此,我们通过对纳家户进行田野调查,寻访知情纳家户历史的老人并与他们进行深度访谈,收集整理关于纳家户不同族姓的口传历史记忆,并借鉴和参考相关研究资料,对纳家户几百年历史中的族姓及其变迁进行勾勒。

一、相关问题说明

(一)基本概念界定

“家族”与“宗族”是人类学研究中最为常见的两个概念,其内涵和外延存在很大的差异性。在纳家户族姓研究中对此加以澄清,是非常必要的。许多学者认为家族就是宗族,二者内涵和外延相同,只是使用不同名称。这种理解有失偏颇,在看到家族与宗族共性的同时,忽略了其异质性。它们作为一种初级群体,都以血缘关系为纽带。但其差异性在于:家族是以血缘关系为基础而形成的社会组织,包括同一血缘关系的几辈人;而宗族作为扩大化的家族,是一种社会单位,由几个核心家庭或几十个核心家庭组成的家庭共同体。由此可见宗族并不绝对是以血缘关系而形成,学者郑振满和陈忠烈在福建和广州的田野调查中发现,宗族的构建具有较强的工具性,是超血缘和超地域的民间结社的需要。如郑振满在福建地区发现的“继承式”“依附式”“合同式”三种类型的宗族组织形式和家族组织中,“合同式”就是非血缘关系的异姓人契约结社的宗族类型。因此,宗族和家族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不能混淆使用的。具体到纳家户,我们必须谨慎地使用这两个概念,有学者将传统纳家户社区理解为存在过强大的宗族后来却式微的回族社区,其理解的宗族“是拥有共同祖先的同姓亲属群体”。首先,从源头来看纳家户纳姓族人确系同宗,至今还有“老五门纳家”“老渔户纳家”和“四庄台纳家”的说法;其次,纳家户历史上也有过家族长等“传承权威”的角色。但据此认为这就是宗族,还有待商榷。这种认知只是将汉学家弗里德曼基于东南汉族社会的宗族范式生搬硬套于回族社区,既缺乏对宗族概念的审视,也忽视了西北传统回族社区自身的特性。一般而言,学者论及宋明以来的宗族组织时,“用祠堂、族谱与族田这三件东西联结起来”作为符号表征。传统纳家户村落并不具备宗族的任何一个要素,这是因为西北地区与东南地区不同,是典型的宗族范式的边缘地带。西北回族地区鲜明的族群边界是建立在与他族文化差异性的社会建构中,这不仅是穆斯林宗教信仰的约化和规范所致,更是借助差异性的文化符号并以此为工具打造出族群的边界。如此在西北回族地区,所谓东南汉族社会中宗族的三个显性特征都不存在。对于族谱,尽管西北也有回族大家族修家谱的事实,但是对于绝大多数回族人来说,认为那是“他族”的行为,至于建祠堂、集体祭祖并置有公共族田,这不仅不存在,也是回族穆斯林所集体拒斥的。因此,这里对纳家户族姓相关情况的调查研究,其前提是将纳家户视为一个由多姓家族并存的回族村庄。

(二)调查资料来源说明

1.文献资料

在调查中我们重视文献资料的收集和利用:一是关于纳家户的碑刻等金石资料,如位于银川市的沙滩回民墓葬中纳老太师墓碑和纳家户清真寺门楣上的匾额;二是官方以及各种正式出版的对纳家户人口发展等方面的统计资料和志书,如《永宁县志》(黄河出版传媒集团宁夏人民出版社,2009年)和《纳家户村志》(黄河出版传媒集团宁夏人民出版社,2011年)以及永宁县卫生局、教育局、统计局、档案馆等部门的相关统计数据和年鉴资料,还有杨和镇、纳家户村委会等逐年的统计数据;三是近些年学者对纳家户的相关研究成果,有学术专著和学术论文,如美国人类学家杜磊(Dru C.Gladney)著《中国人的族群认同——四个回族社区的人类学研究》(马海云、周传斌译,未出版,1999年),宋志斌、张同基主编的《一个回族村庄的当代变迁》(宁夏人民出版社,1998年),宁夏文物考古研究所和银川市文物管理处等共同编著的《银川沙滩古墓》(科学出版社,2006年)等,还有一系列相关的学术研究论文,其中涉及到纳家户历史与文化的相关资料,如马茜的《从哲麻提到中华回族文化之乡:有关纳家户的发展憧憬及困顿》(中央民族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0年),姜克银《旅游开发背景下的“汤瓶”功能变迁——以宁夏永宁县纳家户回族村为例》(《民族研究》,2010年第6期),张同基的《纳家户透析:回族农村宗族与家族发展态势》(《回族研究》,1998年第3期),马海云、周传斌的《伊斯兰教在西北苏非社区复兴说质疑——对宁夏纳家户村的再认识》(《民族研究》,2001年第5期),等等。

2.实地调查资料

这一类型的资料来源于田野调查,是研究者深入社区生活,以参与观察和无结构访谈的方式获取的。相对于“纸上得来终觉浅”的各类文献资料,实地调查资料的“一手”特征使其更具客观性和实效性。纳家户是一个处于不断变化的回族村庄,尤其在今天这样一个开放的时代,其变化之快难以用过去的一些统计或研究数据来概观。这就需要深入到纳家户村庄中,利用人类学的研究方法,把握当下纳家户族姓与家族认同变迁的现状。基于此,课题组一行从2010年开始,不定期地对纳家户进行田野调查。我们主要采取定性研究的方法,以求对纳家户族姓的历史与现状进行深入地把握。在纳家户调查中,我们采取了深度访谈法,在田野报告人的帮助下,选择了熟悉村史的多个老人,逐个进行了深入地访谈,他们的口传历史记忆为我们勾勒出了一幅纳家户百年的族姓历史演变的图景。我们对访谈过程进行了录音和记录,最后经过整理,形成了研究的第一手资料。

二、纳家户主要族姓的状况

(一)姓氏总体概况

纳家户姓氏一直处于变化之中,从一姓到多姓最终形成多元姓氏并存的格局,在这种变化中,纳姓是纳家户姓氏呈现“万殊”前的“一本”,其变化的历程如同是一个滚动的雪球,纳姓在其中充当了内核,在滚动中吸纳不同姓氏而成为一个多元姓氏的“大雪球”,使今天的纳家户成为一个多姓氏并存、纳姓居多的“单主姓村”。根据纳家户村委会提供的11个队人口数据,2011年,纳家户全村人口总数为4723人,1474户,以户主资料统计,共有41个姓氏。按人口多少依次排列,分别是纳姓、马姓、王姓、丁姓、李姓、杨姓、沈姓、雷姓、谢姓、张姓、吕姓、柳姓、吴姓、周姓、郭姓、米姓、曹姓、兰姓、苏姓、罗姓、金姓、陈姓、刘姓、拜姓、尤姓、赵姓、许姓、哈姓、耿姓、勉姓、韩姓、保姓、唐姓、茄姓、黄姓、荀姓、乔姓、智姓、胡姓、郝姓、闫(阎)姓。纳家户经历了几百年的发展,最终从一个纯回族村落发展成为回汉兼有的村落。这样一个从一元到多元的发展过程,也是对纳家户几百年发展的一个显性的符号诠释,是封闭的乡土社会在走向现代社会中,尤其是伴随着“传统王朝国家”向“现代民族国家”的转型中,以及国家在实现“社区行政化”的建设历程中,从长期处于“民间自治”转向国家主导下的乡村建设。在诸次国家基层建设的大背景中,尤其是1958年以来,越来越多的他姓的人口迁入抑或并入了纳家户。据现年91岁的纳长麒老人回忆,在他小时候,纳家户的纳姓人口几乎占到全村总人口的95%以上。照此来说,百年之前的纳家户几乎是一个纯粹的纳姓回族聚居地。

村庄人数截至2011年为4723人,比2010年增加了20人,在全村的11个队中,纳家户人口分布情况是:一队有273人、二队有352人、三队有392人、四队有524人、五队有495人、六队有537人、七队有559人、八队有489人、九队有440人、十队有420人、十一队有242人。在全村的1474户中,作为全村第一大姓的纳姓有888户,占总户数的60.24%;马姓225户,占总户数的15.26%;王姓57户,占总户数的3.87%;丁姓42户,占总户数的2.85%;沈姓30户,占总户数的2.03%;杨姓34户,占总户数的2.31%;李姓38户,占总户数的2.66%;雷姓23户,占总户数的1.56%;谢姓16户,占总户数的1.10%;吕姓、张姓各12户,各占总户数的0.81%;柳姓11户,占总户数的0.75%;吴姓7户,占总户数的0.47%;周姓6户,占总户数的0.41%;郭姓、曹姓、米姓、兰姓各5户,各占总户数的0.34%;罗姓、陈姓、金姓、苏姓各4户,各占总户数的0.27%;拜姓、刘姓各3户,各占总户数的0.41%;许姓、尤姓、赵姓各2户,各占总户数的0.14%;勉姓、闫姓、荀姓、哈姓、韩姓、保姓、唐姓、茄姓、黄姓、乔姓、耿姓、智姓、胡姓、郝姓、訾姓各1户,各占总户数的0.06%等。

如果以民族为标准来进行划分,在全村的总户数中,回族户占全村总户数的97.69%,汉族户占总户数的2.31%,回族人口在全村中占有绝对比重。事实上,这也是纳家户当代社会变迁的一个重要表现。纳家户原本是一个以纳姓回族为主的纯回民村,在历史上,尤其是在20世纪50年代,先后吸纳了永宁县李俊堡、望洪堡、望远桥、旺全堡、杨和堡等地多姓回族农民入村,并且吸纳了吴忠堡、小坝堡等外县市回民入村,还吸纳了小部分汉族入村,这小部分汉族过去分布在十队,随着纳家户城镇化建设,有十几家汉族住到了一队居民楼。在纳家户的历史上,回汉之间不但友好团结,还把彼此当成自己的兄弟民族。这也是在新的历史时期,中国平等团结互助和谐的新型民族关系的一个体现。

(二)主要族姓的概况

1.纳姓

纳家户纳姓回族世代相传,据考证他们是纳速剌丁的后裔。纳速剌丁,元代著名回族政治家赛典赤·赡思丁之子,官至云南省平章政事、陕西省平章政事。据慕寿祺所撰《甘宁青史略》记载:

案:《陕西通志》元初赡思丁以回回别庵尔之裔归降太祖,号赛典赤,译言贵族也。历官太原、平阳、陕西、四川、云南各省,追封咸阳王,其子纳速剌丁追封延安王,子孙众多,分为纳、速、拉、丁四姓,留居各省。故宁夏有纳家户,长安县有拉家村。今临夏喇氏最盛。

从《元史》的记载中可知,纳速剌丁有子12人。既然纳家户纳姓回族将自己的先祖追溯到纳速剌丁,那么,这其中有几个问题:

第一,到底纳家户的先祖是谁?目前,除上述资料之外,暂时还没有发现其他的文献记载资料。真正解决纳家户纳姓始祖这一问题的是新近发现的“元翁纳老太师墓碑”。该碑现位于银川市兴庆区世纪小区内。根据碑文(阿拉伯文)的记载,墓主人为哈辛,今译“侯赛因”。他的生卒年代约为1245~1332年。在赛典赤家族的各种家谱中他是纳速剌丁的第六子。

第二,他是如何来到宁夏的?各种家谱资料都说他“赴长安守祖墓”,这里所谓的“祖墓”即赛典赤·赡思丁的咸阳王陵。所以,我们推测他从长安(今西安)守祖墓而辗转到宁夏。纳家户清真寺“清净光明”匾楹上有“吾家弃秦移居西夏,吾寺起建于明嘉靖年间”的记载,所谓“弃秦移居西夏”,可能指哈辛的这一段故事。而纳氏一支迁到永宁县纳家户村,至迟是在明嘉靖初年,也就是纳家户清真大寺的起建时期,这符合清真寺与回族穆斯林流动形影相随的事实。

关于以上两个问题以及相关的详细情况,我们已在《中华回乡纳家户》中作了考述,此不赘录。

纳家户没有族谱记载,纳姓族人通过代际间的口传保存着自己的家族记忆。据一些老人讲,纳氏族人并非出自一门。原有纳氏兄弟两人,兄称“老五门纳家”,弟称“渔户纳家”。兄以经商为主;因纳家户原有很多小湖泊,弟以打鱼为生。随着时间的推移,人口生息繁衍,他们的后人在祖先历史记忆的基础上也形成了自己的家族认同。如今纳家户村的纳姓人,都知道自己是纳氏的哪一门,即是“老五门纳家”的后裔,还是“渔户纳家”的后裔。关于“老五门纳家”和“渔户纳家”的具体情形很难诉清,现年91岁的纳长麒老人回忆这段家族历史时这样说道:

光知道一个大概,是老渔户家,究竟这个渔户的根源在哪里来的不清楚,说是五门,五门是怎样的一种事情,老祖先咱不清楚。我今年91了,我不清楚,恐怕纳家户的人也很少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