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黄河岸边熊熊的篝火更点燃了我们蓬勃的激情。音乐响起来了,人们围着篝火跳起来了!欢笑声、叫喊声、音乐声伴着劈啪作响的柴火声,一浪高过一浪。火光驱散了夜晚的凉意,也让人们不再矜持,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舞动的人流中。在这里,没有固定的模式,你可以无拘无束,随意舞动;在这里,没有挑剔的眼光,只有善意的笑容;在这里,没有忧虑,没有烦恼,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由衷的兴奋和喜悦。群山做了我们的帷幕,大地做了我们的舞台,灿烂的群星是我们的观众。飞溅的火星为我们伴舞,扬起的沙尘为我们助兴。正如一首歌中所唱的:“来吧,跳舞吧,青春的时光;来吧,跳舞吧,美好的时光;来吧,跳舞吧,珍惜这时光;我们一起快乐、歌唱。”一种久违的回归自然、回归自我的感觉,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尽情地释放着自己的情绪和能量。一向不怎么喜欢在众人面前唱歌的我也嗓子发痒,在朋友的怂恿之下,高歌了一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唱到兴致浓处,我情不自禁地把其中的唱词改为“黄河石林的晚上”,赢得了那一夜来自许多宁夏朋友的掌声,一位来自银川的美女甚至很长面子地跑过来跟我合影了一张照片。
黄河石林的夜晚,星空是那么的清晰,甚至银河都看得清清楚楚,繁星满天的龙湾,千姿百态的石林,就像一帧美丽的照片,永远珍藏在我的心里。
庙山湖
庙山湖距青铜峡市区不过区区十二公里,说来惭愧我却一直没能去看看。最近才在一个双休日,同几个朋友游了一回庙山湖。
车子驶过沿山公路便进入茫茫的戈壁滩,沿着一条柏油路走了十几分钟,眼前蓦然出现了一大片沙枣林,路旁静静流淌的泉水清澈见底,树林中青砖白墙,隐约的一缕青烟,那感觉恍若世外桃源。
庙山湖地区有自然泉眼二十多处,主要分布在湖水底部,两个较大泉眼从清凉寺寺庙区地面喷出。有诗赞叹:“潺潺清泉似潮涌,丝丝春絮杨柳青,庙山湖畔鸳鸯戏,疑是银河陨仙境。”
我们蜂拥到那口流量最大的泉眼旁,只见一团旋转的水轮,窝向中心,又向周边散开,仿佛一团团白练。绿油油的水草随着水流的方向轻轻地摇摆,泉边的柳枝仿佛是锦绣的帘幕重重垂下。水是山野之魂,山野之间一旦有了充盈的水,自然是草茂林丰了。想想一路行来,别处都是荒漠戈壁,草木不生,独有此处丛灌密布,绿树成林,仙姿秀丽,让人感慨称奇。
一行几位,多是文友,自然不能像东山魁夷在他的散文《听泉》中所写的鸟:“鸟儿想随处都能看到泉水,这是很困难的。因为它们只顾尽快飞翔。”因为说好了回去后要留下一些文字的,我们仔细地观察着,对泉水中的每一条水纹,附近每一棵水草都格外留意的。眼前的泉水昼夜不停,永不疲惫,永不退缩,无私地滋润着小草,深情地拥抱着大地。不由想,人在世间碌碌奔波,纵有千难万险,必须学习这泉水的精神,把内敛的身子,隐于大地,汲取向上的元素,永远活力四射。湖边的清凉寺,因建址于贺兰山下清静处而得名,庙宇不大,供的无非是观音、如来、普贤、文殊。山花落尽山常在,山水空流山自闲。小小的寺庙在宽阔的天地之间,显出几分清寂。看寺的老人告诉我们说,七月七立庙会就热闹了。农历七月初七,是民间传说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日子,也是清凉寺传统的庙会。清凉寺名声虽然不大,但四里八乡的人前来焚香礼拜、许愿发誓的善男信女却不少。清凉寺农历七月七的庙会与牛首山三月十五的庙会是青铜峡地区宗教界的两大盛事。我们去的当天,就遇到了几位从阿拉善左旗来此进香的香客。与他们攀谈得知,每年这里的庙会他们都要不辞辛劳地来这里进香的。
清凉寺附近是一片杂树林,林中那一棵棵柳树、沙枣树,许是有适宜湿润的沙土,每棵树都长得很茂盛。寺前两株柳树枝叶婆娑,高可参天,在空中纵横交错,仿佛一把巨大的伞盖,更有燕雀筑巢其上,让人觉得古意盎然!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树林里的草地上点缀着几朵淡黄色的小花,它们静静地开放着,淡雅而自在。耳畔传来阵阵梵音,心中平添了几分静穆。不远处,贺兰山眉眼朗润,醉卧在春风里。几枝桃花开,几树梨花散,一片绿草弥漫山间。
寺后是一片高高的台地,台地上耸立着一座高塔,拾级而上,放眼天地之间,肃穆的清凉寺,巍峨的贺兰山,清澈的湖泊构成一幅和谐雄丽的画卷。
遥望西夏陵
巍峨的贺兰山高耸在前方,泛着些淡青的光。天空仿佛被水洗过,蓝得一片纯净,只有几丝若有若无的云,山那边的天色浅浅的,显得愈发的辽远了。
山下,就是俗称昊王坟的西夏王陵。那几十座坟头散布在黄河与贺兰山之间开阔的银川平原上,遥遥望去,像是一堆堆白蚁的巢垤,又像是一顶顶在大漠的风尘里被风沙所掩盖了的兜鍪。
如果说贺兰山是一片历史的衣襟,那么贺兰山下的那一个个土丘,便是一颗颗岁月的纽扣。它们见证了历史的更替,诉说着昔日的荣光,解开了这一个个纽扣,也就解开了一段辉煌的历史。
眼前的这些陵墓夯土裸露,残垣断壁,瓦砾遍地,荒草萋萋,给人以苍凉之感。曾经的王陵却是另一番景象,《西夏书事》卷十八记载:公元1047年,元昊“大役丁夫数万,于山之东营离宫数十里,台阁高十余丈,日与诸妃游宴其中”。而他们安息之地也选择在贺兰山的臂弯里,头枕青山,脚踩黄河,雕梁画栋,气势恢宏。
如今,守陵的卫士早已不知去向,那几尊贺兰石凿刻的用于避邪镇雄的女人像石座(粗眉、凸眼、厚鼻、阔嘴的全裸人体挤压在半米多高的方形内,高高隆起的乳房占据了头部以外的所有空间),已经被迁进博物馆宝贝似的珍藏起来。只有沙枣树无论春夏秋冬,仿佛忠诚的卫士守护着有无数隐秘往事的西夏王陵。
1038年李元昊在兴庆府南“筑坛受册,即皇帝位”时,其疆域“东据黄河,西至玉门,南临萧关,北控大漠,倚贺兰山为固,延袤万里”。都城兴庆府“周回十八里,东西倍于南北”,有“逶迤数里,亭榭台池,并极其胜”的元昊宫,有官厅衙署、宅第园林,有工院作坊、寺庙建筑。郊外东有著名的高台寺及诸浮屠,西有长达数十里、台阁高十余丈的避暑宫、离宫和帝王陵等。当时仅都城内外的驻军就达十几万之众,加上官吏、商贾、工匠、居民,人口当不下二三十万,大夏国的繁荣鼎盛,由此可见一斑。这里是古丝绸之路的一部分,是东西方经济文化交流与融合的繁盛之地,来此经商的窄衣仄裤的汉人、宽袖肥袍的阿拉伯人以及西夏国的芸芸众生熙熙攘攘,不时还能从街角处看到满脸虔诚的僧侣,自信、活力写在了每个西夏人的脸上。这是一个年轻的国度,处处蕴藏着无穷的力量,处处涌动着蓬勃向上的生机。而不可一世的大宋王朝,却已是夕阳帝国,暮气沉沉,衰弱不堪。
在王陵博物馆,我们见到了众多出土文物,套兽、花纹砖、兽面纹、绿琉璃瓦、白瓷板瓦、莲花柱基、花卉纹瓦当、虎头纹滴水,以及造型奇特而生动的琉璃鸱吻,还有制作精美的石雕龙栏柱、男女像力士石座等大型建筑构件,透过七百多年历史的红尘,依然闪烁着西夏王朝昔日威仪八方的光彩。
王陵博物馆有一座极其重要的碑刻——《重修凉州护国寺感应塔碑》,是破译西夏文的活字典。西夏文是元昊让大臣野利仁荣等人创造的,文字模仿和借用汉字的笔画,重新组合成全新的文字,笔画繁琐、结构复杂,每个字大都在十画以上,没有汉字常用的竖钩,而喜用撇、捺。西夏文字形成了完备的文字体系,这在北方少数民族中是非常罕见的。
导游为我们解说了此碑的不凡来历:1804年,清朝史学家、武威人张澍,在武威城内清应寺游玩时发现一座封闭已久的碑亭,传说此碑一开,就有血光之灾。张澍道,开门造成的一切后果由他负责。守护人战战兢兢地将那门打开了——里面除了一座石碑,别无他物。石碑正面的铭文“乍视,字皆可识;熟视,无字可识”,反面刻有汉字译文。正是这块《重修凉州护国寺感应塔碑》的偶然发现,使久已失传的西夏文重为世人所知,张澍也成为第一位明确识别出西夏文字的学者。此碑成为破译西夏文的活字典,被定为国家重点保护文物,与西夏陵同一级别,可见其文史方面的价值。
踟蹰于陵墓四周,黄土中散落着许多破碎陶片,间或有些小草开始泛出不经意的一抹绿色。历史似乎就湮没在这些碧绿的青草之中,只为我们遗留了些许残片。虽然岁月隐退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争鸣,但伫立陵墓前面的台地上,我仿佛看到当年金戈铁马的景象,耳畔也响起了排山倒海的厮杀声。
仰视巍峨的贺兰山,有一点远离尘嚣的苍凉,风沙里满是古意,一队不知名的鸟嘎嘎叫着,从头顶上飞过去,感觉像是从遥远的西夏那儿飞过来的。这时候,如果有一队身穿盔甲的骑士打马而来,我一定不觉得这是虚幻。
雄才大略的李元昊和历史上的许许多多的统治者一样,也有自身固有的和难以克服的缺憾和不足。称帝建国后,他认为皇权永固,陶醉于自己的赫赫战功,不理朝政,经常在贺兰山离宫同诸妃嬉戏,纵情声色。他给儿子宁令哥取妻没移氏,见其貌美,就据为己有,并立为“新皇后”。宁令哥难以忍受夺爱之恨,加上野心家没藏讹庞挑唆,于是持戈进宫刺伤元昊。元昊被削去了鼻子,受了惊吓,又急又恼,鼻创发作,于延祚十一年(公元1048年)正月初二死去。夏国的开国皇帝党项族的一代英主,就这样中道而殂。
默默伫立在这空旷寂寥的荒野之中,凝望一代豪杰的墓丘,会感到时间似乎有些停滞,悠远的历史似乎在缥缈隐现,而那个消失的王国愈发显得扑朔迷离了。明代安塞王朱秩昊站在昊王坟前,颇为感慨,写下了这首“古冢谣”:
“贺兰山下古冢稠,高下有如浮水沤。道逢古老向我告,云是当年王与侯。当年拓地广千里,舞榭歌楼竟华侈。岂知瞑目都成梦,百万衣冠为祖送。”中国历史上,没有哪个王朝比这个王朝更令人可悲可叹,没有哪个民族会像这个民族一样迅速消亡,并成为历史的疑案与谜团。昊王坟,那个时代政治与建筑紧密结合的具象载体,是王朝的威风锣鼓,也是王朝的丧钟。
公元1227年,成吉思汗攻打西夏时病逝于六盘山,秘不发丧,不久蒙古兵团大兵压境,“如热水泼雪一般”,击败了西夏军队。蒙古人把成吉思汗逝世的悲哀与愤怒都发泄在西夏人身上,屠城、掘墓、焚书,一把大火烧了三个月,所有华丽的建筑顷刻间化为废墟。翻阅中国历史,没有一个民族被毁得如此干净彻底,消失了的国家,消失了的民族,累累史藉居然没有为西夏留下点墨,以至西夏文居然没几人可以识得。西夏王朝最后的辉煌也随着流水一样远去了,唯有荒丘古冢沉寂而执着地面对苍天厚土,面对着后人的疑惑。
的确,近千年过去了,王陵的建筑令人不解之处甚多。一是在这牧草连天的地方为何不长草?有人说是干旱,可贺兰山上那么干旱还长草呢。有人说建陵墓的每一捧土都用笼屉蒸过了,可毕竟近千年过去了,为何绿色不能驻足呢?二是不落鸟。贺兰山下乌鸦、麻雀遍地,可这些墓冢上,不仅乌鸦,连个麻雀也不落。三是没有一条山洪沟从帝王陵园和陪葬墓园中穿过。西夏建陵近千年,贺兰山山洪暴发不计其数,这片墓地却没有遭受侵蚀。最让人惊奇的是距离王陵不远处的明代夯土长城消失得几乎看不到了,而远远早于明长城的这些同样是夯土制成的墓冢却巍然屹立。
离开王陵的时候,戈壁风沙阵阵,吹来了一丝古老而神秘的气息,回首遥望,那山,那人,那坟一时间迷迷蒙蒙的,不免让人心生一股地老天荒的苍凉来。
千年河坛
一
如果说,位于壶口的黄河是最躁动,最奔腾咆哮的,那么金沙湾的黄河就是最柔顺,最安静美丽的。“亲爱的,我永远也不会对你讲,河水为什么这么纾缓地流淌……”这是西班牙诗人加西亚·洛尔加的诗句。这是一个喜欢河流的诗人卖关子的说法,我也不会讲出黄河这条伟大的河流为什么在金沙湾流淌的如此纾缓,如此惬意。但我会说,将黄河金岸的标志性建筑中华黄河坛选择在这里,是宁夏人民的智慧。你看,这黄河坛背靠贺兰山山脉,隔河屹立牛首山,左傍万里黄河臂弯,右依青铜峡峡口。伫立黄河坛的高处向下望去,眼前的黄河及滩地正好形成一个太极八卦图。黄河像个顽皮孩童一样,唱着一支古老的歌谣,一如往昔的岁月,在鲜花葳蕤的原野上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