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是一个农业大国，农耕文化源远流长。我们的祖先，生在黄河边，长在黄河边，耕种在黄河边，生活在黄河边。走上农耕大道，二十四节气图腾柱和朝代农章带着我们踏上祖先的脚印。二十四节气图腾柱高达九米，分列道路两旁，按照春、夏、秋、冬四季，每季六节气排列。图腾柱选用青铜材料，每根柱顶有表现这个节气的花信风；柱体配有与这个节气相对应的农耕浮雕图；柱底以竹简文字说明。由于图腾柱上的农耕浮雕图历史上从未有过，专家组精心组织了一批民俗、历史、雕塑、年画等各方面专家，第一次以具象的民俗浮雕展示在国人面前，乃历史首创。目光穿越二十四节气图，我看到了一片麦子。日月之精华，黄河之恩泽，这一切足以让麦子坚持自己旺盛生命之伟力。麦子们背阴抱阳，吸纳吞吐，揭示生命存在的摇撼与呼喊，彰显生命成长的欢乐与歌唱，其幽微之奥妙，深远之通达，与大河对视，与节气同步。天地之间，生命激越，宏阔无限。
农耕大道中央矗立着18面汉白玉石鼓，上至夏商周，下至共和国肇始。上面刻着历朝历代农策赋税，逐一浏览，便可通晓中国农耕赋税的演变过程。长江流域多鱼虾，黄河流域多牛羊。前者是鱼米之乡，后者则以牛羊肉、小麦乃至高粱玉米之类杂粮为主食。黄河流域的农耕比长江流域还多了些许畜牧的气息。这里还混杂着诸多游牧民族的后裔，保留了逐水草而居的自由精神。黄河流域的风俗乃至整个历史，都是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相互渗透的混血儿。黄河啊，你用烤得焦熟的岁月喂养了我们这个民族，自己憔悴成一身清矍而磊落的中国骨头。五千年的黄河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一部关于粮食的历史。翻开发黄的史书，粮食就是一部叙事诗。粮食同一座座江山一同生长，粮食的地位与生命与江山同轻同重，它们小小的籽粒饱满一个朝代，或者使一个朝代不堪饥馑。看重了黄河，也就看重了粮食，粮食的贫瘠与丰盈，能毁灭一个朝代或者使一个朝代新生。在中华黄河鼎的底座上刻有铭文，背面镌刻的是开国领袖毛泽东掷地有声的话语：“没有黄河，就没有我们这个民族！谁藐视黄河，谁就是藐视我们这个民族。”伟人的话语为黄河的历史，为黄河与粮食辩证关系做了最为深刻也最为简明的诠释。
时光也极像是这眼前的大河，划过掌心和指尖，带走一切它该带走的，全然不顾某个人的意愿。就像自然的四季轮换花开花落。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或它们循环往复，物是人非。只剩下你一个人站在原地，或悲或喜地看着流水的漩涡。虽然云隔梦阻，生命的远景，总是沿着河流的时间方向，指引着我们脚下的道路。我们脉管里的潮起潮落，都是河流一浪高过一浪的涛声。大河的涛声是永恒的，它不为太阳和星辰的光环所诱惑，质朴如河边的芦苇，大片的黄泥生长着碧翠和艺术，粮食和不朽。
礼恩牌楼既选用中国传统建筑坊与楼结合的形式，在文化风格上又富有宁夏地方历史特色，融入了典型的西夏文化元素符号图案，如牌楼上方的“妙音鸟”与下方的“大力士”等，它代表着中国黄河传统文化与宁夏地域文化的完美结合。“妙音鸟”与“大力士”的艺术造型，在西夏王陵景区的宁夏历史博物馆有丰富的文物收藏。文华大道由十八竹简、朝代文脉两部分组成。十八竹简右侧分别取自四书五经；左侧为《道德经》《山海经》《水经注》等古代典籍，以青铜竹简的形式再现中华传统文化的传承有序，恣肆汪洋，精彩纷呈，典籍辉煌。在这里，时间的装订线穿过岁月的风云，连缀起四书五经，日月星云，春夏秋冬，把上下五千年的历史压缩装订成薄薄的一册，让我们这些后来人踮足仰望。“四面风雨听天籁，满架诗书日月长。”这是许多读书人梦寐以求的理想境界。一边读书，一边听大自然喃喃自语，这是何等惬意和美气的事情！这样的福分，别处是消受不到的，但在金沙湾，在黄河坛，你完全可以徜徉在微风细雨中，一面看牛首巍巍大河滔滔，一面阅读十八竹简四书五经、《汜胜之书》《山海经》《水经注》等等经典古籍。
朝代文脉以“石书”形式展现，逐一观之，可知中国传统文化文脉清晰、传承有序、博大精深、源远流长。有形的黄河，有源头可探，有尾端可考，但黄河发端的无形的中华文化，即使从“河出图”算起，也无从知道其确切的年代了，伏羲时代，龙马负图出于黄河，背上有文：一六居下，二七居上，三八居左，四九居右，五十居中，伏羲效仿河图画出八卦，其中一、二、三、四、五称为生数，六、七、八、九、十称为成数，一与六共宗居北方，因天一生水，地六成之；二与七为朋居南方，因地二生火，天七成之；三与八为友居东方，因天三生木，地八成之；四与九同道居西方，因地四生金，天九成之；五与十相守中央，因天五生土，地十成之，天数二十有五，地数三十，被认为是“凡天地之数五十有五，此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这就是中华文明千里之行的第一步脚下的里程碑，是万世文字之祖，起源于黄河，起源于出自黄河龙马所负之图，从这河图之中，诞生了五行学说，诞生了龙的传人对天地的认识。通过它哲人阐释了生生不息的哲学道理，觉悟了自强不息的人格铸造，演绎了治国平天下的社会大法。对于中华民族心智的启迪、血缘的认同、情感的融会、理想的统一等等方面，可谓意义重大，无可替代。一条河流，或大或小，可以为一座村庄命名，可以为一个县、一个市、一个省命名。还可以为一个国家命名。从宁夏到陕西，从河南到河北，从山西到山东，大河的影子无处不在。饮水思源，它使沿岸的居民多多少少拥有某种虚拟却稳固的血缘关系。黄河流域的古老文明，是有代表性的。一条河流，甚至可以为一个民族的性格命名。
三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国家最大的事情，祭祀与战争。黄河坛属于天地、日月、山川祭祀，即自然祭祀。祭祀黄河的历史可谓久矣，《宋书·符瑞志》记载：“舜设坛于河，黄龙负图，图长三十三尺，广九尺，出于坛畔，赤文绿错。”《竹书纪年》也有这样的记载：“当尧之时，禹观于河，有长人，白面鱼身，出曰：吾河精也。呼禹曰：文命治水。言讫授禹河图，言治水事……洛书龟书是为洪范。”
长风浩荡，流云荒疏。黄河金岸，甫一落地惊风雨。而黄河坛无疑是黄河金岸诸多作品中的大手笔。河坛由方坛和圆坛组成，以应天圆地方之说。方坛边长99.99米，总面积9999平方米，选用方柱头，在东、南、西、北各方位分别雕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灵守护。中间圆坛用圆柱头，一层青水，二层青云，三层青龙，代表天地之间，黄龙腾飞。圆坛设有5条通道，分别为金、木、水、火、土，五行列位。每个通道上排列12个甲子，共有六十甲子镇守。
河坛右侧为黄河钟，坛左为黄河鼓，取“晨钟暮鼓，钟鼓齐鸣”之意。这座黄河第一大钟重9.999吨、高3.6米，饰以贺兰山岩画等黄河文化吉祥图案。中华黄河盛世金鼓是中华黄河文化圣坛的另一件重要礼乐法器，也是全球金鼓之王。它凝聚黄河之精气神，通体全高3.60米、鼓身长2.39米。鼓首双凤纹为鼓首纹寓双凤朝阳，以饕餮纹雷龙纹作鼓身主纹饰，回纹为辅文饰，寓意金鼓振天。鼓座饕餮牛首纹象征农耕文化起源黄河，鼓基采用饕餮水纹寓黄河之精神，金声震撼，气韵悠扬，魂魄激荡，鸣盛世和谐之雅音，阐黄河文化之灵光，祈福中华安康。倏忽间，风吹过，似乎有铿铿锵锵鼓音争鸣不已，那是时间的蛩音啊！有着歌一样的清脆悦耳的音符，有着诗一般清新优美的韵律。听着，听着，我的血液、我的心跳伴着时间的蛩音、雄浑的节奏加快了，仿佛那蛩音、那节奏，像咚咚的战鼓频催，催促我去努力，去奋斗，去为这个伟大的时代奋不顾身。
黄河坛还书写了建筑史上的多个第一：首次将浑天仪、地动仪、指南针和日晷这“四仪”摆放在一处；首次整理挖掘出六十甲子的神像；首次用青铜铸造黄河鼎、黄河钟、黄河鼓，二十四节气图腾柱；首次用十八面石鼓记录朝代农策，用十八面竹简记载朝代文脉……黄河坛顶部安放着一尊大鼎，依照中华民族“九九归一”的理念，寓意中华民族“铸九鼎、定九州”的历史渊源，这尊司母河鼎，重达8.9吨，被誉为“黄河第一巨鼎”。一言九鼎，我喜欢这个词。这个青铜意味极浓的成语，是青铜铸鼎一样的威严与不悔的承诺。九鼎是周的传国之宝，代表九州。在四周的礼制中只有天子之宴才能使用九鼎，故九鼎是天子之言，不可儿戏。当今社会，鸡毛浮起，黄金沉底，诚信不再，一言九鼎已经慢慢流失，所以看到黄河鼎，仿佛看到诚信的另一种诠释。
在这里，我有幸聆听了河坛总设计师冯钦铎对青铜文化的阐释：“在我看来，用任何青铜之外的材料都难以体现五千年的黄河文明，在殷商时期我们祖先的青铜时代、青铜中国造就了中华民族在世界文化的领先地位，我们的祖先在青铜艺术上堪称一绝，青铜时代是中国最辉煌的时代。现今青铜艺术上哪儿找？只能上博物馆里看老祖宗留的这些国宝，我们用青铜打造黄河坛是一种历史传承，这里面对的是黄河，是黄河的五千年文明，那么我们用青铜艺术来做黄河文化，两者是相得益彰的。”
诚哉斯言，你看那些青铜器上一般都镂刻着一道道海涛似的波纹，像历史额头上犁过的皱纹，锐利、蓬勃而且不屈不挠地伸展开来。棱角完备，透出至今也没有改变的锐气。青铜厚重，触摸青铜就像是在触摸中华民族的脊梁，令你不能也不可能保持矜傲与缄默。刻刀在青铜上游走，如龙腾，如凤舞。而这动作的起起落落之间，就蕴涵着几千年也无法逾越的力量。
令我啧啧称奇的是，黄河坛与九的不解之缘，在别处很少遇到的。
黄河坛长999米，文华大道长99米，二十四节气图腾柱高达9米，河坛边长99.99米，总面积9999平方米，黄河第一大钟重9.999吨……九对于人类的巨大魅力，关系极大。打开辞书，在九字项下，你会诧异于历代人们对这个九字的爱好和崇拜。凡是形容极度的事物、广大的事物，这个九字就大有用武之地，要被派来作形容词了。天有“九天”；地有“九州”；皇帝要镌“九鼎”；佛教要设“九喻”；古代的乐歌诗篇要叫做《九辩》《九韶》《九歌》《九章》；神话传说中的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都是九的倍数，甚至司马迁写大禹治水的功劳：“开九州，通九道，陂九泽，度九山”，连续用了四个九字，以彰显禹的功业。九的魔力，不只在汉族中如此巨大，在少数民族中，它也是很有权威的。近年来有许多少数民族的创世纪、叙事诗之类被整理出来。我们从里面可以看到不少用九作形容词的句子，如说一个人攀过许多山峰，涉过许多河流，在那些叙事诗中，就常常说成“翻过九十九座山涉过九十九条河”……例如长诗《阿诗玛》中，就有许许多多这一类的词语。用九字来形容事物的极致，可以说是世界上无数地方人们共同的历史习惯了。我一直十分清晰地记得，小时候黄河边有个打鱼的甘肃老汉，他修补渔网时最喜欢唱的民歌就叫《天下黄河九十九道弯》：
天下哟，黄河九十九道弯，亲不过我这水来，爱不过我这山，厚不过这黄土，高不过这垣，美不过羊肚子毛巾三呀么三道道兰……
四
2011年5月8日母亲节，在黄河圣坛举行了“万人感恩母亲河，中华黄河坛落成大典”庄严仪式。作为交通运输局副局长我曾多次去黄河坛，为落成大典踏勘车辆通行路线，亲历了黄河圣坛打造的许许多多过程和细节。记得有一次去黄河坛联系工作，遇到两个女孩，显然是那些精美的青铜礼器吸引了她们的目光，其中一个指着一个大酒杯似的器物说：“你说这个大杯子是哪个朝代的，是按比例放大的吧？”“谁知道呢，古董的样子都差不多……”我也正为这个器具在古代的用场而一探究竟时，附近一位皮肤黝黑的青年跑过来道：“你们好，那个大酒杯其实叫‘妇好爵’，是商代晚期的一种酒器，1976年在河南安阳殷墟妇好墓出土，是目前所知商代青铜器中最大的爵。”我忙问：“为什么叫妇好爵啊？”“妇好是商朝国王武丁的王妃，是位杰出的女政治家与军事家。她多次带兵出征，立下赫赫战功，武丁因此将这个爵杯封赏给她，后人就将它称为妇好爵。爵在古代是权位的象征，寓意着前程看好，加官晋爵，所以别小看这么一个大酒杯，它可大有来头啊！”我看了看眼前这个朴实的青年，问：“你是黄河坛的导游吗？”“不是，我只是个施工人员，这些青铜礼器就是我们公司生产的。”见我们别无他问，青年匆匆又回到旁边正拼接的一件青铜礼器前，继续指挥吊装作业：“左边鼎耳有点斜，稍微往里回一点……”这个十分敬业的青年的身影让我凝望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