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秋季,日伪军4万多人又对晋察冀边区进行残酷的扫荡。这时我们的手榴弹、炸药、地雷都比较多,我们在厂子周围和能够进厂的道路上都埋了地雷,当时埋了有上千颗地雷。一个厂子周围埋了上千颗地雷,那就很可观了。有一种地雷叫子母雷,埋的方法不一样,空雷在上面,实雷在下面。为什么要这么干呢?因为日本人要探雷啊,探出来后他要起雷啊,他起的是空壳雷,他把空壳雷一起,底下的雷就炸了。同时,我们把路挖得乱七八糟的,让敌人探雷也不好探。二厂的旧厂的雷群一次就炸死了五六十个日伪军,我们新厂这面敌人就没敢进来。在这次反扫荡中,副连长方真带领我和常发去侦察敌情,了解敌情后,连长让常发回去给连队送信,常发说他晚上走路害怕,不想去。我说“:我去吧。”其实我也很害怕,不是怕鬼而是怕狼。我们这里到连队要走十几里山路,夜间路又不好走,十几里山路最少也得走一个多小时。那时候狼很多,白天狼都到处跑。我走出去没有二里路,就碰上了狼,如果往回返二里路很快就跑回去了,但往前走还有八九里路呢,我心想我要回去,谁会相信有狼,最重要的是如果不把情报及时送到,后果不堪设想。我就把枪背起来,硬着头皮往前走。我走得快狼也走得快,我走得慢狼也走得慢,搞不清到底有几个狼,也不敢往后看,心里害怕得很。山里有老百姓砍柴避雨的洞,我比较熟悉地形,我想干脆到洞里把石头垒起来,拿枪打它,把它打跑再走。但我到洞里后,却不敢开枪了,因为敌人离这里不到十里路,我如果开枪的话,就会把敌人引来,那就会造成重大损失。我想我是共产党员,宁可叫狼吃了也不能把敌人引来,所以我就继续走。上了山后,碰到山上的流动哨,狼就跑了,由于送信及时,连队及时安全转移。寇环玉排长没跟连队转移牺牲了。这次反扫荡我们连队牺牲了4个人。
反“扫荡”结束后,我被评为战斗英雄。1944年我得了肺病后,领导把我调到工业部,给石书记当秘书,主要是管文件。晋绥军区工业部部长蒋崇带着几个人来晋察冀化工厂参观学习,临走时说晋绥军区要建化工厂,要求给他配备一些熟练的工人,并提名要我去。军区马上给工业部打了个电话,让我到晋绥去。我夜间赶到军区,第二天早上就出发了。我是河北人,说老实话也真不愿意长途跋涉去晋绥,但我还是服从了组织的安排。当时,我给蒋崇提了一个条件,我说我到晋绥去,把厂子建起来以后,就让我到延安去学习。蒋崇说:“没问题。”我就高高兴兴跟着走了。但是厂子开始正常生产后他就不兑现我的要求,不让我去学习了,给我提了硫酸股的副股长。晋绥的条件好多了,起码有电,有抽风机、鼓风机这些设备。
我印象最深的是三见贺龙的情形。1947年3月,胡宗南的部队占领了延安,我们工厂迁到了黄河以东的临县,但老厂要留守一部分人,在敌人没来之前尽量多生产一些硫酸,我就留下来负责生产。突然,贺老总的警卫员来了,是贺老总看到工厂还冒着烟呢,就让警卫员过来看看,怎么工厂还没有搬走啊。警卫员来了后碰上我们一个班长丁济堂,问:“工厂怎么还没搬啊?”丁济堂问:“你是干啥的?你是当兵的,我也是当兵的,铁路巡警你管不着我这一段!”正说着呢,贺老总到了。大家没见过贺老总,但却见过他的画像。贺老总问丁济堂:“你看我是谁?”丁济堂一看这不是老总吗?“我是贺龙!”他吓得撒腿就跑。回来告诉我说:“贺老总来了!”我赶快出去。贺老总一见我就问:“你们这里谁负责?”我说:“是我。怎么没停工,没搬走?不是让你们迁走吗?怎么没迁?”我说:“主要的都迁走了,我们还想多生产点硫酸,所以我留守在这。”“敌人离你们只有二十里了,什么都不要了,立即把你们的行李都带上过黄河!”贺老总到黄河边时留了一条船,留了一个警卫员,说:“工人不到船不能开!”
过了黄河后,贺老总还在码头上问大家:“你们谁是支部书记?”我说:“我是。你们有多少党员?五十几个吧。什么,五十几个!”贺老总把眼一瞪,“哪有这么回答问题的,五十一?五十九?不是差了八个吗!”接着又问:“有没有地主党员?”我说:“没有。没有,你怎么知道?”我说:“我从履历表上看,没有地主党员。你家是什么成分?”因为有点胆怯,我说:“我也说不清!我给你评评。”我说:“我家里有9口人,12亩地。哥哥、姐姐都在外面工作,父亲是村长。”其实,我是胡说,我12岁离开家,根本就不知道家里有多少地,解放后才知道家里有四亩八分地。“那谁种地啊?有爷爷、嫂子。”“那老的老,小的小,能种地吗?”我说:“雇个短工呗!”我也是信口胡说。“哦,原来你家是经营地主!”贺老总不经意开了这么一个玩笑,这个玩笑对我而言可不简单。1948年秋天,晋绥根据地开始土改,厂里也开始了“三查”。有人说:“李培桐没话说,贺老总给评的成分,是经营地主,这还说啥!”就给我划了个经营地主,党内外的职务一律撤光,这还是次要的,要扒掉衣服回家考验。当时,就有家在陕北、山西的人被评为地主成分后就扒掉衣服走了。可我是河北人怎么走啊!我们厂长是保定人,厂长说:“李培桐家是地主,不太像。13岁入党,就是地主,对他有多大的影响,又是河北人,长途跋涉怎么走!”就没有轰走我。这下厂长倒霉了,很多人说厂长包庇地主。过了一些时候,贺老总来了。我立即上前把马牵住,贺老总下了马,说:“哦,你就是那个小支部书记啊!”我说:“我已经不是支部书记了!咋啦?怎么回事啊?”我说:“老总给我评了个经营地主,现在我的党内外职务都被撤光了。胡闹,把狗腿子叫来!”怎么把狗腿子叫来呢,我们厂长是保定人,他在贺龙干校任教务主任,贺老总是校长,所以和贺老总很熟悉。过去不是保定衙役多吗,人们常说“京油子、卫嘴子、保定府的狗腿子”。因此,贺老总见了我们厂长叫狗腿子。我到厂部给厂长说“老总来了”。见面后,老总说:“你们怎么这么胡闹,他是地主吗?”厂长笑着说:“老总评的能错吗?你胡闹!”老总一句话,又给我恢复了职务。为什么我说这个呢?说明老总对我们军工战士的爱护,你说他多忙啊,硬是在码头看着我们过了河他才走,不过河他不走。1953年,贺老总到甘肃视察工作,我第三次见到了贺老总。
1948年12月,我被抽调到职工大队随军西进,我们接管过西安、兰州。到兰州后,我任兰州化工厂的军代表。1951年,我正式转业,在兰州化工厂任厂长,转业时西北军政委员会给我发了“人民功臣勋章”“解放华北纪念章”和“解放西北纪念章”。1952年我到甘肃企业处生产科任副科长。1953年在甘肃省计委任处长。1958年调到宁夏计委任处长。
1962年到城套局任副局长。“文化大革命”期间,我被关了一年零两个月的“牛棚”,造反派说我是走资派、假党员,还说没有见过13岁的党员。我说:“你们没见过,可那时冀中多得很,县儿童团团长没有一个不是党员的。”1970年4月,我到石嘴山钢铁厂任革委会副主任。1971年10月,我调任5225厂筹建处主任。1974年4月,到国防工办任副主任。
1978年,任自治区建设委员会副主任,兼任自治区建工局党组书记、局长。1981年,任建委主任、党组书记。1983年,建委改为建设厅,我任建设厅党组书记、厅长。1986年离休。
回首我的人生经历,我感觉是无愧的。我12岁离家参加革命,13岁入党,风风雨雨几十年,虽然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事迹,但也是认认真真、兢兢业业地在本职工作岗位上为党和人民的事业贡献自己的力量,做出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如今我已经离休,离休以后我的理想信念没有退,我担任了十年老干部支部书记,也积极参加社会活动,2001年我被评为全区离退休干部优秀党员。作为一名党员,我时刻牢记党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宗旨,按照党章的要求严格要求自己,任何时候都不把自己等同于一个普通人,坚定理想信念,为党和人民的事业不懈努力,处处起到模范表率作用,用自己的一言一行影响周围的人,教育好我们的下一代,使我们党的优良传统一代一代传下去。
口述:李培桐
采访:饶彦久惠卫明刘志整理:惠卫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