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身,少年原本不算高大的身子这一刻却在黑暗中被拉长,明明屋里很黑,可是柳桥却竟然能够看到他眼中的悲伤。
他在难过。
柳桥心像是压了什么东西似的,“易之云……”她没想伤害他。
“我想不到!柳桥,我想不到你为什么不想跟你立婚书!”少年略显沙哑的声音一字一字地在黑暗中响起。
声音中的沙哑,昭示着少年的自尊亦在受损。
柳桥这一刻终于意识到了她这份犹豫抗拒究竟造成了怎样的伤害,“我不是……”
“那****在这里说过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吵架容易伤感情!”易之云打断了她的话,“所以,我在这里问你,没有跟你吵,我就问你!柳氏阿桥,我对你不够好?还是你根本就不想和我过一辈子?”
这是他心里想到的最后一个可能。
因为这样,她才抗拒立婚书!
“可如果你不想跟我过一辈子,你从前跟我说那么多做什么?你那么拼命救我做什么?你整的我发誓一辈子对你好做什么?你逼的我承认我喜欢你,我吃醋做什么?柳氏阿桥,我喜欢上了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心里念着有朝一日跑了?”
是的,就是喜欢她!
他就是喜欢她!
便是她一副钻钱眼的模样,便是她老是戏弄他将他气的个半死,便是她想着一辈子骑在他的头上作威作福,便是她那泼妇性子,他还是喜欢上了她!
所以才想一辈子对她好。
不是因为想要报答她,而是他喜欢她,就是想一辈子对她好!
吃醋,立婚书,便是担心她有朝一日跑了!
“柳氏阿桥,你自己也说过你爱死我的!你自己说过的!你怎么可以……”
“易之云。”柳桥打断了他的话,“你很好,真的很好。”
“那你为什么……”
“我不是不想跟你过一辈子,即使有时候感觉有些别扭,可我还是觉得这样过下去其实也不错的。”柳桥笑了出声,笑声却有些晦涩不明,“可是易之云,你知道婚书的意义吗?你口头上的承诺,将来若是……我还可以认为你当初年纪小……可婚书……或许还是我自己钻了牛角尖吧,在我的心里,白纸黑字,法律保障,便是定下了的承诺,谁若违背……”
“你不信我?”易之云声音提高了许多,显得有些尖刻,更是惊诧,“你不信我会一辈子对你好?将来会抛弃你?”
“衙门的主簿也说我现在不跟你立这婚书,将来你未必就还愿意。”
“你宁愿去信别人也不信我?”
“我相信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都是出自真心,可是易之云,你还年轻,而未来很长,将来会发生的事情谁也保证不了。”
“你——”
“而且,我犹豫,不仅仅是因为这个,更因为……易之云,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当好一个妻子,你既拿心待我,我必得回报我的真情,可是……”
黑暗中,少年的身影颤了颤,“你果真不喜欢我?那你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要死都要留在易家!柳桥,你总是说我很好,你都不喜欢我你说我很好做什么?你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做了那么多事情让我一点一点地喜欢上你?”
少年的话是质问,更是控诉。
傲娇的少年,情窦初开的表白,却被如此无情的拒绝,而这个人还是他要过一辈子的妻子,这样打击便好比他屡考不第。
柳桥愕然,是啊,是她一步一步地入侵了他的生活,乃至情感,而如今他敞开了心扉了,她却退却了……她总是在坚持着别人对她好,她便以心相待的原则,林小燕对她好,她便尽一切的能力让她更好,云氏也是,纵使她因她多智近妖一事而疏远冷淡她,可是,她却并未心生责怪,而是反思自己,便是张氏……这个不过是原主的母亲和她没有一丝的感情基础的人,在她的维护之后,她也接受,即使知道这样做了之后会有无数的后续麻烦,连张氏她都能够如此,为何独独对易之云不行?
是因为他太年轻承诺太无力?而她的心太老?还是因为她没有自信当好一个好妻子,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爱上他给予他同样的回报?
或许是有……
可是……
柳桥倏然眼眸睁大,她看着黑暗中的少年,心,抑不住颤着,在这里,她对每一个人都极为的宽容,唯独对他是苛刻的,一旦他说了做了她不喜,不合她心意的话,纵使他不过一时冲动,她也是兴师动众,非逼得他认错,逼的他向自己低头,她一直认为她这是在教他,是在磨掉他的坏脾气,可实际上,她却是在苛责他。
为何如此苛责他?
因为……
重视!
她重视他胜过所有人!
易之云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可是,她的沉默便是最好的反应,她不喜欢他,不喜欢,“既然你不喜欢,那不立就是了,你救过我的命,我不会因为你不喜欢我我就对你如何……我还会一直对你好……将来你要是想走,你就走,没了婚书,你要走,谁也拦不住你……”说到了最后,每个字都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了。
念在她的救命之恩上,她要走,他不拦,可是……一想到将来她走了,尤其是想到可能是跟着别人走……他的心就像刀割一样痛,甚至生出了不如杀了她的想法!
心,震惊无比。
不行!
也不能呆在这里!
不能!
他不能让自己变得跟那人一样的冷血无情!
易之云踉跄地起步逃难似的跑出了厨房。
“易之云——”柳桥没能将人叫住,可也没有追上去,她的心里也在经历大地震,几个月的相处,由最初的敌对到现在的融洽,他一直在改变,而她也是,只是……她是被横跨在两人之间的时空鸿沟而蒙蔽,是那个老牛吃嫩草的别扭,让她一直忽略。
于黑暗中静默半晌,混乱的思绪渐渐地被理清,抗拒婚书,不是不重视,而是因为过于的重视,因为对那个少年的苛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