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辰躺在白色的病床上,一动不动地睡着,却很不安稳,眼皮跳动,长长的睫毛颤抖,苍白的脸庞正痛苦地扭曲着。
朦朦胧胧中,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地方,那个他急欲逃脱的牢笼,那间豪华的住宅,那耀眼的摆饰,那寂静的空气,那歇斯底里的怒吼……
宽敞的大厅里,仆人排排站,都簌簌发抖地低垂着头,有的红着眼眶,却没有人前去阻拦客厅中央的一出你追我逃的戏码。
不足四岁的小男孩几乎是跳着乱窜在各个角落里,向站立在一边的佣仆们求救着,拉扯着,躲藏着,却没能得到任何的救援,对他绝望的哭喊听耳未闻一般。
美丽绝尘的贵妇此刻一脸疯狂,眼底尽是恨极的疯狂,挽起的发髻散乱,高雅贵气的洋裙也褶皱得有点凌乱。她拿着一根软软的长长的藤缦,大失形象地追着儿子满屋子打。
“啊——救命啊!爹地,救救小辰,爹地、爹地……你在哪里?呜呜呜……啊——好痛,痛痛啊,呜呜呜……妈妈,不要打小辰,不要打了不要打了……痛痛啊……呜呜呜——啊——”
年幼的傲辰眼泪飞溅,小衬衫的扣子因为挣扎被扯掉了好几颗,薄薄的衬衫背后有几道裂开的撕痕,隐隐透出沁血的伤口,短裤遮不住的小腿更是惨不忍睹,白嫩嫩的皮肤没有一处是完整的,青青紫紫血丝在上面触目惊心。
“你再跑!站住,不许跑!你不听我的话是吧……该死的小魔鬼,今天我非要杀了你不可!站住——”
贵妇躲开前方丢来的瓶瓶罐罐抱枕等锁粹物,气喘吁吁地追了很久,却追不到儿子,气得更加彻底地疯狂,恨极地抓挠自己的乱发,她踢开高跟鞋,继续追赶……
忽然,灰暗的大门中出现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小傲辰看到后飞扑过去,紧紧拽住来人的裤脚,嚎啕大哭:“爹地,快救救小辰,妈咪她疯了,她又要杀小辰了,呜呜呜……”
贵妇看到高大的男人,懵了一下,随即尖声大笑,笑声盈满整个大厅,回荡回荡……
她双目赤红,高高举起手中的藤缦,毫不留情地朝小小的人儿身上抽过去……
“啊——救命啊——”小傲辰绝望惊恐地任由爸爸将他推到更靠近妈妈的地方,小小的心脏急剧紧缩,恐惧到极点地突着大眼,眼睁睁地看着骇人的软鞭迎头打下……
皎洁的月光洒映照着床褥上泛着痛苦挣扎着的绝色五官,冷汗湿了他的黑发,从额际流下,几乎浸湿他的枕头。
四肢颤抖着,肌肉紧绷着,放置小腹上的双手紧握着拳头,似乎挣扎着想要醒来,然而又无法自噩梦中逃脱……
趴在一边睡着的傲仪忽然感觉床沿被震了一下,她反射性地马上抬起头,看向侄子,发现他满头大汗,眉头深陷褶皱,浑身好像在抽搐一般,她的心鼓鼓地跳着,辰怎么了?
“辰!快醒醒,醒醒……”傲仪紧张地摇晃着侄子的肩膀,看到他脆弱地挣扎的俊脸,她感到心阵阵抽痛,辰又做噩梦了吗?
“啊——”闷吼一声,他猛然睁开双眼,迷蒙中带有深深的恐惧,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呆滞的眼瞳无法转动。
“辰,我是姑姑,你看到了吗?我是姑姑啊,乖!不要害怕,姑姑在这里,没有人会再伤害你哦,乖乖……”傲仪用手袖擦拭着他的汗水,眼眶红红的,有点哽咽地说着。
傲辰抓住擦汗的手,紧紧地握住,仿佛还缓不过神来,他盈盈闪动的黑眸楚楚可怜地看着姑姑,眼底净是信任的依赖,他沙哑忧虑地轻声呼唤:“姑姑?”
将渴望压进眼底最深处,是姑姑,不是……她。
傲仪反握住他冰凉汗湿的手,眼神心疼怜惜地望着他,漾起亲切和煦的微笑,轻声应道:“是!是姑姑,姑姑在你身边陪着你呢,不要害怕,姑姑在呢!”
“姑姑……”叹声满足地呼唤着,傲辰眼底的惊惧渐渐褪去,绽放出一抹纯粹安慰的笑容,他开始沉静了下来。
她爱怜地抚抚他犹挂着晶莹汗滴的脸,无意似的笑笑问:“长这么大了还会做噩梦哦?也不怕姑姑笑话。”
他深色的眸子黯淡了一下,瞳孔因为瞬间想起来的梦境而缩了缩,心,微微抖了一下,紧皱着眉头,他压下那恼人的脆弱,沉着脸,他摇了摇头,抿紧薄唇,不作声,脸上的表情瞬间冷却。
心中苦涩,自嘲地冷笑,笑自己的悲哀,就算他拥有傲人的身世又如何?就算他再风光,就算他征服了整个世界,他还是一个没有要的孩子,不仅没有人要,而且是一个不被承认的、被人唾弃的存在。
因为他身上留着的是恶魔的血,他是恶魔的再生,所以他是不被允许拥有幸福的吗?曾经以为幸福离他很近了,可是一转眼间,原来所有的都只是虚幻。所以……她也不会想要见到他吧?就连他死在她面前,她也只会无动于衷吧?
是不是脏恶的自己真的配不上她?所以她才总是看不到他……其实很想她回到他身边?
心,抽了一下,明明知道她不再要自己了,他却依然控制不了自己去撩拨她的举动,只因跟她一起,他会觉得好温暖好温暖,可是,为什么他却总是适得其反,越是接近她,她却越厌恶自己,她看不到他的心痛,看不到他的努力吗?还是根本她的眼里从来就没有过他。
看到她的背影,心,居然会这么的痛,他是怎么了?他的心不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双手沾满血腥的霎那,就已经死了吗?原来竟还在跳跃着?
不舍得她离自己那么远,害怕自己总是在唱独角戏,所以……总是不择手段地去靠近她。然而……此刻的他,却还是成了那唱着独角戏的小丑……她……已经偎依在别的男人怀里,多么悲戚!
看着他突然沉默疏离的反应,浓浓的悲哀笼罩住他,她无奈地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辰越长大反而越封闭了,以前的他每次作噩梦至少还会跟她说,现在却闷在心底,将所有的事情都锁在内心,不让任何人靠近知晓。